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金曜与银月如一对镜影悬在半空,将浅浅一层轻云染成了白铁般的灰色。在这样的夜色掩映下,无边无际的荆襄平原有如暗绿之海。
三骑人马飞驰在这绿海之上,迅猛犹如狂风。
“大哥!”其中一人顶风喊道,“算算时间,玲烟应该收到信了!是否该让她避一避凶险呢?毕竟汉州城里就快要——”
被他称为大哥的男子骑在最前面,身材稍矮却精健,方形脸,烁目浓眉——正是曾在京城与净族有过一战的“江山如梦”盟主:薛铭。此时,他那双眼睛虽顶着强风,却始终连眨也不眨一下,只阴郁地凝视着前方无尽的黑夜,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是他亟欲找寻的。
而对弟弟的请示,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必了。情势紧迫,若不借她之手,我们的行动就会比内翊司慢上一步。”
“可是玲烟她还小!”他的弟弟执意抗争,“而且又是个姑娘家,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任务放在她身上!?”
薛铭并不理会他的抗议,只是沉默不言。
“三弟,别再说了,”他的另一个弟弟代替答道——这是个比两个兄弟都瘦高一些的青年,“大哥主意已定,是不会更改的,而且如今咱们也不得不如此——内翊司意图破坏汉州大会,目的是消灭淮宁自治,如果成功了,那轩陆武林就连最后自保的余地也没有了;而我‘江山如梦’又以武林为根基,彼此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此事又怎可袖手旁观?更何况……”
“更何况此次内翊司派出的督监,还是我们的同门!”薛铭接续道,嗓音低沉冰冷,凭着说话者深厚的内力,才能冲破强风的阻隔、传到两个弟弟的耳中,“门户不清,紫桐派八百年的声威就会毁于一旦,我们立足于江湖的根基也将荡然无存!立足都没有办法,还谈得上什么‘存人’之志?!”
“可要玲烟一个女孩子去做这弹奸除佞的差事……”他三弟仍想力争。
却被薛铭当即打断。
“不要说了!”长兄严厉道,“我们加紧赶路!”
说着,已当先扬鞭策马,让坐骑更飞驰如电。他的两个弟弟亦紧忙跟随。
不消多时,“薛门三侠”便已穿过了荆襄平原的沃野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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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之光刺痛了方璘的双眼。他艰难地醒来,横在眼前的却是一团漆黑的幕布。
再聚焦细细查看,原来那幕布也是绣着纹样的。幕两旁垂下丝帘,被烛光打亮,一时辨不出本来的颜色,可帘中的这块长方形小空间里既配有温暖而柔软的被褥,又熏满了能助人入睡的甜香,那么多半便不是棺材,而应是江南常见的暖阁床铺了。
只是方璘长这么大,还尚未睡过如此考究的床铺——竟连棚顶都有用金线绣着纹样的织锦包裹——所以一时间糊涂起来,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听见熟悉的咳嗽声。
“小瑢?”他吃力地扭头,透过丝帘蚊帐看出去,果然见弟弟就坐在床边不远处的书桌旁,正就着一盏玻璃罩的烛火埋头看书。
而听见哥哥的声音,方瑢正拈起书页一角的手也立即停住了。
“哥你终于醒了!”他惊喜道,连忙小心翼翼地合上书,“感觉怎么样?他们说你受了内伤,还难受吗?哎,别动——”眼见哥哥打算坐起来,他连忙出口制止——可还是慢了一步。
方璘已经半撑起了自己麻软无力的身子,却有一样东西从胸前滑落。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是打着赤膊的。而那件掉落的东西是块杂了色的玉珏,原本贴着他心口的肌肤,已被他的体温染得温热,此时正诡异地散发着淡红的磷光。“这是什么东西?”他问,又朝暖阁外的整个房间打量一遍,“这儿是什么地方?什么时辰了?”
“说来话长……”方瑢慢悠悠地走过来,有点惋惜且担忧地看着那枚掉落的玉佩,“现在酉时了;这儿是剑源山庄。那玉佩是给你疗伤用的:以秘术施加玉石之上,便可用它吸取你体内的淤血、同时活络经脉,不到两天便可尽数医好你所受的内伤——李师伯为此消耗了一枚宝贵的‘清净神玉’,爹嘱咐你稍后要去谢人家呢。”
“李师伯?”
“就是沁南李家的师伯啦——他也是李锦棠的父亲,锦棠姑娘,你还记得的吧?”
方璘脑海里闪现出那女孩一身利落男装的活泼模样,慢慢点了点头。他知道在紫桐四大家中,沁南李家是最擅长秘术的(因为他们所传承之‘冰月剑诀’,其实便是配合秘术的剑法),所以才能用秘法给他疗伤;只不过这恩惠既是来自于孙琏宸、孙琇宸这对兄弟的母舅,他作为受惠之人,心里到底还是不大舒服。
一阵倦怠又卷上来。他任由自己躺回了枕头上,同时抬起右手挡住额头;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蓦地闪现在他脑海里。“那位李师伯……是不是也带着儿子来的?”
