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on听了,却一点没有恼火,依然是那副怡然的模样:“你生气了?你在怕什麽呢?你把我和梦里的那个人重合了,对吗?”
苏锦生一愣:“我没有!”
“你害怕,所以你拼命压抑自己,所以不通过催眠,你根本无法叙述梦境,即使是那样,也只能呈现出一个断片。其实你的梦远不是这样简单,它比你说出的,比你记得的要长得多,丰富得多,对吗?”
simon的语气越来越急,仿佛挟著莫大的压力,苏锦生起初还竭力否认,然而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很多模糊的场景涌上脑际,许多面孔在他眼前晃过,他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然而他知道他认识他们,他认识这些轻衣缓带的人,那麽多年来,他们在他的梦里游荡徘徊,一如挥之不去的鬼魅。
“告诉我,你梦见过什麽?”simon攥住他的胳膊:“如果你不能正视它们,你会永远活在阴影下面。”
“我不知道,”苏锦生摇头:“太模糊了,都是一些零星的东西,衣服、鞋子,那些摆设……晋代的那些东西……”
“你怎麽知道是晋代的?”
“我是学历史的,那些衣服和木屐都是晋朝的样式。另外,”苏锦生顿了顿:“几年前我看到过一个报道,香港的拍卖会上出现过一截断笛,据说是晋元帝第三子司马冲的玉笛,原长一尺三寸,拍卖的那截只有三公分长,从照片上看,跟我那截非常相似,不过我没能见过实物,不敢肯定。”
simon的眼睛都亮了,“难怪你坚持断笛托梦的说法。你觉得梦里的那个你就是司马冲吗?”
“也许吧,”苏锦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们沿著秦淮河一路走去,不知不觉转进了条窄窄的巷道,巷子两边的人家都合上了门板,月亮下头一片乌瓦白墙,说不出的静谧,细纹石条路从脚底下铺出,曲曲折折,仿佛没有尽头。
苏锦生的步子慢下来:“我梦到过一个地方,也是条长长的巷道,有点像这里,也许不怎麽像……”他迟疑著,盯著脚下的石条路:“不行,我记不清了。”
“我能带你回去。”simon的声音低低的,却有不容置疑的分量。苏锦生不禁抬起头来。月亮已经爬到了天边,溶溶的月色洒在simon身上,替他的脸庞勾了一圈银边,一双黑眼睛笼在阴影里,闪闪烁烁,仿佛藏著无尽的秘密。
“顺著这条路,”simon抓起苏锦生的手,把他的右掌贴到墙上:“照著这个感觉走回去,你会找到梦境开始的地方。”他抬起另一只手,覆住苏锦生的眼睛,他的手心很热,指间有股好闻的烟草味道,淡而微醺,令人神醉。
苏锦生觉得有些恍惚,simon明明就站在面前,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那麽的遥远,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现在,你已经渐渐地进入了催眠状态,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之外,你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现实的事物。”
听到simon这麽说,苏锦生下意识地动了动右掌,他惊骇地发现墙壁消失了,他竭力伸直指尖,居然碰不到任何东西。他睁大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四周一片漆黑!
“锦生,往前走吧。不管看到什麽,不管发生什麽,都不要害怕,那只是梦境,你是安全的,我始终跟你在一起。二十分锺之後,我会把你唤醒。但是,催眠中的世界与现实不同,这二十分锺,在梦里也许会是几个月,甚至几年。”
“现在,去吧,锦生,往前走,不要回头……”
苏锦生很想问simon周围那麽黑,他该往哪儿走,能往哪儿走,可是喉咙像被什麽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尝试著往前迈了迈,腿竟然能动,不知从哪里刮来细细的风,掠过耳际,带来一丝丝生气。苏锦生不禁加快了步子,他越走越快,那风也越来越大。突然眼前豁然一亮。
苏锦生抬头望去,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把朗朗的清辉泻到地下,他举目四顾,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中,地上铺的是整块整块的青石板,道旁高墙古朴,森然中透出一股威仪。再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一领极宽、极轻的丝袍,果然是东晋时候的样式。
苏锦生隐约记得他曾梦到过这个地方,但是他的梦境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这样逼真过,他试著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居然很疼。
“世子!世子!!”
身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一个宦官打扮的老者从甬道那头追了过来。到了苏锦生跟前,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抱住苏锦生的腿,气喘吁吁地哀告:“世子!听老奴一句话,您不能去!您不能见他!”
“他是我哥哥,我为什麽不能见?”苏锦生听到自己厉声反诘。
“正因为他是您的哥哥,您才更不能去!”老人仰起脸来,紧盯著苏锦生的眼睛:“世子,您当真不明白吗?这些年来,他对您、您对他,哪一件事老奴不看在眼中,兄弟间再好,却也不是这个好法。世子,您才十六岁,很多事情,您或许还不懂,还想不周全,可他,他是明白的……他哪里把您当弟弟了?今夜您若去了,必然铸下大错!他……他就没安好心!”
