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还在往下降着,初夏双手握着那把镰刀,紧紧地握着,直到虎口裂开渗出血来都丝毫不觉,手臂酸麻了,还是不愿放手,两只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檀香棺里的温阮,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温阮一动,就立马砍下去。
但是说实话,初夏心中仍是害怕的,她的腿抖得都不成样子了,司城青看在眼里,巴不得立刻跑上去替她下手,但无奈,腹部和背部的疼痛让他根本站不起来,只得靠在墙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喘着气。
“咕嘟……”
一声轻响,最后一颗血珠也钻进了温阮细腻的皮肤中,初夏的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还是不见温阮苏醒,正迷茫之时,忽听被钉在地上的魏云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全身颤抖,脸上那几块仅靠针线粗陋缝合起来的皮肤也因为大笑而裂开了一条条的细缝,站在他身边的姜堂都能看见皮肤下面腐烂乌黑的肉,这和之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他还有着新鲜粉红的肌肉,而今却变成了黑色。
“你笑什么?!”姜堂大声质问道,手中已握了一柄仅24英寸长的忍刀,虽然不够锋利,但要刺穿一个人的身体却是绰绰有余的。
“你说呢?”魏云突然收敛了笑容,盯着站在檀香棺边的初夏,似笑非笑地问道。
司城青也跟着望向了初夏,倏地眼睛睁大,大喊一声:“初夏快走!”
“什么?!”初夏一惊,回过头去的时候,正见到温阮坐起身子,脑袋朝向自己,她头上的红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掀掉了,那双火红的唇微微扬着,对着初夏妩媚一笑。
温阮优雅地抬起手,在初夏额前轻轻一点,镰刀清脆落地,初夏也软软地倒了下去。姜堂想要冲上去拾起落地的镰刀,却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力量击中了腹部,仿佛被一把刀横着切开了腹部,让姜堂瞬间以为自己被切腹了,镰刀被甩向了一边的墙角,而姜堂也被重重扔在了另一边的红漆柱子上,滚落在地时,已不省人事。
司城青就这么眼见着温阮从檀香棺里爬出来,带着一双血红的眸子,他认得这双眸子,她不是温阮!
屋外的风渐渐停了,院子里的喧嚣声也渐渐熄了,司城青背靠着墙壁,已无退路,温阮跨过魏云的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司城青,扬起一边的嘴角,道:“阿青,咱们好久不见了。”
虽然是温阮的身体,但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带着一些沙哑,的确是当年那个说要带自己去地狱走一遭的阴司使者——湮。
“湮……”司城青唤道。
“正是本使。”湮笑着,在温阮的皮囊里。
“小云说,你是为了初夏而来,可是当真?”司城青问道。
湮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为什么?初夏究竟是什么,让你们所有人宁愿粉身碎骨也要将她夺取?”司城青显得有些激动,胸口一疼,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几口血痰从喉咙里喷了出来,粘稠地粘在地板上。
湮甩了甩绣着云边的火红袖子,蹲在昏迷过去的姜堂跟前,伸出食指在他额前轻轻点了一下,姜堂这么一大活人就在司城青眼前生生地化成了灰烬,随即,湮便缓缓地将初夏拦腰抱起,扛到了肩上。
走出门去的刹那,扭头对司城青嫣然一笑,道:“阿青,我暂时借用一下你的初夏,等我用完了,就还给你。”
还未等司城青喊出“等一下”这三个字,湮已经带着初夏消失了踪影,望着院子外面风平浪静,之前进宅时看到的那些孤魂野鬼全都消失不见,司城青知道,可怜的它们都已经进了湮的肚子,那是瞬间就发生的事情。
再望着依旧被钉在地板上的魏云,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腐烂,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变成一堆枯骨,身上的衣服也正在一点一点腐坏,很快就连骨头也碎成了渣。他的魂魄一直以来都被湮扣留着,也就是说在湮没有出现之前,魏云只不过是一具躯壳,没有魂魄,不会痛,不会死,但当湮将他的魂魄吞噬掉,那么魏云也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这是早就注定好的宿命,挣不开,也逃不掉。
忍着疼痛,司城青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用双手一点一点将魏云的骨灰捧进衣服里,好好地包裹起来,又上楼将那些人皮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整齐叠好,一同放进了那只檀香棺里。又从宅子的厨房里拿来菜油,统统倒进了檀香棺里,划燃一根火柴,小小的火苗在指尖跳动,轻轻丢下,“轰”一声,浓郁的烧焦味冲进了司城青的鼻腔,他没有躲闪,就那么站着,呆呆地看着,直到天亮。
回到书苑里,木然地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了一下,腓腓也不见了,空荡的客厅、空荡的厨房、空荡的房间,还有空荡的自己,为什么从以前到现在,他都无法好好保护初夏?为什么如此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这里,还是让湮将初夏带走了?
