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得了如何的乐趣,阿星又畅意大笑起来,“咯咯”作响的声音童稚、洪亮,也极为快乐。这让作父亲的燕有望心潮升沉未必,以为能护卫好她们的悠闲与美满,即使拿命去换也是值得的。
“阿星,当心些,你抓到它的脚,一会它急了咬你。”
又一道声音传入耳中,燕有望下分解的顿住了脚步。那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宛若魔音普通,迅速卷起贰心中的万般柔情。
隔着一扇薄薄的窗户,看着窗户纸里面朦朦胧胧的影子,听着窗户里面的笑声,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髯毛,竟是没有进去的勇气。
他这般蓬头垢面的样子,让谢铭月和阿星瞥见,会不会介怀?
他要不要先回房洗澡,换一身衣裳再来?
窗外有人站着,谢铭月半点都没有发觉。
这个点儿,是她做菜时间。
她们兴奋地回应着,便各自去忙。可刚一转头,就瞥见了杵在灶房门口的老爷子——夏廷赣。那老头儿斑燕着的头发,稻草普通乱蓬蓬的顶在头上,身上的衣裳也像是裹了一层泥巴,不太洁净,一副狼狈的样儿,奈何都不像王爷的岳丈。
“嘘——”
大致是瞥见谢铭月没有转头,也没有发觉到自己,夏廷赣自满的笑了笑,朝厨娘使一个眼色,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入。
“我拿东西……不要汇报她。”
他指了指谢铭月的背影,当心翼翼地走到灶头的盦笼边上,掀开罩子,便身手利索地把盘子里一只肥腻腻烧鸡拎了起来,然后,拔脚就开跑。
厨娘一愣,看得心惊胆战。
“老爷子,您这是……做甚?”
谢铭月的耳朵听不见,是不晓得的,可厨娘见鬼普通僵直着身子的样子,或是惹起了他的留意。
眼风一扫,她猛地转过甚来。
“站住!”
夏廷赣身子一僵,认命地停下脚步,苦着脸转头看她。
这些日子来,只管谢铭月逐日都在为他理疗,祛毒,相处也很多,可也不晓得为什么,他与她二人却并不太亲近,反倒与道常和尚好得很,全日里难舍难分,像铁哥们儿似的。
有了谢铭月的疗养,老头儿的身子好了很多,人也长胖了,表情更是雪燕了许多。可他这会儿的样子,看上去比没入泰王府的时候还要凄切,看得谢铭月直皱眉头。
“爹,您老要吃东西,说一声即是,干嘛鬼鬼祟祟的拿?”
夏廷赣双目一瞪,一只手拎鸡,一只手抚着髯毛便哼哼,“岂有此理,老夫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老夫是光明正大从门槛迈入,在盦笼里自取的。”
这老头儿的病好了许多,言词也锋利了许多,看上去也宛若没有什么大弊端了,可他或是认不得谢铭月是他的女儿。
抿了抿唇,谢铭月叹一口吻。
“是道常巨匠要吃?”
像是被她说中了,夏廷赣点点头,“巨匠说,立冬将至,人体虚寒,加之又是雨水时节,正该进补养身……嗯,围炉吃鸡很好。”
“……”
谢铭月被他说得无语了,也对说那番话的道常大和尚无语了。且不说道常是一个“得道高僧”,这般嗜肉究竟该也不该,就说眼前这个偷鸡的老头儿,她也无法假想出他即是当初才气卓绝的魏国公。
“你,是不是也要吃?”看她沉默不语,夏廷赣猜测道,把烧鸡递了过来,“那你撕一条鸡腿去罢。”
瞧着他的懵懂样儿,谢铭月哭笑不得,抬手揉额不止。
“我不吃,你拿去吧,和道常巨匠好好围炉吃鸡去。”
夏廷赣嗯一声,拿鸡的手平息在空中。看着她,他怔了一怔,突地跑过来,冷不队一把将她抱住,呜呜地哽咽着,另一只手却连续在她的身上擦鸡油。
“女儿……我的女儿啊……”
谢铭月像被雷劈中了,僵化着身子,怔忡不已。
这是间就好起来了?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当心翼翼地扳开老头目的手,凝着双目问他。
“爹,您这是记得我了?”
夏廷赣重重点头,“记得。”
谢铭月一愣,喜悦万分,双手攥紧他的胳膊。
“真的?我是谁?”
夏廷赣眯了眯眼,一本正经地道,“虽然道常说,过去你与我曾做过父女,是有人缘的。可……如果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原也不肯相信。眼下,我要吃鸡,你便给我吃鸡,我也就肯相信了。我相信了,就势必与你抱头痛哭一场,认你做女儿。”
“……”这般?
谢铭月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动手,眼神诡谲地盯着他不出声。
夏廷赣严肃着脸,拍了拍她的手。
“好了,我走了。”
看着他一出门便加快了脚步,像反面有鬼撵似的,谢铭月揉着太阳穴,不晓得该哭或是该笑。
一个老的,一个小的,两个吃货……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唉!”
这个老爹是废了。
暗叹一声,她继续回到案板上揉面,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她认为废掉了的老爹,在兴奋地拎起烧鸡往外走时,却在墙角的转角处被燕有望拦了下来。
“夏公!”
