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肃缓缓抬眼,他肤色深,毛发旺盛,眉毛和睫毛乌黑浓郁,投下的阴影深沉,更衬出和往常不一样,冰冷肃然。
柏惜文心头一咯噔,坐在原地反射性攥了手。
梁朝肃签好特批的条子,拨座机内线,命令周大志进来。
柏惜文措手不及,略显局促起身,“梁董,我——”
梁朝肃抬手止住,眉宇冷漠,威势深重,“圈子里风声沸沸,柏总知道许多,又好似没有概念。对连城这种张嘴就来,糊弄讨巧的谎言,你敢用到我身上吗?”
柏惜文自是不敢,遑论愚弄梁朝肃,拿他向他人讨巧,仅仅欺瞒,也是畏惧顾忌的。
圈子里猜测一本万殊,明面上梁朝肃襄王有梦,连城神女无心,根本是梁氏父子内斗。年前梁父先发难,致力拉梁朝肃下马,年后父子去冰岛,梁朝肃中一刀后胜利,梁父环球旅游。
其中过程不甚清楚,但对连城的揣测不算玩物,也如筹码。而梁朝肃回国后,连城未住梁家,基于此,连城地位更低。
柏惜文深吸气,错在这了,她对连城潜意识的看低,令梁朝肃觉得冒犯。
换而言之,梁朝肃视连城,地位等同已身。
周大志送柏惜文出来,到电梯口他止步,柏惜文进入电梯,门将关上,她抬手拦住。
“周秘书,连城小姐会是梁太太吗?”
周大志以为听错了,看柏惜文的目光离奇又荒诞,“柏总,这话您问我?”
柏惜文神智回笼,绯闻问到事主秘书面前,她道声抱歉。
电梯门合上,她拿出手机,社交软件推送爆点新闻。
“梁氏董事长发文声明,兄妹关系,未在一起。”
柏惜文怔愣住,梁朝肃摆明态度,无疑要向外透露他对连城不一样,紧跟又声明撇清关系。
她实在不明白了。
……………………
四点,连城准时下楼。
梁朝肃的车很好认,纯黑色劳斯莱斯。如果在豪车场中分辨不清,还有醒目车牌南
连城想不起这车牌他什么时候换的,但就车牌的含义,她之前有过猜测。
梁文菲是五月初回到梁家,梁朝肃车牌若是日期,便是纪念他亲妹妹回归。
可梁文菲回国恐惧凄惶不假,梁朝肃待她寡情至此,四年来特意换车牌日日挂着,连城愈发觉得他虚伪至极。
张安绕过车尾,替她拉开后车门,又接她手中行李,“连城小姐,带登山鞋了吗。清溪谷山势险,路窄不好走,您脚上这双运动鞋,底子太薄,会硌脚。”
连城扫一眼后座,中间扶手摞了文件,梁朝肃坐在另一边儿,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白衬衫,黑西裤,一派位居上位者的矜贵斯文。
连城转向副驾,回张安,“多谢你提醒,清溪谷我去过的。”
梁朝肃两年前去清溪谷谈项目,张安是司机,当然知道连城去过。
他拦了下副驾车门,“待会儿要上高速,副驾最危险,您坐后面吧。”
连城蹙眉,下一秒,张安顺手将行李放上副驾座椅,拉安全带扣好,“后车厢满了,您行李正好放这。”
连城回头望梁朝肃,他从文件中抬眼,镜片反光了,看不清眸中神色。
“坐后面吧。”他疲惫的声音,沉稳沙哑笃定,“声明已发,我不会对你有越距行为。”
连城笑,“我看到了,哥哥。”她从口袋掏钥匙,“我刚是想告诉你,我有车。”
梁朝肃沉默一秒,摘下眼镜,揉鼻梁压出的淡淡红痕,“山区弯路多,你的车技别拿生命冒险。”
连城笑更讽刺一点,“副驾不安全,开车不安全,只有哥哥身边安全,对吗?”
下午四点的阳光正浓,透过车窗玻璃,照射在梁朝肃身上,一团暖黄的光影半明半昧,他这一半隐没在阴影,轮廓也朦胧。
“张安。”
男人胸膛鼓胀,起伏间气息也急促。
半晌后,他沙哑吩咐,“把行李放后座。”
连城帮张安扶车门,坐进副驾。
她对自己开车水平很有点数,冰岛雪夜时速20,尚且心惊头跳一晚上。
清溪谷盘山十八弯,她开车是给人民群众添负担、找风险。
不过是不想坐梁朝肃身边罢了。
车开出小区。
连城接到白瑛电话。
“你出发去清溪谷了吗?”
连城嗯声。
“那你亲生父母是真不查了?你不想落梁朝肃把柄,可以让我和沈黎川帮忙。”
“白瑛。”连城提醒她,“我在他车上”
白瑛噼里啪啦敲键盘,声音噪杂没听见,“我明白你怕连累我和沈黎川,但你今天在高铁站遇见冯时恩,留他的号码,是准备让他查吗?”
连城挂断电话,点开信息,戳白瑛。
车厢空间有限,门窗四闭,梁朝肃听得分明。
连城也明白他听见了,不免戳的恨铁不成钢,“我告诉过你了,我山路开车不行,我乘他车出差的。”
白瑛道歉、赔罪、猫猫流泪表情发一堆,最后自辨。
“冯时恩是不是问你身世了?你们也不避人,高家那几个姐姐妹妹的出门旅游正好碰见。就算我不泄露,梁朝肃那种千里耳,今晚前也必定会知道。”
连城抬眼望后视镜,对上梁朝肃眼睛,浓黑深邃,一汪孤寂幽冷的海。
她毫无所动,低下头继续回短信,“知道便知道。”
梁朝肃眼下正急于让她松动,再气恼也不会如以前那般威胁恐吓,或对冯时恩有动作。
白瑛信息刷屏,瞬间淹没她回复。
“我觉得冯时恩提得有道理。”
“你别觉得警察查过,便当真没有可能,梁家一窝子蛇蝎。”
“你身世若是跟华侨夫妇有关,是国外的大资本。梁家对你太差,心虚遮掩了,肯定不敢告诉你。”
“连城,我问我爸了,他说你现在有想法,也是按着梁朝肃的步子走。”
“他想翻脸就翻脸,你没保障的。”
“要真是你身世跟华侨有关,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找了,不是给梁朝肃添把柄,而是有了能力,彻底离开他。”
“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抓住你?彻底失去拥有你的可能。”
白瑛兴奋之下,开怀畅想,“以他拿刀让你捅得疯劲儿,就算去坐牢,只要你能原谅他,他恐怕甘之若饴。”
“出来后,我看他难罢休。但你亲生父母是华侨夫妇就不一样了。”
“就像织女找到羽衣,你回天庭了。梁朝肃这个疯狗,一辈子只能在地上对天汪汪叫,哭到眼瞎,也摸不到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