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藏心’呢?”赵寒道。
“‘人室了过’,‘嫁好床几’,也不对。”洛羽儿道。
“喂你俩,”姜无惧道:“我还在这儿呢,你们说话,照顾下读书少的人会死啊?”
赵寒没理他,“羽儿你那叫‘藏中’,我说得是,‘藏心’。”
“藏心”,这说法洛羽儿还是头一回听到。
她又看了眼那字帖,马上明白了:
“这首诗,第一句取第一个字,第二句取第二个字,以此类推,四个字连着两个角,正好斜着把整首诗分成两半。
这就是‘藏心’,对吧赵寒?”
“我懂我懂……”
姜无惧好不容易听明白了,马上抢着念:
“‘内、室、床、下’,这什么意思?”
“这是吴晋给自己的提醒。”
赵寒看着字帖上,那四个字:
“平常人家里,有些重要的东西不能让外人看见,都得放在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可有些上了岁数的人,容易忘事,一转头,就忘了东西放哪儿了。
所以,他们就会藏东西的地方写下来,提醒自己。”
洛羽儿点头:
“可要是写的太直白,那外人一看,那就要泄露了。
所以,吴晋他才想了这法子,写了首别人看不懂的歪诗,挂在书房里。他自己一看到,就能想起东西的去处,又不怕旁人偷看了去。”
赵寒点头。
这吴晋,可是人头鬼案的受害人,还和羽儿爹爹被抓有直接的关系。
他要藏的“重要东西”,会不会就和案子有关?
“内室床下”。
这就是,藏东西的地方。
三人几乎转头,往角落看去。
微弱的火光中,一扇小门躲在屏风的后面,通往内室。
“这刚刚有人来过。”赵寒道。
洛羽儿和姜无惧一愕。
“你们看,”赵寒道,“这屋里其他的地方都积满了尘,唯独这副字帖的表面,却是干干净净的。”
“风吹的吧?”姜无惧道。
“那也不可能这么干净。”赵寒道。
“那……那就是,那些官差来搜查的时候,给抹掉的。”
赵寒指着地面:
“你们看这脚印模糊的样子,那些官差很早就来过了。这都多少天了,这帖子早该又满脸土了。”
“这么说,”洛羽儿道,“是有人刚刚抹去的了。”
赵寒灭了火折子,带着两人轻步往小门走了过去。
小门上也有厚厚的积尘,上面一把生锈的铁锁,好像被什么扭断了,上面也是很干净的。
有人刚进去了。
赵寒轻轻推开门。
黑暗中,这是个宽大的厢房,一张长长的卧榻,放在了中央。
微弱的月光透了进来,卧榻上,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在蜷曲匍匐着。
赵寒目光一凝。
那黑影忽然转过头来。
看不清面目,只有两道冷光,穿透黑暗射了过来。
黑影的手上,好像抓着个小小的东西,一闪一闪,发着幽光。
洛羽儿和姜无惧一愕。
这黑影,这一闪一闪的幽光,好熟悉。
这,不就是在食人谷里,发现秃头人尸首的地方,看到的那个……
嘭!
木窗碎裂,黑影凌空跳了出去。
赵寒飞身而出,经过卧榻时,飞快瞥了一眼。
木榻的中央,不知被什么打穿了个大洞。洞里头,有一个小盒子打开着,里头空空如也。
又来迟一步。
“追!”
赵寒一手把盒子揣进怀里,从窗户跳了出去,洛姜二人迅速跟上。
屋外,夜色苍茫。
黑影穿过长长的石道,不一阵就到了大门前,嗖的一下跳到了墙外去。
赵寒三人正要跟上。
嘭!
大门被撞开,数十道强烈的火光,迎面照了过来。
二三十个身着衙役服饰的汉子,手执火把刀枪,往赵寒三人包围过来。
赵寒却好像没有看见,带着洛姜两人冲过还没形成的包围,就要跃上墙头,去追那黑影。
“想跑?!”
一个身影,从衙役人群中跳起,寒光闪掠而来!
半空中,赵寒一个侧身。
一道凌厉的气劲掠过,赵寒五指成掌,回手一击。
嘭的一声,两个身影对面分开。
也就是这一下的停顿,衙役们已经把三人团团围在了中央。
赵寒稳稳落地,目光还是看着墙头。
茫茫夜色下,那黑影已不知所踪了。
在这个地界、这个时辰,再次碰上了那个神秘的黑影。
黑影取走了受害人吴晋的,一件重要东西。而这东西,就和食人谷里看到的那个“小东西”,一模一样,闪着幽光。
恶鬼,又现身了。
而这一次,就在上邽城里,受害人的家中。竟然又让它给跑了,而且又是连模样都没看清。
赵寒嘴角抽了抽,转过身去。
夜色下,那位俊秀公子独孤亮腰悬长剑,站在衙役们的前头:
“姓赵的,我们终于见面了。”
“你哪位?”赵寒道。
独孤亮想要发作,可一眼看见旁边,明眸美貌的洛羽儿,又忍了下来。
“小子,”他鄙视看着赵寒,“三更半夜,你擅闯这官封之地,该当何罪?”
“官封之地?那封条呢?”赵寒问。
独孤亮一指地上的那扇破门,血红的“封”字,撕成了两半。
“这门是谁打开的?”赵寒道。
独孤亮“哼”了一声:“要不是本公子刚才眼疾手快、撞门进来,就让你给跑了。”
“哦,原来开门的是你啊。”
赵寒道,“那三更半夜,你擅闯这官封之地,该当何罪?”
同样的一句话,一转头,就回敬给了对方。
独孤亮一愣。
他对赵寒的能言善辩,早有耳闻。
可没想到,赵寒竟然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他呛得哑口无言。
“以为跟你开玩笑呢?”
赵寒继续道:
“我问你,这里可是‘人头鬼案’受害人,上邽前任县令吴晋的宅子。
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带这么多人跑这里来,想干什么?”
赵寒直视着独孤亮,眼神锐利。
独孤亮完全愕住了。
似乎赵寒的这一问,一下子问到了他心中的某个秘密,让他无法回答。
此时衙役人群中,那中年文人孔原缓缓走了出来:
“公子,可否让我来说一句?”
独孤亮只好哼了一声,让了开来。
孔原背负着双手,淡淡看着赵寒,赵寒也这么看着他。
两人对视着,一言不发。
“你,就是那个破了‘食人谷案’的除鬼法师,赵寒?”孔原道。
“你,就是那天在城门指使人收‘除鬼赋’,上邽第一大帮‘翁伯’的帮首,‘无常’?”赵寒道。
火光下,孔原那张中年文人的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微微一颤。
独孤亮一愕。
这小子,他怎么会知道孔原的身份,还有他的那个“称号”?
孔原却没有半点惊讶。
他看着赵寒,声音恬静得有些可怕:
“我手里有人,有盖着上邽大印的捕令。你,除了这两个累赘,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你走得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