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漫山遍野的石榴花就跟吐焰似的晃眼!
而黄瓦红墙、遮尽天宇的皇城内,同样是红花满园。有时花丛挤得太密实了,让人看着就觉得憋气。
辰时一到,有关平虏中郎将柯卫卿有违军令,未能在朝廷规定的六十日期限内返京一事,在这血色石榴花包围的吏部大堂开审。
因为还不到御前会审的地步,所以皇帝没有上座,由赵国维一手提拔的外戚刘长修大人来主持审理。
刘长修已过五旬,位居吏部尚书,心宽体胖,长圆脸孔。身着黑紫蟒一品官服,头戴双翅乌纱朝官。虽说是审案,但有些走过场的意思。因为不论证据为何,刘长修都会给柯卫卿判刑。所以他高坐堂上,就如稳坐钓鱼船。
而台下,分列排开着各种刑具。有木杖、铁鞭、夹具等,即使是吏部尚书来审,刑部也还是照例派人来监督了。
于是,一批批的兵士被带入进来,逐一点名、问讯。小兵们没见过这阵仗,无不胆怯的发抖,而关于柯卫卿在东林镇的一言一行,就都被书记仔细笔录下来。
两名副将张虎子和刘富强,就不吃这一套了,上得堂来,先大骂朝廷不公,颠倒黑白!又大赞柯大人是爱惜百姓,用兵如神的将领!
刘长修是文官出身,不懂带兵打仗,对那些什么攻城计、缓兵计也毫无兴趣。但是他高兴这两个低级莽夫,辱骂朝廷的样子,当即摔下令牌,让衙役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们三十大板!
然后,便拖血肉模糊的二人回去牢狱,听候发落。
接着,便招候审的柯卫卿上堂。
柯卫卿卸去铠甲,手腕铐着一副沉重的铜铸枷锁,低头注意到地砖上的血迹时,清俊的眉头不由拧起。他望向堂上,刘长修竟然看呆了眼,好一个眉清目秀、秋水为神的男子,虽然一同上过早朝,他却没用心瞧过柯卫卿一眼。
刘长修和赵国维一样鄙视男宠,但爱美乃人之常情,尚书府里就连扫地的小厮也是模样端正的。
当然,柯卫卿的容貌气质绝非一般童仆可比。他毫无媚态慵姿,也不胆怯做作,长相虽美,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昂然英气。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留着这样的人物在,赵大将军确实要有所防备了。也难怪,柯卫卿的兵马一回到京,就被赵国维全部控制住。而有关参劾他玩忽职守、有违圣旨的折子,就都呈到皇上的御案上去了。自然,那些官员都是受了赵国维的指示才这么做的。
“嗯,堂下何人?”刘长修清了清喉咙,拍案问道。
“柯卫卿。”清脆而又平静的声音,就像洞箫一样好听。
“可知你犯了何罪?”刘长修抚了抚长须,官腔十足地问,还把一摞罪证表述扔在他的面前。
柯卫卿并不看它,只是道:“一人做事,一人担当。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罪臣的下属。”
“呵,你自身都难保,还是多想想该怎么把话兜圆罢!”刘长修冷笑,并一口气的诉说罪状:
有下士提醒柯卫卿,理当早日攻城,以免延误归期,可是柯卫卿并未听从,一意孤行地等待了数日,才决定攻城,这罪一就是失职!
第二,大燕的军队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对方只是流匪,并非敌国,却损失了一百兵马才能攻下,这便是无能!
这罪三嘛,既然已经攻下东林堡,擒得“大铜头”,为何还要逗留在当地,一再耽误回京复命?这可是藐视圣旨,拥兵自大!
