三天之后,叶云逸才从昏迷的状态苏醒过来,此前天枢一直待在叶云逸的身边照顾他,看到叶云逸打翻了床边的东西,惊醒了一旁劳累的天枢。
叶云逸想要挣扎起来,被天枢拦住,“阁主,不要乱动,现在你的身体全部都是伤痕,要不是因为救治及时,现在已经废了,在折腾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忧。”
叶云逸丝毫没有听从天枢的话,继续挣扎着站起来,惨白的脸,甚至可以看到颈脖处鲜红的血管。每动一下胸口处的伤口就会扯开一点,但是这些根本阻挡不了叶云逸想要起来的决心。
自己的父亲还躺在哪里,再也醒不过来,现在叶家只剩他一个了啊,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的亲人,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连最后踏进家门都成为了奢望。
现在的叶云逸对自己要做的一切信念产生了动摇,他让楚国变强,为的不就是能够很好的保住叶家和自己的亲人么,亲人就死在自己的眼前,那这楚国还有值得自己为之努力的地方么?
天枢执拗不过叶云逸,只好拿起一身新的衣袍披在叶云逸的身上,扶着他往外面走去。
一直都很清冷的叶府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孤寂,只是此刻的叶府到处都是贴满了丧事的白布,更加增添了叶府的渗人之感。
按理来说,哪家举办丧事,周围的邻居或者是亲朋好友的都会来帮助吊唁,然而叶家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吊唁。叶家世代都是忠心耿耿之辈,从不在朝廷上站在哪一方,一直都是保持中立的状态。
这样就导致了叶家不管是在哪一方都不受待见,和叶家来往密切的人家几乎没有。就算是和叶家有关系的,恐怕只有远在云枫郡的云家,就算是紧赶慢赶的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才会到来。
和叶府紧紧挨着的秦家更是在十几年前就被抄家了,至今都是空着的,能和叶府同一条街的,都是大户人家,不是国舅就是皇室宗亲,然而这些人都被叶云逸在那一场叛变之中清理干净了,这一条街上的都是许多的空房子。
偶尔有几户人家,却还是和叶家不密切的,再加上叶家向来节俭,仆人都没有几个,自从叶北疆镇守边疆去了,叶郑钧老爷子也早早去世,叶云逸又是常年都不在叶家,整个叶家上下只有叶伯一个老人在。
以前的时候,还有玄棋在,结果后来叶云逸为了给暗阁正名,将暗阁变成了楚阁之后,玄棋就一直在出国处理楚阁的各种政务,很少回来。
现在,哪怕是叶北疆被刺杀了,也无人来吊唁。一些大臣本来是要来的,只可惜想在楚国上下都在忙着战事,无暇过来。
倒是在叶家的外面,百姓自发的前来在门外吊唁,只不过为了保护叶府的安全,暗刃并没有让一个人进来。
叶云逸出来的时候,叶北疆已经在叶伯的安排处理妥当了,走进灵堂,叶云逸看不出是喜是悲,他现在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唯一的亲人,如今就躺在他前面小小的棺材里面。
他不是没有想过今天这样的场景,毕竟叶家的世代都是征战沙场的,突然逝去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要是自己再小心一点的话,自己的父亲也许不会遭到他们的毒手。
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叶云逸直直的跪在了灵堂前面,行尸走肉的拿起旁边叶伯递过来的纸钱烧了起来。
现在楚国的局势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整个楚国上下都在人心惶惶,叶云逸却丝毫不在意外面怎么样,就这样静静的跪在了这里,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直燃着的纸钱,在照射出微弱的光芒。
叶云逸这一跪,一直都到了深夜,他没有进一点食,叶伯也没有说话,一直安静的待在叶云逸的身后,他知道叶云逸的肩膀上负担了许多,他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叶北疆和他亦师亦友,他心中也难过。
孤寂的宅院,白布到处挂着,一口棺材放在灵堂,一种莫名的伤感,大门开着,却没有人进来,门外的百姓来了一批又一批,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踏进叶府。
在大门外,玄棋也在跪着,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回来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本来是好心的想要将谢芥他们放进来,彻底的打乱当下对叶云逸不利的局面,却没有想到,这中间除了出差错,天枢没有收到自己的密信。
在谢芥等人的身后,还藏着寒夜舒这样狡猾至极的人,这个晋国的上策士,是赵刻的心腹,赵刻死后,他接管了赵刻在暗中的力量,而赵刻对暗阁可谓是知之甚深。
本来叶云逸是完全可以破了谢芥的局的,只是寒夜舒藏的太深了,在最后的时候出来,乘着叶云逸交战之后的虚弱时刻,对叶北疆父子动手。
尽管天枢是收到了消息就快速朝着目的赶去,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玄棋认为这都是他的过失造成的。
要是在收到谢芥他们混进楚国的消息,也很清楚他们是冲着叶北疆来的,他却没有中间加以拦截和截杀1,他和叶云逸一同在暗阁长大,之后就一直待在叶府,虽然没有见过叶北疆,却也深知,那是叶云逸最重要的人。
是他,毁掉了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罪大恶极,无颜面对叶云逸,于是就在叶府的大门外跪了一夜,周围的百姓来吊唁叶北疆的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只有他一直跪着。