“是啊,还不止一个呢,”此时方瑢已坐在了床沿上,将那枚“清净神玉”小心捡了起来,“听说那位师伯共有四个儿子,此趟跟来的是老大和老三,其中李家大师兄是一直跟在师伯身边的,而李三师兄——名叫‘李锦冲’的,已经与你见过面了,那穿白衫、书生打扮的就是他。”
方璘露了个“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
难怪,自他第一眼瞧见那姓李的书生起,就觉得分外眼熟,原来是从那张白皙俊俏的脸上找到了李锦棠的一些影子。
“你在汉州城里惹的麻烦,李师兄都已和我们说了,”方瑢又继续笑道,“好在当时你只是挨打,王家大哥顾及面子,到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加上王参政又非心胸狭窄之人,只当一切都是小孩子打闹,并没让这事儿影响了彼此间的和气——不然的话,你想爹会怎么罚你?嘿嘿,所幸万事有惊无险,你这伤虽然不轻,可李家的绝学却也毫不含糊……”
他哥哥没听完他的话,便突然坐起了身,仿佛中了邪一般,又在身旁的被褥里急匆匆翻找起什么来。“我的上衣呢?”方璘一边翻找,一边质问。
“当然拿去洗补了,”方瑢笑答道,“弄得又是泥又是血的,还割破了袖子,难道就那样穿着参加明天的大会?”
“那手帕呢?”方璘又急问。
“什么手帕?”方瑢一头雾水。
一切都明了了。
方璘气得一拳砸在床沿上,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可气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又挨了王沂川重重三掌,连性命都豁出去了,最终却还是让王、李二人将玲烟的手帕夺了去——而且是趁他昏迷的时候!这么卑鄙的行为,他实在很难因为对方的父亲用秘术治了自己的伤就一笔勾销……
方瑢当然不明白哥哥在生什么闷气,但问题出在一件东西上,他便多少能猜到一点。于是赶忙又劝慰道:“不管是什么事,哥你好歹先忍着,别现在去找人家算账。依我看,爹既是和李师伯碰上了,两个人兴许要借武林大会办一件大事,这会儿还没商量完呢。王家毕竟是大会的主办人,或许能帮到他们;咱们做小辈的,就先别为一些小事开罪于他们了吧。”
方璘没有回应他,只紧抿着嘴自己琢磨着。他知道方瑢说得是对的——父亲想借武林大会成就大事,这一点,他们全家早就心里有数了,而他作为家中长子,自然不能拖父亲的后腿。可是……这件事又岂能就这样算了?
“喂,”他对方瑢道,“你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方瑢有点诧异:这还是哥哥第一次有求于他。
“拿出你跟丫鬟们打交道的本事,帮我探问一个人,”方璘的语气仿佛若无其事一般,“在这王府里,有一个叫‘薛玲烟’的姑娘,我想知道她是这府里的什么人。”
方瑢深吸一口气。“你连人家姑娘的闺名都知道了?”
“那有什么?咱们不也知道李锦棠的名字吗。”
“她怎么能算数……”方瑢笑着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这话对李锦棠实在很不礼貌,于是住了口;同时心里却想起一事来,让他眼中一亮,“你说那姑娘姓薛?难道……”
方璘也来了精神。“你知道她?”
“倒也不是很肯定……不过,记得曾听爹或者娘提起过:与咱们同门的离春薛家,与这靖安府是有姻亲关系的,似乎是王家的一个闺秀嫁进了薛府,而且似乎嫁的就是传说中‘薛门三侠’之首的薛铭师叔,两人也的确有一个女儿。”
“这些事情我一向懒得弄明白,”方璘有点不耐烦道,“简单一点,你是不是想说:这薛姑娘可能是王毅震参政的外甥女什么的……”他顿住了,浓眉紧紧皱了起来,“我的天……那王沂川的表妹不就是……不就和她是同一个人了吗!”
方瑢疑惑地笑了笑。“怎么还扯上人家的表妹了呢?”
方璘只觉得心烦,实在没有心情和他解释,便翻了个身躺下、面朝内壁。脑子里也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
原来王沂川、李锦冲二人也确实没有错的,那手帕确实是人家“表妹”的东西;这下倒是物归原主,省了他的麻烦。可是……毕竟不是由他亲手将手帕还给玲烟,以后,他们也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随即想起弟弟还在身边,便又嘱咐道:“这些个事情,就你知道得了,连娘也别知会。记住了吗?”
“明白。”方瑢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之后沉默半晌,他又凑近方璘,压低声音道:“哥,还记得京城那位蒙面前辈吗?”