“啪!”
响亮的声音,司城青的左脸登时红了一大块。
“啪!”
又是一下,司城青的左脸开始肿起来,但他双目呆滞,全然不知痛。
“啪!”
第三下,很重,很痛,但却比不上心碎的感觉,嘴角渗出鲜血来,红得扎眼。
“啪!”
没完没了,司城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狠狠甩着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仿佛是被人控制,又仿佛是自愿的。
他承认,他有多么没用。当他听到初夏抚着他的面颊问他“若杀了千鸟,习得千鸟绝,又当如何”的时候,当他捧着那份等同于上天赐予的《千鸟绝》痛哭流涕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马上明白过来初夏话中的意思。
她留下的那封信,他为什么没有认真看?如果认真看的话就能知道,那封信上的笔迹是许久之前留下的,也就是说那封信她早就准备好了,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为了自己那么一点渺小的自私的愿望,
抬起头的时候,司城青的左脸颊已经和右脸颊有着明显的区别了,一大一小,格外分明。他眼中出现了一个地方,就在前面,那个初夏说过不许他走入的地方——初夏书苑的阁楼。
拉下伸缩楼梯,司城青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看到了那块安静沉睡的镇妖璧,还有闪着银白光芒的灵体小白。
当司城青站在镇妖璧前面的时候,沉睡的白虎竟然醒了过来,把它的脑袋从两只前爪里探了出来,静静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而上方环绕玉璧的青龙也缓缓游动了起来,与白虎的娴静相比,青龙显得狂躁一些,游动的速度也愈来愈快。
而司城青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般往前倒,好像有股强大的吸力正在将他拉向镇妖璧,青龙的游动速度随着司城青的接近而愈加快速,努力用手撑着桌面,但镇妖璧近在咫尺。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胸前,猛然,司城青的胸口仿佛炸开一般地疼痛,低头一看,玉璧上的那条青龙竟然脱离了玉璧,正往司城青的胸口游动,这是什么情况?!
“啊!啊!……”司城青撑着桌子,仰头长吼。
镇妖璧上的白虎平静地看着在它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当青龙消失,司城青晕厥在桌边,白虎又重新将脑袋塞回了两只前爪的那一片毛茸茸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良久,不知过了多久,司城青满头大汗地醒来,发现自己前胸的衣服敞开着,左胸上出现了一块碧青色的龙纹,斗志昂然,霸气侧漏。原本自己打自己红肿起来的左脸也恢复了,在宅子里打斗时留下的伤痛也没有了,仿佛获得重生一般,焕然一新。
只是,镇妖璧上的青龙不见了。
唯有钻出牛皮口袋的灵体小白坐在桌子上,安静地拖着腮帮子,盯着自己看。
“小白?”司城青唤道。
“你可醒了。”小白尖着嗓子,道。
“我睡了多久?刚才发生了什么?”司城青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地摸着胸前凭空出现的龙纹,问道。
“青龙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就这么简单。”小白甩了甩小巧玲珑的双脚,说着话,她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归属?我么?”司城青指了指自己,眼中依旧茫然一片。
小白点头,道:“这也是为什么初夏不让你进阁楼的原因。”司城青不解,望着她,小白无奈,飘浮了起来,在司城青鼻子尖上轻轻一点,道:“因为初夏知道,一旦青龙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你就会慢慢被青龙同化,那么你离开书苑的日子也就快到了。”
“初夏?”司城青喃喃道。
“嗯,原本这块镇妖璧上有青龙、白虎、玄武和朱雀,但师心峯拿来的时候不慎让玄武和朱雀碰见了自己的归属,所以就只剩下青龙和白虎了。师心峯走后,初夏偶然间发现你竟然是青龙的归属,所以才不让你进阁楼,没想到你还是进来了。”小白一句一句慢慢说着,背着手在桌子上踱着步子,但司城青的耳朵里已经听不进去那些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