第二天,叶府里面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仿佛整个叶府都死了过去一样。
最后看了一样空洞洞的叶府,玄棋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楚阁令牌交给了身后的暗探,艰难的站起身来,在阴沉的天空下,朝着晋国的方向走去。
既然这是他犯的错,那么就有他去解决,将令牌交出,是因为他没有脸去见叶云逸,也没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身为楚阁的明使,却让人家在自己家门口刺杀掉了自己国家的守将,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疏忽了。
他要去晋国,让晋国付出应有的代价,哪怕死也在所不惜。
没有人知道,玄棋之后去了什么地方,只是那坚决的脚步,让周围吊唁的人纷纷侧目。
叶云逸再次昏倒了,叶伯知道自己劝解是没有用的,还不如让叶云逸彻底的去面对。有些心疼的将叶云逸扶起,随后交给了天枢,他则是继续待在灵堂,玩望着叶家那祭坛上再次多了一块排位,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一介武艺宗师,前半生在武林当中闯荡,见惯了各种勾心斗角,为了所谓的利益,有兄弟自相残杀,有父子反目成仇,有小人物受辱后的反抗,有尊贵者仗势欺压,爱恨情仇,他以为人性都是这样。
直到他来到了这个楚国上下都害怕的叶家,成了这个家里的仆人,奉高祖的命令,守护叶家。然而这一来,他就再也舍不得走了,叶家上下都没有把他当做仆人看,他到了叶家之后,给他巨大震撼的就是那堆得慢慢的祭坛。
那上面的每一个名字,似乎都在坚持着叶家所谓的忠义,有的年纪轻轻就战死在沙场,有的哪怕是暮发苍苍还在坚守着这个国家的边疆,有的哪怕死领死前,还不忘告诫自己的子孙,要忠于楚国。
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叶伯,打心底敬佩起这个叶家,并且以是这个家里的一员而骄傲。
现在上面再次添了一块牌位,在楚国百姓眼中那个坚不可摧的叶家,战无不胜的叶家,如今只剩下叶云逸一个了啊。
这次是叶北疆,那下一次呢?要是叶云逸也死掉了,那么他们坚守的东西也就将不在。
楚国又将经历怎样的水深火热,他不得而知,只知道现在,叶家已经不可以再牺牲了啊。
他要保住这叶家最后的血脉,叶伯眼中闪过一道凶狠之色,多少年了,他都快忘掉了自己以前的身份。
从现在开始,要是有那个不长眼的想要对叶家动手,那么他就灭谁满门,他说到做到。
哪怕是楚国现在到了这么危机的时候,却没有人敢到叶府来,说让叶家再次带着楚国走出当前的困境。
叶家无愧楚国的所有人,他不欠任何人,却为楚国牺牲了无数,要是叶家占据了大部分的资源,你去要求人家无可厚非,但是叶家除了俸禄之外,几乎没有要朝廷的一份封赏,把叶家反过来数,也都不出多少钱来。
顶着国公的头衔,却没有要朝廷的一块封地。别人家都是妻妾成群,仆人万千,而叶家一老仆,一个孤苦无依的世子,再无其他。
就算是此前对叶北疆的权势看不惯的那些读书人这个时候也闭嘴了,这些年,好像都是叶家在外面征战,才有他们的所谓安定,才有所谓的楚国太平,现在连叶家最后的一个军神也倒下了,难道你要让最后的世子也站出来不成。
就算是他们出于如何的好意,在这些面前,都会变得极其的恶毒。
第二天,叶云逸醒过来,没有再像昨天那样,一直跪在叶北疆的灵堂面前,而是问了一句,“叶伯,有吃的么?”
“有,有,有,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叶伯知道叶云逸这是真的饿了,在城外战斗了一天,回来的时候一身伤痕,又昏迷了三天,醒来又像个木偶一样,在灵堂跪了一天,哪怕毅力再怎么坚强,也扛不住了啊。
等到叶伯端上来食物,叶云逸疯狂的抓起食物就往嘴里送,也不管好不好吃,一碗一碗的饭塞进嘴里,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食物,仿佛桌子上的食物就是他的仇人。
一连吃了一桌的食物叶云逸才停下来,“我困了,”丢下这样一句话,叶云逸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走到床边,到头就睡着了。
留下天枢和叶伯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三天,叶云逸早早的醒来,看到在门外吊唁的百姓,直接将暗刃撤去,大开大门,让所有的百姓都进到了叶府给叶北疆吊唁。而他则是穿着一身的麻衣,平静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亦或者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
第四天,晋国进攻的步伐始终没有停下,拿下北疆三州之后,刀锋直指随州,然而中途却受到了夔州的强烈阻挡,让晋国的大军进攻步伐受到了阻拦。夔州正是之前叶云逸在随州被围困的时候,去游说的那个州。
还一度守下了对方的大将蛮新,为了说服对方,他还答应了对方给夔州减轻赋税和朝廷的其他征收,让他们得以安乐的生活下去。只不过叶云逸因为不想再管朝廷的其他事情,所以将这件事情传递给了曲天鸿,让曲天鸿去办。
那个时候,曲天鸿和叶云逸的合作关系还处于蜜月期,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得到了曲天鸿的亲自处理,夔州的各种赋税一降再降,之前为了楚冕享受所加征的各种天珍地宝也取消掉了。
夔州的这些生民们都感受到了叶云逸的善意,也彻底改观了对朝廷的态度。
这一次,晋国的大举进攻,其他两州都是反抗了一下,看到没有胜算,就直接投降了,唯有夔州死战不退。剽悍的夔州民风,他们就是天生的战士,在面对哪怕是多与他们几倍的晋国大军,他们也丝毫不惧,反而越战越勇,光是夔州,就让晋国损失了一万多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