“那怎么能忘?”方璘道,心里突然明觉起来——两个原本不相干的领域,似乎蓦地可以被联结在一起了。“当时他说‘畾木其桀’、‘其昌若叶’,我们还推测他是离春薛家的人!”
“而且你说他的武功不在爹之下,”方瑢继续道,“那离春薛家,虽不似咱们家人丁凋零,可真有那种水准的,似乎也只有一人了。”
“‘薛门三侠’之首的薛铭师叔!”方璘立即反应过来。就好像连身上的伤痛和疲倦也一扫而空,他又一骨碌坐起,眼里也来了精神,“薛师叔是薛家家主,又是‘江山如梦’的人,同时……他还是王府的亲戚,又极有可能是薛姑娘之父!难不成这次大会的举办,也同那个组织相关?”
“我也这么觉得,”方瑢一本正经道,同时从衣襟下隐秘的夹层中取出蛇纹石佩来——在李宏孝替方璘疗伤之前,他便手疾眼快地将这东西藏在自己这里了,是以谁也不曾看见,“就算不是直接相关,也多少有点关联的吧。嘿,我们终于可将东西物归原主了!”
“是啊……”方璘拿过那淡蓝色的宝石,目光比以往柔和多了,“知道吗?这家伙今天救了我一命呢。而且我还凑巧听说了它的学名儿——叫什么‘玄武之玉’。”
“玄武之玉!?”方瑢大惊失色。
方璘见他如此,却是心中一喜。“你听过这名字?”
方瑢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犹豫道:“不是很确定,但似乎以前在书里读到过。等回了家,我得在书房里泡上几天、好好查一查!”
“没错,一定要查!”方璘在弟弟肩头重重一拍,“现在我是越来越好奇了,不弄个明白,睡觉都会睡不安稳的!”
“我也一样。”方瑢大笑着应和。兄弟俩自从京城那趟以来,已是很久没有像这样对同一件事物兴致勃勃了;而那件宝佩自落在他们手里,此番也是第一次引起他们如此强烈的好奇心。这令两人都格外兴奋——兴奋到差点将其余之事都抛诸了脑后。
但方瑢还是稍微回过神来。
“刚才你要我打探的事,”他调笑似的对兄长低声问,“还打探吗?”
方璘脸上蓦地一黯。
“算了,”他百无聊赖地回应,“该知道的,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方瑢看着哥哥这样子,只是窃笑,一时间却也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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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源山庄宅院的西南角,有一座土丘;土丘顶端自然也有坞堡,而且是卫戍工事中最重要的一环要塞,但半山腰却先落着一座名叫“临江楼”的观景小楼。此楼与庄宅正厅——四海轩相距甚远,故而眼下显得颇为僻静。
对渴望摆脱“洗尘盛宴”的吵闹喧腾气氛的方、李二人来说,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
“好了,你先去别处忙吧。”
李宏孝对领他们来到此处的家丁说道,然后给徒弟一个眼色;那名叫唐武的、长相较为高俊的弟子便走上前,将一枚银锭放进了家丁的手里——这意思之前已经暗示过了:是要他管住舌头,不要多话。
家丁很快便乖巧地离去了。可直到他手中的灯火消失在远处房屋之间,李宏孝都遥遥望着,目光里带着些许警惕。随后他又安排了放风的岗哨:唐武守前门,另一个徒弟铁棂守后门,李锦恒则先一步上楼、把守着阁楼的阳台,以防有轻功高手藏在树冠里或房檐上偷听。
这样一番安排妥当了,他才对方敬信露了一个笃定的微笑,扬手道:“师弟,请。”
方敬信很想问这位师兄为何如此小心,但最终还是打住了——他自己就不够谨慎,正该努力改掉这个缺点;而眼下李宏孝或许表现得多疑了一些,却终归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两人到了楼顶,在一张圆桌旁先后坐下。
此时,月已西倾,金曜则早已不知去向;潮湿的江风从卷起的帘栊下吹进阁楼,让这两个内功足以御寒的高手只觉一阵气爽神清。
李宏孝舒了一口气,对方敬信笑道:“师弟觉得我的安排如何?是否过于警惕了?”
方敬信想不到他会劈头这样问来,连忙尴尬地笑了笑,点头道:“眼下山庄里鱼龙混杂,对某些人,谨慎些也是好的,只是……师兄倒像是连靖安府的人也一并防范了。”
李宏孝保持着微笑,顺手拿起这里摆设的酒壶,为方敬信和自己斟起酒来。“靖安府的人,就不该防吗?”
“王毅震应是光明磊落之人,又岂会算计咱们什么?”方敬信直言不讳。
“我与王参政交往颇深,他这个人,也的的确确如方师弟所说,无愧于‘光明磊落’这四个字,”李宏孝转着手里的白瓷酒盅,“然而,又不仅仅是这四个字。方师弟,你与他从相识,到洗尘宴,接触也有半日了,在你眼中,他王毅震除了是个正人君子以外,还是个怎样的人呢?”
