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手捋长须、想了想,就说了起来。
扬州城东有一条水道,叫“东水道”。
这条水道从城外通到城内,是扬州唯一的一条,可供外部船只进入的水道。
东城的城墙上,有一个闸口,叫“东水门”。
这闸口平时早开晚关,就跟城门一样,管着东水道的出入交通。
本来,每年扬州的雨季,都是从五六月才开始的。
可今年天象异常,这才三四月的时节、就连降大雨,扬州的各条水道都很满水。
可因为东水道非常重要,防洪的工程做得很好。
那里的水面,并没有比往常高多少,离城头还有很大的距离。
而且东水道也不太宽,最多只能供漕运的大货船进入,水军的那些大型楼船,是进不来的。
所以,一旦守城大战开始。
我方的守军只要把“东水门”的闸口一关,占住城头,再布置上弓箭、滚石和落木。
那敌军的船只即使沿着水道过来了,也只能是些小船,只能困在城下、望墙兴叹,很难攻进城里来。
“可是,”赵寒道,“如果突然发了洪灾,那东水道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对么?”
“不错。”
愚道,“东水道的工程虽然做得好,但毕竟也有限度。
一旦爆发了大洪灾,那水道的水还是会满起来,往两岸灌出去。
扬州接近江淮,其水道的两旁都是郁积的淤泥。一旦被洪水漫灌,不久就会松软,从而让水道大大拓宽。
这样一来,水军的大楼船就可以开进来,直到城下了。
那种楼船足有几层楼高,加上船身的高度,差不多可以与城墙同高。
只要把船靠在城下、下了锚,再在楼船最上层架个长梯,往城墙上一搭过来。
那楼船上的敌军兵将,就可以沿着长梯,像过桥一样,直接涌上城头。
我方守军居高临下的优势,瞬间就会消失殆尽。
想当初,三国末年之时。
西晋益州刺史王濬、领水师大军,自成都溯江千里而下,攻破东吴都城。
他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那吴都建业的城防,经孙家三代君主数十年的修筑,何其的坚固。
可在这‘楼船云梯’攻城法的面前,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赵寒点点头道:
“眼下哥舒摩罗的手里,有一支隐藏的水军。
城里没有可供水军驻扎的大水域,所以,这支军队一定是藏在城外的某个地方。
而我想,他们的军中,肯定有那种大楼船。
所以,哥舒摩罗才要炸大堤、引发洪灾,让东水道满水和拓宽,好让他们的楼船可以开到城下。
这样,他们的兵将就可以直接搭桥登上城头,攻破城防,侵入到这城里来作乱了。”
书房里,突然一片寂静。
赵寒和愚的这些话话,大家都听明白了。
这么说,这次炸大堤的事,就是那些突厥乱贼用来攻城的一个大阴谋了。
“而且,”赵寒道,“除了哥舒摩罗的人马之外,杜松云也还有近三万人的水陆大军,马上就要兵临扬州城下。
那条水道可以被突厥水军利用,同样也可以被杜松云的水军利用。
可以说,这洪灾一起,这个东水门,就已经成为扬州城防的一个最大隐患了。
李大人,下来,我们必须立即在全城的水陆两路、开始严密布防,以消除隐患,迎接这最后的大战。”
愚道:
“赵法师所言极是。
如今敌众我寡,要赢得此战,关键就是固守城防,将敌军完全隔绝在城外。
与此同时,要对付敌人的水军,我们的手里除了陆军之外,也必须要有水军。
过往数年、李某在任之时,在大都督府的麾下训练了一支水师,如今正驻扎在城外的九曲湖附近。
此前,因为没有涉及水战,所以一直没有调用。
下来,李某会立即派人去将其征调回城,与我城中步骑兵一起,水陆共同守城。
房大人……”
愚又对房遗直道:
“据李某所知,扬州州府的下辖也有一支水军,在城外东边的太泽湖。
如今扬州正在危难之际,可否一并调入城中布防?”
房遗直一直默默听着。
这时候,听到愚突然提起他的那支水军,房遗直的眼神微微一动,立即就叩首道:
“下官遵命。
下官这就将州府的水陆两军,都集于城中,听候大人统一调遣。”
“房大人言重了。”
愚道,“你我都是大唐官吏,当此乱贼横行之时,不必再有任何上下之分。
这州府府兵,向来是由房大人您管辖的,您对兵将兄弟们知根知底。
这支水军,自然还是归您统管。
你我只需集思广益、同谋共策,各自带领麾下人马,一同击退乱贼即可。”
愚的这番话,既让人听了觉得亲近,又带着隐隐的威严,可谓恩威并重,颇有三军大帅风度。
房遗直又一叩首道,“多谢大人看重,为了大唐,房某一定竭力为之。”
这时候,赵寒忽然说了:
“房大人,您说要‘竭力为之’,不知您是打算亲自带兵,还是要把军队交给别人帮您掌管?”
虽然,赵寒之前在大堂里,救过房遗直。
可奇怪的是,房遗直似乎对这位赵法师,一直还是那种疏离冷淡的感觉。
他冷冷看了眼赵寒,道:
“房某身为扬州刺史、军府统军,当然要身先士卒。
可那水陆两军之众、事务繁多,房某自然也要有人协同管辖。
怎么,赵法师您对此有什么异议么?”
对房遗直的这种态度,赵寒却不介意,只是淡笑道:
“用兵之道、上策下行,这是应该的。
只是,在下想提醒大人您一句,您可能要留心一下,找谁来做帮手。”
“赵法师此话何意?”房遗直道。
其他人也看着赵寒,似乎对他的这句话也有点不理解。
赵寒没回答,只是对柳孝岩道:
“柳参军,那乱贼令狐德正已经被您抓了,关起来了,对么?”
柳孝岩点头称是。
他说,赵法师您之前就说过,这令狐德正很重要,必须要抓活的。
所以在卫察司衙门里,萧寻把令狐德正打晕了之后,柳孝岩就立即用铁链把他锁了起来,押回了大都督府的大牢,严加看管了起来。
赵寒点了点头,就把当年江都宫变里、那三个黑影前隋叛将的事,说了出来。
“这令狐德正,”他对众人说,“就是那三个黑影之一。
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个黑影还藏在暗处,没有现身。
而根据我的线索和推断,这两个人极可能就藏在大都督府和刺史府,这两个扬州最大的衙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