“言艺!”苏锦生一把推开了老人,他发现自己气得指尖都在发抖:“这是你该说的话吗?这是你能说的话吗?!我要去哪儿,我要做什麽,轮不到你管!他……他更轮不到你来议论!”说著,他拔腿就跑,把言艺踉跄的脚步,连同呼呼的风声一同抛在了身後。
不知跑了多久,甬道尽头出现一道小门,苏锦生推开门来,外头竟是一段山路,满目树影摇曳,月光下,一条小道蜿蜒而下。
远远地,传来一声悠悠笛音,那笛音是如此的清越,轻易便盖过了风声。苏锦生的心随之荡漾,只觉魂魄都飞到了天边。
他撩起袍摆,沿著小道一路下山,到了半山腰间,小道拐了个弯,扎进林木深处,跑到底,视线霍然开朗,一片池塘展现面前。月光照著池畔的芦苇,银白的芦花缎子般闪亮,就在那芦花丛中立了个男子,背对著苏锦生,正横笛而立。
苏锦生放慢了步子,一寸一寸挪到那人身後,心底的某处,有什麽蠢动著,酸涩、甜蜜而又痛楚,他迟疑著,然而终於伸出手来,抱住了那人。脸颊贴到那坚实的背脊,心便安稳下来。苏锦生闭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命悬一线,而这个人就是他救命的稻草,他一切的一切,都交在了这个人身上。
“来了?”那个人问。
“嗯。”
“我以为你不来了。我以为我说的那些话,吓到你了。”那人转过身,捧住苏锦生的脸庞,温热的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冲……”
听到那人这样叫自己,苏锦生心里微微一震,这麽说,他还真猜对了,在梦中他变成了司马冲──晋元帝的第三个儿子,那麽,自己的这个“哥哥”又是谁呢?
“知道吗?”那人叹息似地喃喃低语:“我真怕你不来,真怕从今往後,你再不认我了。”
借著幽微的月光,苏锦生看清了他的眉目,那并不是一张汉人的脸孔,这人皮肤极白,鼻梁笔挺,眼窝深陷,头发、眉毛都是浅褐色的,一双眸子却黑得仿佛化不开来。这个人居然跟simon长得一摸一样。
可苏锦生知道,他不是simon,《晋书》上说过,司马冲同父异母的哥哥司马绍有著一半的胡人血统,长得身量高挑、褐发白肤,不用说,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司马绍了。他和司马冲是血亲兄弟。但他那些话,是一个哥哥会对弟弟讲的吗?
“冲。”
苏锦生还没回过神,司马绍突然拥紧了他,一只手托住他的後脑,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苏锦生本能地挣扎,然而司马绍不容许拒绝,他捏开苏锦生的下颌,坚决地探进舌去,从齿列到上颚,一寸不放地撩拨。苏锦生被他吻得膝盖都软了,合不拢的口中泻出低低的呜咽,司马绍顺势卷住他的舌,轻吮慢吸,直到那舌头屈服、回应,跟他的纠缠在一起。
苏锦生的心怦怦乱跳,几乎撞破了胸腔。对於性,他从小就心怀恐惧,因为那可怕的梦,他把性跟屈辱、死亡联系在了一起。这麽多年,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敬而远之。可是,在这逼真得吓人的梦里,他第一次尝到了接吻的味道。不仅仅是吻,还是逆伦的吻,哥哥与弟弟,这样唇舌交缠、彼此贪恋,明明是那样扭曲,那样肮脏的关系,可是感觉一点也不坏,反而充满了危险的愉悦感。
为什麽会这样?这是属於司马冲的感觉?还是说,因为simon说过,不管发生什麽,都不是真的,因为这是一个无须负责的梦,这是他人的过去,所以自己才会这样无所顾忌吗?
苏锦生无法思考,嘴唇被狠狠地碾压著著,濡湿的舌头纠缠不休,苏锦生撑不住,向後倒去,司马绍干脆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一边吻著,一边朝林间走去。
前方有融融的灯光,临池筑著一带竹轩,司马绍把苏锦生抱进了去,放到榻上,珠纱罗帐低低垂落,笼出一片旖旎之色。床边铜灯未熄,空气里有暗暗的甜香,似龙涎、如麝香,再熟悉不过,多年来这味道一直在苏锦生的梦里萦绕。
“冲,我的冲……”司马绍拥著苏锦生,灼热的气息吹在他耳後,暖暖的,说不出的麻痒。苏锦生的心跳得更快了。恍惚间,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响,轻软的袍子滑落下去,与此同时,司马绍的手也按上他光裸的胸膛。
“你什麽都不用管……”司马绍的声音急迫而又沙哑,他一手将苏锦生按在锦被之中,一手取过条绢带,敷住了苏锦生的眼睛:“交给我好了。”
身子被转翻过来,苏锦生听到司马绍倒抽了一口冷气:“冲,你真好。”
灼热的手指落在苏锦生身上,沿著腰线缓缓游走,这抚摸是这样焦灼,又是那样克制,仿佛沙漠中的旅人面对著仅有的一滩清水,渴得要命,偏又舍不得喝,然而欲望终於冲破自制,雨点般的吻落了下来。
小小的乳珠被咬住了,齿与舌捻弄、诱惑。伴著细微的疼痛,酥麻的感觉也在胸中流窜奔涌,苏锦生不禁低呼出声,他伸出手,求救似地抱住了司马绍的脑袋,司马绍的头发披散下来,丝丝缕缕,萦绕在他指间。
腿被打开的时候,苏锦生瑟缩了一下,司马绍按住他,俯过身,突然将他的性器纳入了口中。
苏锦生不由呆在那里,答案已是昭然若揭。simon说对了,哪有什麽断笛托梦,所有的梦都是记忆的重组,只是这一次,这段记忆属於前生。一千七百年前,他就是司马冲,此刻他正在重温自己的过去。
“冲。”司马绍从身後拥住了他,一手搭到他手上,抚著那玉笛:“你没来的时候,我跟自己说,今夜你要是不来,我就把它扔进西池里。”司马绍说著笑了笑,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你的名字,我会刻在这里。然後,一辈子都不看。”
“这算什麽?记住还是忘掉?”
“几时你忘了我,几时我忘了你。可是,你忘得掉我吗?”
“怎麽可能,生下来,我就认识你了。”苏锦生看著铜镜中的司马绍:“再说,就算我忘了,你也会来找我的,对吗?就算过了一千七百年,也是一样。”
正说著话,门外响起一声低低的咳嗽,接著,便是个尖细的声音:“世子,王爷宣您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