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初夏忙里忙外的照顾自己，比起平时的不闻不问来，这几天显得殷勤多了，也让司城青的心忽上忽下的。
连他也来了，其实早知道这个人不会放过自己，但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走上这条路。如果让当年火爆脾气的初夏知道，免不了给两人一顿打，然而如今的初夏，却是……
不值一提。
“初夏……”看着初夏端着重新热好的米粥走进房间里，司城青轻声唤道。
初夏抬头笑着应道：“怎么了？”
“我被困梦魇，寻常人怕是难以将我拽出来的，你是如何做到的？”司城青自醒来还没有下过床，初夏完全将他当做了一个重病在床的病人，下不得地，碰不得水，生活不能自理。
初夏似乎早就料到了司城青会有此一问，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因为我不是寻常人啊，我可是林初夏诶！”
这样的答案如果是其他人恐怕就这么信了，但他是司城青，不是其他人，他比谁都要清楚眼前这个初夏的性子。这样不经过脑子的回答，想必是做好了一切隐藏的措施了。
“初夏，你从不曾骗我。”司城青脸色骤降，紧盯着初夏的双眼。
她拿着勺子的手停了下来，回望着认真的司城青，将粥碗放到一边，低低地问了一句：“你可知……廖警官去了哪儿？”
不知道初夏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直觉告诉他不会有什么好事，随即摇了摇头，并不说话。轻轻握住司城青的手，适才发现，初夏的手心满是冷汗，冰凉冰凉的，让人很不舒服。
抬起头的初夏，双目之中满是悲哀，浓重的悲哀，如同匿藏了一整个秋天。司城青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死了？”
点头，初夏道：“你还记得，在回来的路上，我对你说过，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司城青点头，的确，在回来的火车上，初夏曾单手靠着车窗，望着外面急速后退的风景，两条细眉从没放弃过分开。
“我忘记了，我杀了他。”
房间内的空气因为初夏的这句话而瞬间降温到零度以下，司城青仿佛被冻住了，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我召唤了湮，与他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我……忘了……”初夏不自禁地发着抖，她好像很冷，嘴唇惨白，牙关打着战，“咯咯”响着。
一定是那一次，司城青在老树根下将湮召来，他隐去身形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去找了初夏，竟然还将她的记忆也一道隐去了。
太过分了！
可是，这与杀了廖警官有什么关系？司城青怎么想都想不通。
“可还记得些其他的什么？”司城青担心问道。
但初夏摇了摇头，双目无神。
“你是怎么杀了廖警官的？”司城青继续问道。
初夏愣了一下，继续摇头。
没办法了，还是得找当事人。但是，他既然已经被召唤来一次了，必然是不会再来第二次了，一般情况下，重复二次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湮不是笨蛋，更不是弱智。
“初夏，最近什么事都不要做，交给我就好。”司城青轻轻反握住初夏的手，努力想让自己的温度传递到初夏手心中，如果不能够温暖她，那么与她一块儿经受寒冷也是好的。
初夏被催促着，一小步一小步几乎是挪着离开了司城青的房间，极不情愿的，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司城青就下床了，自己沉入梦魇的这一天，初夏肯定没有开门做生意，再不开门赚钱，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初夏从不管书苑的事情，账目之类的也从不过目，自然是不清楚的，然而司城青却知道书苑账目上的钱款不多了。
一打开门，还是那些等了好半天的学生，带着灿烂的笑容一拥而入，看着这些年轻的学生，司城青也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那些个琐事烦恼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抬头，便是艳阳，何必心藏阴霾？
然而，在那一群学生涌入书苑之后，一个人跟着走到了司城青跟前。
是梁善儿。
失踪了那么久，快大半年了，终于还是选择回来了。
看着她，面容虽还憔悴，但精神仍在。眼眸中虽有悲戚，但至少还存着些光彩。什么都没说，司城青微笑着，她瘦了，想必经历了极大的精神折磨，那个所谓的真相就让她慢慢消化慢慢埋葬吧！
“一回到这里，就感觉特别亲切，你们过得还好？”中午的时候，司城青特别关门了一会儿，就是为了与梁善儿暂时好好聚一聚，扯着苍白的笑容，梁善儿问道。
初夏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梁善儿即便再没眼力见，也瞧出了端倪，询问似的看向司城青，问道：“可是与贵妇人砍下自己脑袋的事情有关？”
也是，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梁善儿回到了这里，就算再怎么宅也能够听到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尤其是在经过村子里那桩事情之后，她更加确信眼前这两个人的日常生活，好像就同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紧密结合着。
在躲藏的这一段时间里，梁善儿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也早已有了轨迹。当自己不小心走错一步或者脱离轨迹的时候，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或者是某个人将自己悄悄拽回正轨。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令人恐惧。
“其实我这次回来，不仅仅是想通了，看开了，也是回来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一件你们……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们的事情。”梁善儿犹豫着吞吞吐吐，眼神闪烁，数次飘向初夏。
“说吧，你看到了什么？”司城青直截了当地问道。
混迹江湖多年，若是连人的眼神中含着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话，他赏金猎人的称号不就白瞎了么？
没做过些二逼牛逼的事情，以后老了，怎么跟孩子话当年啊？！
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那老子不做好汉不完了么？！
又看了一眼眨巴着无辜眼神的初夏，梁善儿舔了舔嘴唇，忽觉喉咙干涩，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这样……不安……
“我看到初夏和一个血红眸子的男人在一起，然后……”梁善儿欲言又止，初夏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司城青悄无声息地握住初夏的手腕，手不抖了，心却颤抖得更为剧烈。
吞了口唾沫，梁善儿继续缓缓道：“手伸进了廖警官的胸腔，挖出了他的心脏，我觉得我一定是看错了，那一定不是初夏的！”
初夏轻轻放下碗筷，在听到答案之后，她竟然平静下来，说道：“那就是我，你没看错。”
司城青紧紧皱着眉头，挤成了一个“川”，怕是短时间内揉不平了。默不作声，一顿饭吃的冰冰凉凉，气氛尴尬。
司城青下楼开门之前，初夏还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那一段被湮隐去的记忆经过梁善儿的点拨，正在一点一点显现出来，就像用米汤在白纸上写了隐形字之后在碘水中慢慢显出真相的效果。
无疑，是痛苦的。
站在阳台上，初夏听到自己的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凄厉的惨叫，尖锐得像要撕裂她的脑壳，钻出来，暴露在空气中。
它的名字，叫真相！
梁善儿暂时离开了，说是去给自己置办几身衣服和生活用品，过两天再搬到书苑来，与初夏好好聊聊过去的一段日子她都在哪里，经历了什么。
司城青知道，梁善儿的经历，是她的试炼。而初夏，却是正在经历人生中一个劫。若渡过去，初夏便回不到从前那个灿烂微笑的初夏了；若渡不过去，那么初夏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好花不常在，好景不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