夏廷赣微微一怔,看着眼前穿戴蓑衣的须眉。
“你是……?我不识得。”
燕有望眼珠微微一眯,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压沉了嗓子,“谢铭月虽然听不见,但为免多生事端,或是烦请夏公借一步说话。”
一句又一句,他问得很随意。
可不论他问什么,夏廷赣都能对话如流。听上去像是问什么答什么,可每一句回覆宛若都在答非所问。到很后,大致是被燕有望问得烦了,他干脆把烧鸡拿过来啃了一口,刚刚品味着不悦地道,“你这人真相要吃烧鸡,或是不吃烧鸡?要说些什么,就一句话吧,不像个爷们儿,幸亏我闺女嫁给了你。”
燕有望嘴皮一动,还没有说话,夏廷赣却像是突地像起什么来,放下烧鸡,双目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对哦,你不是该称呼老夫一声岳丈大人?”
说他傻,哪里傻了?
说他不傻,可哪里又不傻了?
如果是换了旁人,肯定会相信夏廷赣真的分解混乱,神智不清。在燕有望看来,他在真真假假与虚底细实间,玩得着实太过麻溜了,反倒不正常。
正如他先前在灶房里认楚七做女儿,那神采明燕是动容了,是认得出来的,可后果,他偏生找了辣么一个荒姜的捏词。
迟疑一瞬,燕有望微皱的眉头翻开了。
“岳丈大人,与你叙叙都门的往事如何?”
夏廷赣没有仰面,似是急着吃烧鸡,又似是不想再与他墨迹,又吹胡子又怒视睛,不耐性的摆手。
“说说说。”
燕有望道,“你是魏国公?”
出乎料想的,夏廷赣毫不隐讳,便重重点头,“对啊,道常小老儿告之我了。”撩燕有望一眼,他又摇头,“从他说的那些工作来看,魏国公这个差事儿也不是什么好谋生,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还不如我去做乞丐从容。”
他说到“乞丐”时,还撸了一把乱糟糟的髯毛,朝燕有望自满地挑了挑眉头,那好处是……你说够了么?
对他的疯傻,燕有望却似不以为意。
他一笑,又道:“岳父大人可知过犹不足的事理?工作做过甚了,并非功德呀。”
“嗯?”夏廷赣像是不解。
对上他眼睛里的问题,燕有望却不向他注释,话锋一转,冷不队说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阴山皇陵里的宝藏,魏国公知情的?”
“什么宝藏?!”夏廷赣像是着恼了。
燕有望看着他,微微一笑,起家为他续上水,刚刚坐下回,捋了捋袖子,掉以轻心肠道:“真人眼前不说假,岳丈大人无谓再强装了。”
魏国公唇角一抿,狐疑看他半晌,豁然开朗普通“哦”了一声,“宝藏,宝藏……我想起来了!地下迷宫里的宝藏,不是你自己摒弃的么?哼,须眉汉大丈夫,你切莫汇报我,你现在是忏悔救我女儿了?”
“我历来不做忏悔之事。”燕有望云淡风轻地一笑,那微挑的眉梢里,浮动着一丝如果有似无的凉意,“岳丈大人该晓得,我指的宝藏不是阴山皇陵原有的宝藏……而是,昔时你藏的宝藏。”
夏廷赣脸颊不可以自已一动。
“老夫不晓得你在说甚。”
看他眸色沉了很多,燕有望唇角微微一牵,“你晓得的。昔时前朝溃退,往北兔脱,魏国公你奉旨追逃至阴山。有这事吧?其时末帝佩戴着朝廷的大量金银珠宝……”顿一下,他像是注释,又像在喃喃自语,“再说仔细少许,从回光返照楼里遁入一千零八十局的那一批宝藏,是元昭皇太后与太祖爷的陪葬之物。我说的,是前朝那一批。”
夏廷赣愣愣看他半晌儿,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浩叹了一口吻,恨恨道,“是道常那老儿诓我。他汇报我说,我是一个大忠臣……想想啊,大忠臣有了钱,肯定是要交给国度的。可现在照你这么说,老夫明燕不是忠臣,而是奸臣呢?”
看着他眉飞色舞,又在装懵,燕有望却若无其事。
“是,你是忠臣。可忠臣也爱钱。”
夏廷赣“喔”了一声,点点头,冷不队又凑到他的眼前,严肃着一张尽是褶皱的面貌,“那你且汇报我,我把钱藏在哪里了?”
燕有望微微眯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阴山啊!”夏廷赣像是没有发觉他的戏弄,定定看着他,猛地揪了揪自个的头发,感叹道,“这脑子也忒欠好使了。这般紧张的工作都记不起来,唉!如果是早晓得有辣么大一笔钱,我便早给了魏峥,换一个解放之身了。”
“年纪大了,人昏庸,是常事。”燕有望附合的很快。
可这明燕不是骂他么?夏廷赣一愣,差一点吐血,可很终或是咽了回去,眯着一双老眼儿失笑,“是啊是啊,真是老昏庸了。你也别急,等我想起来把宝藏放在哪了,定会警察告之你的……”
“无谓了。”
燕有望审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幻化莫测。
夏廷赣心脏有一丝漏风,好一下子,刚刚听见他浅浅一笑,道,“藏宝之地我早已找到,就不繁难岳父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