这三条罪名,任选一条,都是让柯卫卿吃不了兜着走的。要不是看在他是获胜归朝,现在恐怕已经直接送到刑部处置了。大燕的军法向来严苛,一是一,二是二,什么也耽误不得,从不会法外开恩。
柯卫卿默默地受着刘长修的侮辱之言,他被关在发霉黑暗的牢狱里整整八日,从狱卒泄露的口风中,就已经明白他是得罪了赵国维,所以落得这个下场。
虽然知道赵国维为己谋权,残害忠良,却不知道诬陷的动作来得这么快,这么绝,足让人百口莫辩,只有认栽的份。
不过,柯卫卿并不怕用刑,他说的都是事实,下士回答的也是事实,这两者的事实结合一起,才是事情的始末。
柯卫卿直视向刘长修,眉头微皱,但语气平稳。从东林堡勾结附属灵泉国,烧杀掳掠、有意制造内乱说起。
到攻打时,遭遇的实际困难。若是执意强攻,只能是鱼死网破,死伤无数。
讲到最后一战时,柯卫卿提到了皇帝的圣旨,说受此鼓舞,全军士气大涨,战况激烈,刘长修不觉听得两眼发直了,胡须难掩激动地抖动着。
诸如炮火连发,箭如雨下,全军奋不顾身,厮杀于山谷之中,“大铜头”毫无防备,阵脚大乱,仓皇从密道出逃,身上还带着灵泉国的叛变密函。
柯卫卿不但获得至关重要的罪证,还解救了堡内的无辜百姓千余人,因要帮助他们重建安身之所,这才耽误了返朝的行程。
百姓们听说柯中郎将受到朝廷苛责,便请了乡绅、名士上书请愿,力保这位天大的好官!只不过这些脏兮兮、沾满泥土、油污的手印簿子,压根不会送到皇帝那里去,都由吏部扣押下来,最后送进了赵国维的手里。
此时,恐怕已经化作一团灰烬了吧。
“精彩!说书的都没那么好听!”刘长修一拍堂木,也是为自己回回神。
“我说的都是实事,你大可向士兵核实。”
“怎么?藐视朝廷不算,你还藐视本官的审理吗?跪下!本官了解的就是事实!”刘长修啪地摔出一块令牌,“来人!先给我打二十鞭子!”
两个粗壮的衙役互相看了一眼,深知这又是一个得罪赵国维的倒霉蛋。于是,拿过刑台上,泡有盐水的铁鞭,对着柯卫卿的脊背、大腿,便来回猛抽了起来。
鲜血立刻浸透了柯卫卿的衣衫,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尤为惊心!但他执意不跪,咬牙站着,刘长修大怒,说要打得他跪下为止!
最后,一个衙役狠狠踹了柯卫卿的膝盖,他才扑倒在了地上。
一张罪状放在托盘内,书记拿过红泥,要求柯卫卿在上头签字、画押。
柯卫卿抬起满是汗珠的额头,视线一度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流放边塞”等等字眼。
“我不认。”柯卫卿倔强地道,吐出一口血沫,“延误归期是有罪,但我何时通敌?”
“你少嘴硬!快!抓着他!”刘长修一拍案,正想发落之时,一声清脆嘹亮的,“圣旨到!”,让他慌忙起身整理官袍,与一众衙役恭迎堂前。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柯中郎将,平虏阻滞一案,经吏部详细调查,确有玩忽职守之罪,但念及生擒匪首,亦有功劳,故罚削其三年俸禄,降至从九品,为书库典察史,望其闭门思过,以将功补过。至于张虎子等人,交由吏部另行处置,钦此!”
