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元宝霎时双腿一抖,臂弯夹着的拂尘也差点掉到地上去,须臾,他惊愕的脱口而出:“清音乃是杜师傅封山之作,皇上收在承乾宫可是当做收藏的。”
赵恒蓦的看向沈暮,沈暮也抬眸散漫的对上他的视线,那意味仿佛是在说,一把琵琶罢了,值不了什么。
“咳咳。”赵恒收回目光,油然而道:“名.器在世,得世人垂怜,得能人用之,才不失了名.器之名,便去取来,借镇国夫人一用。”
温惜筠脸上的笑顷刻僵住,脸色已有些发青,清音乃是抚琴高人杜辞手下的唯一一把琵琶,也是手下最后一把乐器,其弦,其木,用料都颇为讲究。
有传言,此琵琶所做弦音,婉转悠扬,舒畅人心,故名清音。
她前段日子,去向皇上请求借来弹上一曲,可皇上却以收藏清音之名,婉拒了她,却给她寻来了一个比清音差上许多的乐器。
“皇上,清音乃是名.器,可镇国夫人到底出身乡野,怕是有辱名.器。”
温惜筠低眉浅笑,却意在阻止赵恒。
赵恒抬起一只手,覆在温惜筠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才温润出声:“皇后不必介怀,清音若能在镇国夫人手下谱出一曲名曲,也算是不使名.器蒙尘。”
温惜筠心知这是皇上在警告她,若是她再横加阻拦,怕是会惹得他不悦。
“皇上言之有理。”
不多时,元宝捧着一把暗红色为低,明亮色为弦的琵琶,小心翼翼的迈着碎步从外殿而来。
那忐忑的表情,仿佛是捧着一个稀世珍宝一般,就怕摔了碰了,这就是一百条命都抵不过的!
当清音被元宝抱着出来时,魏婉就眼前一亮,她学琵琶时,也学过怎么认识一把好的琵琶,这把琵琶一看就是真材实料,音色极为不错。
所扯弦的地方也颇为讲究,若非这是皇上珍藏之物,她倒还真想买来放在家中,时不时的把玩一番。
“夫人,这琵琶可是名贵之物,您要小心些。”元宝将清音呈给魏婉,直到魏婉将其稳固的抱在怀里,才敢送了手去,末了,还千叮咛万嘱咐。
魏婉笑着点头,如沐春风般的笑意让元宝微微怔愣。
她此刻身着红白相间的益群,妆容又甚是明艳,头上的发冠和珠钗步摇随着她一步一走而一颤。
抱着一把琵琶,缓缓的坐在大殿一侧的檀木雕花椅上,神色温婉而沉静,她将琵琶隔在膝上,手指轻轻撩拨了几下弦,调了调音,才抬头对沈丹雪眸光示意。
“峥——”
清脆的弦音如月光撒下的绸缎,柔和美丽又夺人心魄。
沈丹雪一袭轻纱,缓慢而认真的踩在魏婉所弹出的节拍上,她一手轻抬,纤细的腰肢下坠,泼墨般的长发倾洒而下,旋转之际,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时而掀起衣角,露出那精致的刺绣百合鞋。
魏婉干净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拨弄着琵琶弦,宛若世外高人一般,将抚弦当做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她手下所奏出的音符如高山流水一般,让人心境开阔。
沈丹雪的白纱从手中甩出,落在魏婉的一方裙角上,魏婉勾唇莞尔一笑。
“峥——”
音符陡然一转,更为欢快的弦乐落入众人耳中,沈丹雪面色一怔,转而手中的白纱,像是化为白绸,紧密的环绕着沈丹雪,足尖轻点之际,她整个人宛若一只落入凡间贪玩的仙子。
即便周围乃是桌案,美酒,可却让她跳出了一种伸出万里花丛中,百鸟在半空盘旋,蝴蝶围着她轻舞,连脚下朵朵绽放的鲜花都簇拥着要贴在她身上。
魏婉愈发认真,仿佛沉浸在独一人的世界中,弦音时而欢悦,时而空灵,时而沉静。
烛光绰绰,弦声悠悠。
众人都隔下手中的酒杯,怔怔的看着沈丹雪在‘花海’之中翩翩起舞,那淡紫色的罗裙,那明朗的笑言,生生让众人觉得方才长公主那一舞,着实有些艳俗。
沈暮神色近乎痴迷的看着魏婉对着他的半边侧颜,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她那双似装着春水的润眸,比之皓月,比之繁星都要引他坠入。
她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此种抚弦之技,若非多年练习,怎么可能如此精湛。
可他分明记得,他与魏婉成婚前后,从未见她抚过琵琶?
思及此,沈暮眼底掠过一抹怀疑,莫非,她并非从小在小石村长大?
赵恒的一双丹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大殿中央的沈丹雪,他知道她会舞,也知道她舞的甚好,可从未见她舞过。
那丫头总是说要等她及笄了,才肯跳给他看,可惜的是,她及笄之年,他并未在她身旁。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赵恒轻启薄唇,深邃的眼眸莫名转了意味,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眼前这个一直当做妹妹的女子,起了别样的心思。
温惜筠听到赵恒轻轻念叨出声的话,脸色一沉,端起桌上的醇酒,一饮而尽。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八个字,可是当年所有人夸耀她的话。
真没想到,皇上竟会对这个丫头如此称赞。
“峥——”
一个尾音,瞬间停止。
而沈丹雪也稳稳的停在众人面前,良久,众人才从那轻松宽阔的意境中回过神来,赵恒率先抬起双手拍了两下。
众人才开始噼里啪啦的鼓掌。
魏婉抱着手中的琵琶,神色淡然。
“朕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听来只觉得身心舒畅……不知这首曲子是何人所做?”
魏婉眸光流转,背挺的极直:“回皇上,是臣妇闲来无事,随便弹出的曲谱,弹完后觉得这曲子着实不错,所以才留了下来。”
“当真?”赵恒眉头微蹙:“曲调轻松舒缓,舞步欢悦大方,镇国夫人和承安郡主真是让朕和文武百官开了眼界了!”
赵嘉宁娇纵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皇兄如此说,岂不是认定她输了。
“皇后,你觉得呢?”赵恒侧眸看向脸色微僵的温惜筠。
温惜筠扬唇:“兴许是乡下没什么烦忧,能让镇国夫人谱出这样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