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木棋盘已经摆下却落不下一子,如此心浮气躁地胡思乱想,还是头一回。
其实被人下了药,运功逼出几成药性就行了,可是顾及卫卿在场,没有那么做……!
“喀喇。”
洁白的云子在修长的手指间碎裂成两半,锋利的碎片刺进了指头,渗出了血,煌夜却一点都不觉得疼。也许……他是时候纳一位妃子了。
去年,他母妃就有提及,说要把她身边的两个宫婢赐给他,做个使唤丫头。
深宫里的使唤丫头就是跟在皇子身边暖床的人,要是幸运诞下男胎,就能荣升为侧室。
既然是母妃的好意,煌夜就没有拒绝,但接收过来后,只是让她们端茶递水,打扫宫室,并未有宠幸。
煌夜想要的不只是床、、笫之私,而是要能谈及政务密事,无须遮掩的心腹女子,可惜他一直都未曾遇见。
而且女儿家见了他,统统是一副表情,先是惊喜万分,接着满面羞怯,低头不语。问三句,都答不出一个字来。
煌夜不但讨厌女孩的扭捏作态,也不习惯她们身上的浓香。他从小习武、学谋略战术,更喜欢款款大方,聪慧过人的女子,比如他的母妃。
出来狩猎已有半月,却不见母妃来信,不知后宫一切可好?
煌夜不认为自己是个孝子,但是在学识才干方面,确实一直是母妃的骄傲。而在这尔虞我诈、需要时时警惕的皇宫里,也只有母妃一人,是可以全心依赖的。
煌夜的棋子终于落下,在棋盘上清脆地一响,又捏起一枚,突然愣怔着。
他是真的讨厌那种小女儿似的羞怯姿态吗?……为何在看到卫卿涨红的脸孔时,心底会掀起惊涛巨浪?
“啪嗒!”
煌夜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在和自己怄气,劈啪作响的落子,在他手下,几乎都成了碎片。
然而,一局棋下完,他就恢复了常态,面孔挂上淡漠的表情,将喜怒哀乐压制在心底。唤来侍女沐浴更衣之后,煌夜便向父皇请安去了。
※※※
煌夜与皇上,大将军赵国维、李宰相等人一同用了晚膳,回营后已经是戍时。在席间,皇帝问他是不是该招揽人才,选出几个文武侍从?
“文武侍从”指的是文学侍从和贴身侍卫,前者无特定官职,负责诵读辞赋,为太子的伴读,后者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能够自由出入皇宫内院,身份比御林军要高。
别看这些人地位卑微,但是等到煌夜登基之后,就都是手足权臣,很可能升上高位。
赵将军和李宰相趁机推荐了十几人,而且都是官家书房出身的少年,一个个都非富即贵,大有来头。
煌夜也明白将来在他身边当差的人,必定都是一些官宦之后,比如青允便是屯骑校尉的次子。
虽说朝廷有科举选拔制度,但真正爬到顶位,又是庶民出生的大官是极为罕见的。
煌夜知道前朝有过一位平民宰相,叫董无秋,提出过不少文治主张,昌盛大燕,深得太上皇的宠信,后来不知怎么地,他突然辞官退隐乡间,不知生死,至今下落不明。
也许是赵将军的口若悬河,让煌夜想的有些远了,回过神来时,赵将军和李宰相都在劝他早些做决定。
“这些少年要成长为殿下的左右臂膀,还需要不少时日的锻炼呀。”李宰相如此言道。
“望殿下早日决定吧。”赵国维也作揖说道。
煌夜谢过两位重臣的美意,也口头选定了几名少年,正式的的聘定要在亲眼见过他们之后再做定夺。
对于此,皇上没有任何意见,又吃了一会儿茶点,才放了他回来。
在寝帐内,煌夜脱去外袍、玉带,一个红衣太监就捧着洗脚盆进来了,如今他贵为太子,就得由内府的太监随身伺候。
用老公公的话来说,这些活计交给粗鄙的童仆,总归是办不好的。
“你叫什么?”煌夜问跪在地上的太监。
“奴才李德意,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这个公公大约三十岁,白面细眉,眼睛一笑,就像白狐狸似的透出一脸的狡黠。
也许太监大多是这样,善于拍马奉承,奴性十足。只是煌夜一想到这些日子里,伺候自己入寝的卫卿,那双乌黑晶莹、顾盼生辉的双眸,清澈纯净,不免心里有些排斥李德意。
“殿下,老奴给您宽衣了!”
李德意原是殿上太监,伺候皇帝早朝的,一时改不了尖细嘹亮的嗓音,煌夜点点头,便抬高双臂,让他脱去锦衣。
一番洗漱沐足之后,李德意便出去了,把铜盆交给小太监,然后自个儿在营账外值夜。
“有事您就叫我,奴才就在外头。”李德意点头哈腰地说。
“嗯。”煌夜还没有睡意,便拿起一卷兵书翻阅起来。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好像过了一年那么长,云妃那里要是稍有差错,他这个太子就该搬去天牢住了。
“卫卿……”煌夜突然想到,自从回来以后就没再见过他,让他下去,还真的就不见踪影了,不,想必他是躲起来了。
煌夜放下根本没看进去的书卷,躺在软榻内情不自禁地想,卫卿说不定再也不敢靠近他了……也罢,随他去吧!
煌夜觉得气闷地长叹一口气,翻转身子,面朝里侧而卧。
营账幕布上绣着朵朵祥云,在夜里就是暗黄色的一片,而在营账的底端,倒映出一个小小的黑团子。
“嗯?”
煌夜吹熄了身旁的烛灯,外边月色皎洁,这黑影就更加清楚了,是弓着脊背,扎著书童发髻的卫卿。
他是守在那里吗?就跟往日一样跪坐在软塌边上,且默不作声。
“他是一只小狗吗?”不知为何,积郁在煌夜胸口的不悦感都一扫而空,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笑,但是他没有叫卫卿进来,而是就这样躺着,看着他蹲守的身影直到一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