刘长修愣住了,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会儿在判决呢?还替他判罚了柯卫卿。
比起流放边塞,这成为书库小吏的处罚可是轻了不少,但相比柯卫卿之前的官爵,那就是天差地别的重判了。
从正四品掉到从九品,还转成了文官,和那些不入流的郊野官吏有何区别?竟然分去北区的书库……那边比冷宫还冷,一年到头,可是连皇帝的衣袖都摸不着。
“柯卫卿,还不来接旨?!”通传的太监,极不客气地呼喝道。
“罪臣领旨,甘愿受罚。只求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为张虎子等人洗脱罪名……”柯卫卿屈膝跪在地上,浑身是血,但仍然希望透过这个传宣官,把自己的请求透露给皇上。
因为他回京之后,就被赵国维的爪牙严密控制着,只是在大殿上跪拜了一次皇帝,还未有直接的接触。
“少啰嗦!”年轻的太监把圣旨交由柯卫卿,便回去复命了。
“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长修匍匐在地,连连叩首道。不管如何,这个结果都能赵国维相当满意,而且这是皇帝定的罪,有任何不满也不会撒向自己的,这样想着,刘长修便松了口气。也不再执着于审讯柯卫卿了,宣布退堂。
柯卫卿浑身剧痛,拖着沉重的枷锁,在衙役的推耸下,步履蹒跚地走出了阴暗的公审堂。
外头,石榴花依然火红绽放,已是午后时分,朱红的宫墙如一道道森然屏障,彻底阻断他想要见到煌夜的念头。
花有多娇,心就有多黯,柯卫卿可以没有功名利禄,甚至是丢了性命,但无法接受煌夜对自己的失望。
不管他因为什么晚归,只要没能按时回京等同藐视圣旨,而煌夜本想借剿匪一事压制下赵国维的兵权,结果反被他给利用,明里暗里地指责皇上点错将领,可想而知,煌夜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烦闷。
去书库做典藏史,已经是煌夜最后的垂怜了吧。
柯卫卿数日滴水未进又身受鞭挞,在强光的照射下,竟然一阵强烈的晕眩,唇色发白,但是他咬牙站住了,最后迈开步子,在衙役的押送下,往极远的北宫去了。
※※※
长春宫,御书房的门外,同样摆着几盆石榴花,但在层层绿叶的衬托下,就没有显得那么刺眼了。
李德意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迈入进去,来到御案前,躬身禀告道:“皇上,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小李子说,他赶去时刘大人正想拍惊堂木,打算定罪呢。”
“柯卫卿有何话讲?”煌夜放下手中的奏折,问道。
“这个……他为那两个副将求了情。”李德意说道,心里不免觉得柯卫卿太傻,这么好的讨饶机会,竟然留给别人。
“这才是他。”煌夜反倒笑了笑。柯卫卿已经判罚,两名副将罪不至死,刘长修应当会关他们一段日子然后释放的。
“皇上,您看……?”李德意自以为是明白皇帝心思的,还认为皇上一定力保柯卫卿无事。
可当看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完全困惑了,柯卫卿成功取得灵泉国叛变罪证,是莫大的功劳,皇上不但不赏,还罚得那么干脆,这叫柯卫卿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这样也好。”煌夜喃喃地道,站起身来,踱步来到一旁摆开的玛瑙棋局旁,一场残局正等着收拾。
“有道是,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煌夜粗大的指头,灵活的拨弄着墨黑的云子,以退为进才能彻底铲除赵国维。
虽然胜利在望,可是煌夜漆黑的眼底,却燃起让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这个帐,朕以后自然会和他算的。”
※※※
六月末,夜里明显闷热起来,一道闪电迅划破漆黑的夜空,紧接而来的一声炸雷,让柯卫卿从梦中惊醒,而黑沉沉的屋顶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
喀喇喇!
刺目的闪电将这间立有几十架书柜的文史典藏库,照耀得犹如白昼。这里禁火,墙壁上只悬挂有宝镜、字画等饰物,无一盏宫灯。
柯卫卿睡的床塌,位于最东边的墙根,一张长方雕梅木塌,外加一席蓝布被褥,一只草枕,便是他全部的家什了。
“唔……!”
头很晕,是因为白天抄写太多的史书吗?他要把书册上破损、虫蛀地方的字,临摹在宣纸上,再把它裁剪成合适的大小,粘补回书上,最后还得用棉针线、朱红锦缎仔细装裱文书。
每完成一卷书的修补,就要耗去一整日的时间,而史书的厚实,更让柯卫卿的十个指头全都被针尖扎破,让他连持笔都觉得钻心疼。
“我真是没用……”柯卫卿看着缠绕着纱布的指尖,有些懊恼地想。前些日子里,他拼命地服药,好让背部的鞭伤尽快愈合。
等到可以动弹了,便想着可以好好地做装裱的活计,不给赵国维落下任何可以赶他出宫的口实,但没想到手指又伤着了,修补古籍的活可是全靠一双手呀!
柯卫卿的眉头深锁着,现在,他绝不可以离开皇宫,赵国维对皇上虎视眈眈,所以他一定要留在这里为皇上效力,就算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可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柯卫卿捏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很是烦躁,晚上无法入睡的话,白天会连抄书也做不到的!
