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有万里挑一的强健体魄,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平凡人,甚至可以说他连一般人都比不上,他很久之前,有一个远大的梦想,他要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他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那样的奢望了,目标也仅仅定格在了“活着”上。他有长期的心脏病,有时候就算没有发作,呼吸时,心脏也是疼的。他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蓬头垢面,略显枯黄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理过了。
憔悴的像是几天未曾休眠的脸上有厚厚的黑眼圈和不正常病态白,他太虚弱了,他像一只被遗弃的野狗。其实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被老板骂,被上级罚都不算什么,只要他还有作用,他就会怀着可怜的希望活着。遗憾的是,上天从未眷顾于他,他如今没有了工作,依靠着低薄的社会保障苟延残喘,什么尊严,什么钱权,对于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他只是想活着啊,却连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事都难以满足。
他想哭,连眼泪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的,漠然的,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的人世界,真的就是他所追求的、向往的世界吗。如果活着并不能为他带来痛苦,而只有无穷无尽的悲伤,那他真的还需要活着吗?
好压抑,好恐惧。
他的世界一片灰白,幻想和现实交织着,他什么都分不清了。那些梦魇时常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只有恐惧,什么都没有,至于抵抗,他的脑海中完全没有这个观念。他已经疯了,他觉得活着是那么的痛苦,而且他一点也不眷恋与生命,可最悲哀的是,他害怕死亡,无比的害怕死亡,明明不想活着,却也不想死,呆呆地度过自己的每一天。
当太阳落山,血红色的夕阳洒满天空,他的恐惧达到了极点。美丽的夕阳,只会让他联想到满满到漫漫的长夜,那是魔鬼出现的时候。他看着人们赞叹的美景,恐惧已经让他停止了呼吸。
有时候他也会在心中生起一丝丝的庆幸,他居然还会恐惧。曾经在一个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恐惧的夜晚中,他蹲坐在街边的角落中,呆呆的凝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连恐惧都无法让他产生心理波动了,他真的变成木头人。他疯狂的看那些人类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惊悚片,妄图通过恐惧来唤他生而为人的记忆。之前是有效的,他终于寻找到恐惧了,每到他恐惧到心脏几乎骤停,这是他最为开心的时光。
又有的时候,直到他将那些最为让人毛骨悚然的影片、传奇的故事背得滚瓜烂熟后,那些感受带来的恐惧,也只成为了低级的心理波动了,他知道他应该害怕,却总是害怕不起来,连恐惧都会被剥夺了,他除了生命,他当真一无所有了,但,更可悲的是,他在恐惧时,恐惧自己的恐惧将会消失,这样他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所以他为了寻回对死亡的恐惧,拼命的寻找着恐惧。
他也有很想追求的事,很想追求的东西,可惜他一直不知道那种感受到底暗示着什么。有时候,在不眠的夜晚中,他对自己进行着精神催眠,催眠自己不要再对活着抱有那么大的执念了。有时候他近乎成功,他将“深渊效应”发挥到极致,分明离死亡、离结束这一切痛苦只剩下一步之遥了,他却被那些“好心的人们”给拯救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那样接近成功的机会了。
那天他失声痛哭,泪如泉涌,“为什么,人分明有活着和死亡的权利,你们却剥夺了我死亡的权利,这就是你们的伦理道德,社会准则吗!我就是想死罢了!你们却连死亡的权利都不给予我!”
救走他的那个高高帅气有点呆萌的年轻警官一再安慰着他,他却不为所动,他只想哭,他又有背负着沉重的“活着”的责任而活着了。自那以后,那个警官便经常来看望他了,给他租了一套房子,给他提供生命的基本保障,当然,这一切都是那个叫“郑赫蕤”的人自己掏腰包做的事。
郑赫蕤曾请过世界上最顶级的心理医生来治疗他的心理疾病,最后,那个心理医生疯了,他的口中还喃喃着什么“你们的生就是生吗,人到底是为了生而出现,还是为了死而出现?你们想要生,我只想要死。”据郑赫蕤推测,这些话应该是他给心理医生说的,但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无能为力,那双绝望的、对一切失去希望的眼神逼退了许多顶级的心理医生,他们不愿意面对这个人,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无法逃离那个人的逻辑,当他们走入他的逻辑之中,他们就再也挣脱不回来了。
而他只是睁着没有神采的眼镜木然的注视着地面,“你们之所以不可能逃离我的逻辑,只是因为,我是对的,你们是错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诡辩,只是你们从未正眼面对过那个可怖的事实,宁愿在被谎言装饰的世界中活着,却不敢面对真理。”
那段恐惧消失的日子,是他最害怕的时候,他害怕死,却失去了对“死”以外一切事情的恐惧,那本应该是他最好的机会,那个时候,他心中对于“死”的反弹降低到了最弱,如果抓紧机会,说不定他就终于能死了。但那个木然的时候,无论是生还是死,无论是呼吸还移动,他都失去兴趣了,他只是像石雕一样靠着墙。
终于有一天心脏病突发,他被送进了医院,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只不过郑赫蕤似乎找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找回了他的恐惧,恐惧重新在他的身体中流淌,他只记得那个女人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紫水晶吊坠。
从那以后,他的生命中重新拾起了恐惧,不单单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对死亡的恐惧,对幻觉的恐惧,对黑夜的恐惧,快乐几乎充满了他的脑海。因为恐惧,他不敢睡觉,不像过去一样因为麻木而不想睡觉。漫漫长夜中,他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自己的人生,思考这个世界,他觉得自己已经比这个世界上很多人聪明了,他让郑赫蕤给他买了很多的书,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恐惧和死,因为恐惧他所以活着,因为书他可以消磨着恐惧。
他看了无数的书,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天才,有些人们从未被揭开的谜题,他总是看一眼就看穿了真相,不是因为他是天才,而是因为他实在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思考可以学习了,书实在是太多了,他觉得就算他自然死去了也不可能把书看完。有了这样充足的时间,无可质疑的专注力,就算是普通人也变成天才了。
有时候心脏病突发了,他昏倒在地上,等醒来时,他就当作自己已经休息过了。他是一位心理学专家,他调动着自己的身心去做那些无聊透顶的事,比如高高在上的揭开那些人们从未解出的数学、物理问题,然后用他一个ID去发布那些学说,他被冠为21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之一,从未有人见过他,但学术界的所有人都知道,也尊敬这位伟大的人。
他只是想排解恐惧罢了,全身心投入时,其实他也挺快乐的,那似乎是一种比恐惧更能让他活下来的力量,而且生活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他总得找些事做啊。
最近他一直在试图用一个什么理论,解释这世界的一切,听说爱因斯坦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用一个公式,一个理论,揭秘世界的本质,不过可惜,这位人类历史上最伟大也是最聪明的科学家之一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前就去世了,他也算接过了接力棒了。
“那个公式一定是很美的,简洁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简洁而美,上帝公式肯定也是如此,那为什么没能解释出来呢?应该是人类的科学体系太落后了,以一己之力创造更完美的体系还是太困难了啊……”
他想将它命名为“平衡论”,这是一个比“统一论”更耐人寻味的名字。
其实,他一直知道,他最害怕的不是死亡,是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