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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老爷,知府大人又来了。”一名小厮急匆匆往主院书房跑,进了院子后边跑边喊,明显也是惊到了。
正在书房练字的黄老爷手一抖,快要完成的大字就毁了。但他顾不得这个了。他从书案后走出来,打开房门:“进来说。”
小厮忙不迭道:“老爷,知府大人上门,说要拜访您。”
黄老爷脸色扭曲,上次新知府拜访他,他就亏财,这才多久,又来!
还要不要脸了!
黄老爷心里把新知府骂了一通,脚步匆匆往花厅走,还问道:“给大人上茶没有?”
“上了上了,老爷放心,管事大人招待着呢。”
黄老爷松了口气,快到花厅时,他立刻变脸,笑盈盈道:“哎呀,秦大人怎么来了?”
秦遇一身常服,起身笑道:“黄老爷。”
黄老爷心里受用,嘴上却道:“大人快坐,快坐。”
“不知大人来此,是有何事啊。”
秦遇从秦小山手里提过一个篮子,放到案几上:“上次黄老爷慷慨解囊,本官很是欣慰,现下得了好物,特意带过来让黄老爷尝尝。”
篮子编的很漂亮,但也掩饰不了装的是山野果子啊,黄老爷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秦遇是不是故意来羞辱他。
秦遇仿佛知道他想什么,笑道:“黄老爷可知道核桃?”
黄老爷脸色有些不好看,硬邦邦道:“这是自然。”
秦遇道:“不怕黄老爷笑话,本官年幼时,第一次见核桃,觉得核桃外貌不雅,以为不好吃,没想到后来尝过核桃仁,才发觉夫子所说的不可貌相,不仅仅指人,也指物。”
黄老爷脸色变了变,还是没吭声。
秦遇亲自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枇杷,撕皮:“本官在京城任职时,每年这个时候,家里也会买些枇杷,颜色金黄,个圆饱满。”
黄老爷忍不住了:“大人既然尝过好枇杷,如何又看得上这山野之物。”如何又拿来送他。
这不是羞辱,什么是羞辱。
“没尝试过其他东西,便觉得已有的就是极好了。”说话间,秦遇把枇杷皮撕完了,递给黄老爷。
这可算得上另类殊荣了,黄老爷想,就是这枇杷再酸,他也认了。
黄老爷接过去尝了一口,意外的沙甜,并不见酸苦之涩。
他惊了一惊,用袖子遮挡着,很快把枇杷吃了,核交给下人处理。
秦遇笑眯眯道:“本官第一次吃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细细品味后,觉得这当地枇杷,在味道上,还胜京城枇杷一筹。可见是锋芒内敛。”
“上次黄老爷帮了本官忙,这不,本官得了好东西,就给你送来了。”
黄老爷心思变换,但不可否认,以秦遇知府之位,还亲自跑一趟,够给他面子了。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秦遇给他撕皮的那个枇杷真的挺甜的。
这时,秦遇又道:“过些日子,本官会去拜见郡守大人,本官想着给他送些浔阳府的土仪。”
黄老爷心神一震,郡守大人也吃这个。
秦遇点到为止,很快就离开了,黄老爷看着案几上的一篮子枇杷,喃喃:“知府大人还真的只是给我送枇杷啊。”
想到刚才的好滋味,黄老爷口舌生津,快步过去,自己又拿了一个尝,味道还是那般好。
秦遇一天之内,带着枇杷去了好几家。
第二天,府里就流传出新知府好本地枇杷的传言,还有赞美枇杷的诗词作证,各种言语描述,把枇杷宣传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人都有好奇心和从众心,街道上的枇杷销量一下子上去了。
阿牛兴匆匆往村里跑,“村长,村长,黄老爷家的管事来了,他们要买枇杷。”
枇杷价贱,以前两文钱一斤都没多少人买,他们也懒得卖了,就留在家里给娃儿甜嘴。
现在枇杷居然涨到了五文钱一斤,还是十来斤的买。
阿牛刚跑进村长家,又有人兴奋跑来:“村长,李老爷家也派人来买枇杷。他们要买八斤,愿意给到六文钱一斤。”
村长吧嗒抽了一口旱烟,询问:“现在村里人每天能摘多少斤枇杷。”
说到这个,阿牛他们一下子垮了肩膀:“没,没多少了。咱们现在把附近的山头都寻遍了,一天也就能寻个四五十斤。”
明天,后天,或许连二三十斤都困难了。
以前没打这些山果主意,只觉得漫山遍野都是,怎么现在一摘,才发现都没有了。
这时又有人跑来,“村长,隔壁村来人了,警告我们以后不准去他们山头摘枇杷。”
村长脸色一沉,阿牛也急了,“村长,不然我们提价吧。”
“不行。”村长一口否决了,“挣咱们该挣的钱,不要让秦大人难做。”
他们又不是傻的,结合一下前后,就知道是秦大人出力,他们枇杷才好卖的。
虽然挣的银钱少,但他们真切感受到了秦大人的诚意。少有官员能做到秦大人这一步。
最后他们村的枇杷都以五文钱一斤卖了。
秦遇把手边事放了放,又给朝廷上折子,恳请浔阳府今年秋收税收,朝廷能否宽裕一些。实在是太穷了。
随后,秦遇去郡城拜访郡守了,他本来是想带点枇杷的,好歹也算土仪。但是黔州少水,只能走陆路,如今是夏季,路上放几天,枇杷早坏了。
为了赶时间,秦遇带了几个护卫,骑马前去,硬生生把时间缩短了一半。
他们到达郡城城门时,城门高大,人来人往,一片向荣之态。
看来郡守把郡城治理的很好,既然如此,上一任知府胡搞瞎搞,郡守为什么不制止呢。但凡郡守表露一点态度,浔阳府的百姓也不至于那么惨。
“大人。”韩五唤道。
秦遇压下心头想法,驱马上前。
守城官兵喝问:“什么人?”