喀喇喇!电闪雷鸣更加深了柯卫卿的胸闷感,不管怎么忘却,鲜血淋漓的噩梦总是萦绕心头。就算是醒来了,也依然清楚记得梦中,那炙烤的火苗,呛人的浓烟,以及冰冷又湍急的河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柯卫卿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在东林堡厮杀太过激烈,所以现在心底仍留有余悸,以至于噩梦不断?
可是,他在云游列国之时,早就目睹过战争的惨烈与血腥,也知道妻离子散,家园被毁有多痛苦和悲凉。
为何现在心里如此动摇?那心痛的感觉倒不像是梦,反而是曾经经历过一样。
一个女人,柯卫卿总觉得有一个女人在梦里,用一种充满爱与凄苦的音调,叫着他:“卿儿……”
难不成是儿时的记忆?但自己不是孤儿吗?柯王爷是从朱雀河边捡得他,仆人们也说,没见着他的任何亲人。
后来听说那年冬天奇冷,有不少穷人家的孩子被遗弃。
柯卫卿并不埋怨父母亲,也不介怀自己的身世,毕竟人在忍冻挨饿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而且正因为被遗弃,他才遇到了煌夜,被煌夜所救和收留,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的事。
……这样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和过去牵扯不清。
柯卫卿现在每时每刻,心里只维系皇上的安危,以及要时刻警惕赵国维的阴谋,无暇去为噩梦分心。
“别再多想了!”柯卫卿忍不住拍打自己的面颊,冰凉的汗水濡湿了包住指尖的纱布,左肩这时又传来一阵酸痛。
那是箭伤的后遗症,每逢下雨天,总会让他的胳臂隐隐发酸发胀,但伤口是真的已经痊愈了。
柯卫卿弄不明白,左肩上的花纹是怎么回事?那天沐浴时,着实吓了一跳。
红艳的纹路就好像“曼珠沙华”一样地绽放着,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瘢痕?就算翻阅再老的医书,也没见过类似的记载。
“唉……。”烦心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不过左臂的“朱红纹身”,应当是无碍于性命的吧,柯卫卿多次替自己诊脉,还借着治疗鞭伤,让老御医瞧过,但都没事。
显然,这“纹身”虽然稀奇古怪,但他可以暂且不去管它。
柯卫卿见大雨就要倾泻下来,索性起身,去关紧门窗,书要是受了潮会更麻烦的。
※※※
哗哗哗!
风雷交加,倾盆大雨在转瞬之间便落了下来,御书房的灯火却依然通明,丝毫不受暴雨的影响。
煌夜刚刚批阅完奏章,负手立在朱红透雕仙鹤的花窗之前,看着瓢泼的雨,狂暴的风将花园内的枝叶打得直不起腰,黑眸微微凝神。
“皇上。”青允轻如狸猫一般,飞身闪入了殿内,他一身夜行黑衣,跪在煌夜的身后。
“拿到了么?”煌夜略侧过头,低沉地问。
“是,赶在狱卒发现之前就已经拿到手了。”青允从腰间拿出一封密函,说是信函,但又是写在一尺布帛上的,那暗黄的颜色,代表那曾是一件僧服。
“朕倒想要看看,渡生的绝笔信,到底有什么惊天秘密?”煌夜接过青允递上来的布帛,慢慢摊开。
渡生大师年轻之时深谙佛法,又精通天文气象,常未卜先知,被太上皇奉若神明。可后来不知是否走火入魔,半聋之后竟然变得有些痴痴呆呆,还疯言疯语,对柯卫卿总是恶言相向。
‘妖孽啊!……殿下!此妖不除!大燕必亡啊!’
煌夜还记得,他还是太子时,渡生就指着柯卫卿的鼻子破口大骂。
当然,他从未放在心上,只是厌恶渡生的态度,不过他把渡生秘密地关押起来,让刑部特使进行调查,是想知道有关父皇临终前所警示之事。
巫雀,一个能让父皇如此惧怕,说若不杀尽,会让大燕覆灭的种族,到底是何方神圣?而渡生那么爱提及妖、魔,他一定知道内情。
可惜渡生一直是疯疯癫癫的,关了他这么多年,都问不出有用的讯息,但就在前些日,渡生突然有清醒之状,还说要以死觐见皇上,有天大的机密要告知皇上。
煌夜本想招他来见驾,这渡生硬说皇帝不会信他,竟然留下绝笔信后,就悬梁自尽了。
煌夜不想让别人看到信函,便急招青允,让他潜入天牢,去把信函截了出来。
布帛很长,洋洋洒洒写了不少,从与太上皇伴驾,回顾过去的辉煌开始,到中段感激皇恩浩大,煌夜看得颇觉乏味,但随即因为看到“巫雀妖孽”的字眼,而又神情严肃起来。
青允一直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这绝笔信有多重要不用想也知道,只是到底是什么秘密,要让皇上如此囚禁一个疯和尚呢?