方敬信尚不知对方为何要与他论起王毅震来,虽觉疑惑,思绪却也不免被诱导着、转向了洗尘宴上的场景。而通过回忆,他也像心有灵犀一般隐约明白了李宏孝所指的是什么。
“王大人似乎……”于是他犹豫道,“似乎……不太愿意出头。”
“没错!正是如此。”李宏孝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他不愿出头,所以整场洗尘宴的主角便换成了别人,而不是他这个武林大会的召集者、主办者、汉州的东道主。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可是很值得琢磨一番的。”
“师兄的意思是……”方敬信追问。
“红缨会施凝,”李宏孝道,“从洗尘宴上的情形来看,他才是大会真正的主办之人。”
方敬信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这个结论,其实早就在他心里了,只是尚无实证、不敢肯定。现下听李宏孝这样说出来,便不禁更确信了七分。
而后者还在继续说道:“其实,红缨会与靖安府交好的传闻,江湖上也传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两方之所以能如此亲密,可想而知,也正是由于王毅震这种不爱出头、甘居幕后的个性。而红缨会施凝则是个百年一遇的天生将才,其领袖气质卓尔不群,为人更是英雄了得——这你我都是亲眼见识过的;只因红缨会这个组织打从成立时起就以‘反净复盛’为目的,早已是净族的眼中钉、肉中刺,武林各派未免引火上身,都不愿与之交往,这才需要由靖安府做其保护伞,两方联合办这武林大会。而究其最终目的,恐怕多半还是要抬举施凝、将之拱上‘武林盟主’之位。”
“武林盟主?”方敬信惊讶道——这对他、乃至天下轩人而言,都可算是个遥远到不能再遥远的名词。
“师弟很惊讶么?”李宏孝认真地反问,“不然师弟以为王靖安为何劳师动众、办起这样一场百年未有之盛会?”
“可……武林分崩离析已有数百年,就是盛净之交的乱世,也未曾出现过一个武林盟主,眼下又怎么能……”
“师弟隐居多年,难怪对时势把握不准。”李宏孝给了个谅解的笑容,“我们这个时代,虽然天下被邓令寒这般绝世强者牢牢控制着,而黎民中又极少有志之士、多为见利忘义的暴发之徒,着实是一派万马齐喑、毫无指望的景象;然而,业璇之乱,却让一切都出现了裂缝!京中义士声振寰宇,让净族失了‘威’;事后朝廷对无辜之人大肆迫害,又让净族失了‘信’。‘威信’皆失,何以治国?反观我武林这边,一是涨了自信心,二是添了危机感,原本的一盘散沙,现在却极有可能聚成一座紫穆山!只要有人能成为那山顶,这个天下,便必会因此而改变。”
方敬信一边听着,一边心跳加速、热血沸腾,某种因自己的鲁钝而产生的羞愧感、同对李宏孝的钦敬之情缠卷在一起,令他更是难以平复。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师兄是说,那施总舵主将成为对抗净朝的紫穆山峰?”
李宏孝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认真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是甄高祖、盛太祖的荣耀。方师弟,你会愿意拱手让人么?”
方敬信心头一震,终于明白对方此前所指之“大事”,究竟是什么事了……
“汉州大会,群雄云集,可但凡是轩陆武林中人,谁不知我紫桐派才是最有资格引领群雄的‘天下第一门派’?只要我们登高一呼,又有谁会质疑这种权威?”李宏孝说道,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彩,“师弟,这件事,就由我俩来携手将它做成,如何?”
做成什么?成为紫穆山的顶峰吗?
方敬信不知该怎么回应对方这充满强烈信心的提议。
要说借武林大会生势,以达到同仇敌忾、抵御净族暴政的目的,这本来就是他一开始的目的;可要说在此次大会中出现甄高祖、盛太祖……以及彻底割裂这个轩陆,他却是从未想过的。
这是否意味着他方敬信比别人目光短浅、懦弱胆怯呢?
一股热血冲上了额头。为了浇熄心火,他将满满一酒盅的酒一饮而尽,结果却反而令那热血更加炽热了。重重放下酒盅的同时,他也抬起头,回应了李宏孝充满期待的目光,说道:“敬信但凭师兄吩咐!”
这是他此刻自认为唯一正确的选择。
“好!愚兄果然没有看错方师弟!”李宏孝两眼放出炽热的闪光,亦是极为动容,当即伸出手来,与方敬信在桌面上方两手交握——两人都因心中的感动而用了力、彼此握得很紧;同时,两人也都在这交握中,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了对方。
然而在这一瞬间,方敬信却突然感到一丝悔意,仿佛自己正在做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悔意令他羞愧,一时却怎样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