韩五厉声吼回去:“放肆,此乃浔阳知府秦大人。”
守城官兵吓了一跳,立刻抱拳:“秦大人恕罪。”
“无妨。”秦遇带着人进去,他们找了一家客栈稍作休整,让人给郡守府派了帖子。
“大人,秦大人来了帖子。”郡守管家汇报道。
郡守接过帖子,看了看,然后放到了一边。
新知府到任,郡守也打听过这号人物,翰林出身啊……
郡守决定暂时礼遇,是以秦遇登门拜访时,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郡守也不计较秦遇缓了一段时间才来拜访他,两人打了一段官腔,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公事。秦遇放下茶叶和火腿,就离开了。
这事就告一段落了,秦遇又带人回浔阳府。他连日奔波,回去后略做洗漱就睡下了。
阿珠哄着了了,对言书小声道:“这官场上的老爷真会折腾人。”
也没个什么大事,非要秦大人亲自跑一趟。
言书心里深以为然,面上却道:“自来是如此。”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还是会如此。
秦遇受得苦累,郡城来回一趟,也不过四五日功夫,空空和了了想他,见秦遇睡着了,就安安静静坐在床上,过一会儿也靠在秦遇身上睡了。
秦遇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他一动,两个孩子也醒了。
“爹……”
“抱。”
秦遇刚把空空抱起来,这臭小子就尿了他一身。
秦遇跟他对视,空空咧嘴憨笑。
秦遇哭笑不得,张氏知道后,轻轻拍了一下孙子的小屁股,“不可以欺负爹,知不知道。”
“奶奶。”空空搂着张氏的脖子撒娇,张氏顿时就忘了之前说了啥。
言书也没闲着,秦遇忙政务,言书就不时约见当地豪绅夫人,女人们的态度,也能反应豪绅对秦遇的态度。夫妻俩都忙,所以两个孩子差不多都是张氏在管。
张氏乐在其中。
浔阳府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穷,所以秦遇一直在思考生计问题。
还真让他想到了,是他娘的老本行,做豆制品。浔阳府土地不肥,所以人们经常种大豆肥土。原材料是管够的,只是好多人没有技术。
没关系啊,他派人教啊。
阿牛他们看到官府派来教他们做豆腐的人,都是懵的。这新知府,是不是太贴心了。
不过管他呢,能趁机多学一门技术,傻子才不干。至于卖力气?嗐!他们现在也只有力气了。
秦遇每天忙的不行,这个时候,他治下的几个县令也陆陆续续来拜访他。
秦遇一一接见,闲谈,他发现虽然有一两个有些迂腐,但心还是好的,这让他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底下人出个奸的。
秦遇叮嘱了一番,给了一些实际的建议,就让这些官员走了。
朱县令是新上任的,也是几位县令中,年纪最轻的,他还有斗志,想要大干一场。听过秦知府的建议后,他回去就召见了当地的里正和各村的村长,商讨事宜。
秦遇主要是吩咐下去,让人注意一下卫生环境,这不需要钱,但可以在一定程度,减少百姓生病的可能。
另一边,秦遇的折子也到了京城,在朝堂上引起一番争议。大部分人还是赞同秦遇的,认为该给浔阳府拨款。少部分人反对,反对的原因就是国库不充裕,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其他府有样学样怎么办。
再说浔阳府上面还有偌大一个郡城,秦遇可以找郡守帮忙啊。
霍大将军面色发青,忍不住讥讽,“那浔阳府上一任知府家里抄的赃款,朝廷也不该收。”
反对的人噎了一下,随后理直气壮:“赃款如何不能收。”扯出一堆理由,反正摆明了,反对朝廷出钱。
最后还是天子决策,给浔阳府拨款。然后众人又就拨款太多吵起来。
这个时候,就要庆幸秦遇曾经在户部任事过,有几分面子情,所以天子一开口,户部那边痛快给钱。
这要换了其他人,没个孝敬什么,户部不拖延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