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下来,青藤又来了一次,他仿佛确定阮小梨在,隔着帐帘问她要不要去吃饭。
阮小梨无心理会,她已经在地上坐了很久,却并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也不想说话。
青藤没再开口,许久后,在阮小梨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帐帘却被掀开,他抬脚走了进来。
“小梨,”他在身边蹲下来,声音很柔和,带着明显的关切,“怎么坐在地上?当心着凉,我扶你起来。”
阮小梨摇了摇头:“殿下……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青藤伸过来的手慢慢僵住,他看着阮小梨沉沉地叹了口气:“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阮小梨闭着嘴不肯吭声,青藤性子从来都很柔和,若是贺烬,大约现在已经强硬的将阮小梨抱起来了,可青藤却不会强人所难。
他跟着在地上坐下来:“我不说话,陪陪你好不好?”
阮小梨抗拒的摇了摇头,她只想让一个人陪,可那个人她不能喊过来。
“殿下……抱歉。”
青藤就明白了,他又叹了口气,犹豫许久还是起身走了。
没多久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冯不印的声音隔着帐帘传进来:“阮小梨?你在不在?”
他嘀嘀咕咕说着话,似乎想撩开帐帘看一眼,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作,声音却隔着帐子传进来:“之前你不是说要和青藤演戏吗?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弄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阮小梨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不用看了,也用不上了,以后都用不上了……
可她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冯不印的耐心不如青藤,没多久就踢踢踏踏的走了,天色大概很暗了,周遭一点点安静下来,就算军营人那么多,可周围的世界还是冷清的不可思议,甚至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阮小梨不太明白,明明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以后也还是这种日子而已,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只是以后不能再光明正大的想他了而已,只是提起他的名字都得小心翼翼而已,何至于此……
可,仍旧难以自已。
怪不得说人间极苦,是生离死别。
她的贺烬,都尝遍了……
帐帘又被掀开,阮小梨只以为又是青藤,并没有看,直到对方在她身边停下来,递过来一碗温热的汤水,她才认出来,是付悉。
“……将军。”
付悉抓着她的手将碗塞进她手里:“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
阮小梨点头,端着碗的手却一直在抖。
“将军。”
“嗯?”
“你能不能去看看贺烬?他……”
付悉轻轻叹了一声:“我刚从他那边过来,他的确不太好,但不会出事,这点你放心。”
阮小梨将碗抵在嘴边,逼着自己喝了一口,才颤着嗓音开口:“我知道……我就是怕他难受也憋着……”
贺烬不是愿意在旁人面前失态的人。
所以即便付悉去看他,他也不会在她这里寻求安慰的,终究还是得憋着。
付悉很清楚这个结果,却不好说出来,只能拍拍阮小梨的背:“都往前看吧。”
是啊,往前看吧。
阮小梨没能喝完那碗汤,手却不自觉抓紧了心口的断钗,她忽然想起来贺烬说,他的荷包丢了。
她微微一颤,连忙爬起来,只是坐的太久,腿脚有些麻木,冷不丁一动作竟然有些站不稳,付悉连忙扶了她一把:“想干什么?”
阮小梨没开口,她开了盛东西的箱子,找出了已经很少用到的针线布料:“我想给他做个东西……”
可话一出口,她又僵住了。
是她要分开的,现在再做这个送给他,不就是在勾引贺烬吗?
她难堪的将东西放了回去,付悉将地上的碗端起来搁在了桌子上,抬手点了营帐里的油灯,虽然灯火幽微,可仍旧将一室黑暗照亮了。
“过几天我们会派人往银环城去,最近会安生一段时间,你若是得闲就做几个钱袋子吧。”
她将自己的拿出来:“这个用了太久,都要破了……其他将军们应该也是这样。”
阮小梨一怔,付悉是说,让她多做一些吗?这样的话再给贺烬,是不是就……没了别的意思了?
她怔怔地张了张嘴,嗓子却哑哑的说不出话来。
付悉走过去将那装着针线的箱子合上:“天亮了再说吧,现在太晚了,你该睡了。”
阮小梨顺从的躺在了床榻上,仍旧睁着眼睛看她:“将军,真的可以吗?”
付悉安抚的笑了:“人心坚定,那事情就不会因为一件东西而改变,小梨,你是关心则乱。”
是这样吗?
她心里知道自己是在借着付悉的话自欺欺人,可贺烬说东西丢了的样子太让人心疼,至少,至少给他个安慰吧。
她不愿意再想,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付悉给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转身出了营帐,月过中天,她却并没有休息的意思,而是一路穿过重重营帐,进了安置外人的宿区。
这里已经住满了人,那些本该住一夜就离开的人,在听说几天后就会有军队前往银环城时,就不肯走了,就算请了镖师,可他们怎么可能和军队比。
且不说安全与否,只是花银子这事,就让他们选择了在这里和镖局分道扬镳。
这些人头脑精明,精力也旺盛,即便这个时候了,也仍旧没有入睡,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隔着营帐飘出来。
付悉无心理会,她走的越来越远,沿途路过七八个营帐,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面前的营帐里黑着,没有点灯,也没有说话声,可付悉知道,里头的人没睡。
果然,不过片刻,里头就响起了声音:“将军……咳咳……请进吧。”
付悉抬手撩开帐帘走了进去,夜色模糊,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可对方也未必想让她看清,那就这样吧。
“可好些了?”
贺烬迟疑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无妨,她呢?”
“她请我来看看你。”
贺烬沉默了下去,黑暗中看不清他是什么反应,但呼吸声却在一点点急促起来,但没多久,对方就自己平复了。
“给将军添麻烦了。”
付悉摇了摇头:“这不算什么。”
她再次来找贺烬,不只是因为阮小梨的请求,还有更重要的正经事,只是对方刚经历一场痛楚,她也不好这般不近人情。
然而贺烬还是明白了她的来意,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将军是为社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