习武之人,自然懂得倾听呼吸与心脉之声,然而此刻,皇上的气息竟然如此急促?不,是凝重?青允跟随煌夜已久,就算有次接到三道告急的军情奏本,也从未见过皇上有过这般愕然的模样。
青允颇感吃惊,正不知是否该出声时,那种紊乱的气象便消失了,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想罢了。
殿外,滂沱大雨让琉璃瓦发出劈劈啪啪的噪响,越发显得这金碧辉煌的殿内静得瘆人。
一股股的寒气不知从哪里透进来的,让青允脊背发凉,而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
“确定没有其他人知道了么?”半晌,煌夜冷声问道。
“属下保证无人看过,但是不知渡生大师是否另有泄露?”青允实话实说。
渡生的绝笔信,青允是赶在特使翻阅之前,第一时间拿到的,但是谁能保证渡生没有对外诉说过信中内容?
“以死谏言,朕还以为会是什么东西,到头来却是一派胡言!”煌夜手持布帛,似愠怒又似嘲笑一般,来到一座精致的宫灯前,打开罩子,将绝笔信毫不犹豫地丢进去。
一阵蚕丝烧着的焦味之后,布帛上的秘密也就随之消失了。
“天牢那边的闲杂人等,处理干净。”
“属下领旨。”只有死人不会泄密,青允明白这个道理,跪拜之后,便退下了。
雷鸣闪电,狂风骤雨,好像要吞没整座殿宇一样,煌夜伫立灯前,思绪依然起伏不定。
‘巫雀族乃世间妖孽,男女皆可孕,毁坏天理纲常……柯王府收养之义子卫卿为巫雀后裔,善于献媚,道德沦丧……。’
单这几句话就足让煌夜大感愕然,男人生子?还是柯卫卿?这和尚真是疯癫的不轻!他还提及朝中曾有一官,便是巫雀族人,他使用魅惑之术与皇帝私通,生下一皇儿,这是大燕皇室最大、也是最丑陋的秘闻。
不管柯卫卿会生子也好,还是曾经有一位皇子是男人所生,这些事情煌夜都无法置信,根本是无稽之谈!
因为只要去太医院一查问,不管是哪一代的皇帝,哪一位的后妃,不管在何时产子,都会有极其详尽的记录,而且除去皇上、皇后需要在场检视,是不可能弄虚作假的。
所以男人生皇子的事情,永不可能在皇室里发生。
虽然说,拥抱着柯卫卿,确实让人如登仙境、浑然忘我,但他始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这一点煌夜是最清楚的,不需要渡生来提点。
而煌夜自问阅览古籍、史书无数,也从未见有谁提及巫雀一族的。煌夜甚至觉得父皇的警示与恐惧,是受了渡生疯言疯语的影响,才会执着于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种族。
“太荒唐了,朕是那么好唬弄的?”煌夜不由冷笑,无事生非,妖言惑众,若是渡生未死,恐怕他也会下旨让他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而渡生大概就是预示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才悬梁自尽,好给自己留个全尸。哼,真是狡猾的老秃驴。
煌夜的怒气无处可撒,便招来李德意,让他摆开兵器,他要在御书房里练剑。
李德意与一班小太监可忙坏了,轮番搬武器、积极设靶台。适逢烁兰郡主派宫女来请皇上过去小聚,说是夜深了,皇上该吃宵夜了,而她已经备好宴席。
结果,宫女看到这杂沓的场面就傻了眼,李德意请她先回去,改日再说。于是煌夜在风雨漫天的夜晚,谁也没招侍寝,只是练武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