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孙太后仙逝的隔月,大燕帝与护军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都城睢阳。
城内已经处处设起灵位,飘起白幡。一问,原来是兰贵妃做的主,以儿妇的身份发了一篇感人至深的悼文。
“妾妃不孝,未能侍奉太后左右,未能酬答太后的恩情,实在有违媳妇之道,愿来世再为太后效犬马之劳,以表敬爱之心……”
洋洋洒洒近万字,写的都是与太后朝夕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如同亲生母女一般,百姓无不感动,还纷纷赞颂兰贵妃为人贤孝和顺,才德兼备,应当做大燕的皇后。
煌夜见到兰贵妃的时候,她一身素服正在灵堂里跪着,一见皇上便哭了起来,很是悲恸。
煌夜扶她起身,兰贵妃却是站不住了,一旁的宫女说,兰娘娘已经跪了好几天,滴水未进。
煌夜点了点头,亲自送她回锦燕宫,还命北斗来为她诊治,调理身子。
然后,煌夜传谕辍朝五日,亲王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并公主、嫔妃等哭灵,命诸大臣议谥号,命全国服丧,官吏一月,百姓五天……
还有,太后毕竟是死于照看不力,贴身的宫女太监全部下狱,待刑部查证后,才给予相应的惩处。
葬礼举办的很盛大,等太后入土皇陵、与先帝合葬之后,都已经是初夏时节了。
柯卫卿奉命出使腾国,这位于东北的附属小国,是大燕最后的属国。
腾国君主表示愿意无条件的归顺大燕,以新郡的名义,还自愿降级为王。
当然,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柯卫卿当时费了不少唇舌,还差点被腾国反对归顺的臣子暗杀,但总算是不辱使命,不费一兵一卒,也不用血流成河的,彻底稳固了大燕的两面边疆。
柯卫卿带着他们的请愿书,回到大燕时,已经是秋收之季了,他途径永庆镇,便去了一趟柯王府。
如今,烁兰是后宫最受宠的妃子,听说皇上除了锦燕宫,就不去别的地儿。
柯王府可谓光耀门楣,之前被皇上没收的田地,全部重新归还,还赏赐额外的车马、奴仆,竟然比当年富甲一方时更要风光。
柯卫卿带给柯王爷和王妃一些祈天、腾国的特产,有桔粉糕、桂花酒等,虽然很美味,但都不是值钱的东西,王妃不冷不热的收了。
柯王爷陪柯卫卿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儿,有意无意的说着,兰贵妃如何得宠之事,柯卫卿只是一笑,并没有说其他的。
在柯卫卿起身告辞时,柯王爷想起什么似的道:“穆仁亲王来过了。”
“什么时候?”柯卫卿惊讶地问,永麟被禁止离开盖州,他又偷偷溜出来了吗?真让人担心。
“就前些天,他独自一人也不带侍从,就这么来了,着实吓了我们一跳。”柯王爷回想道。
“亲王来做什么?”
“他来找一样东西,还是和你有关的。”柯王爷也很纳闷,就说了出来,想着或许柯卫卿会有头绪。
“和我?”柯卫卿更困惑了,他并没有拜托永麟来王府啊。
“是。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亲王殿下的,说起来,老夫都不记得了,当年,在朱雀河边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确实戴着一块玉佩。”
“什么?玉佩?”这事柯卫卿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块玉就掌心那么点大,正面刻着一只朱红的鸟,说是鸟又有点像凤凰,说不出是什么玩意。”柯贤冲着柯卫卿比划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后边刻着两个字,卫卿。”
“这么说来,‘卫卿’二字,不是您给取的?”柯卫卿不由睁大了眼睛。
“不是。”
“那——我是姓卫、名卿?”柯卫卿难掩激动地问道。
“这个也说不准吧。”柯王妃终于开口了,“兴许只是小名,我们王爷是好心才捡你来的,所以让你姓柯也不为过吧。”
因为柯卫卿现在是大将军,皇帝跟前的红人,所以柯王妃不愿与他分割开关系。
“这我明白的,也很感激养父当年的救命之恩。”柯卫卿由衷地说,可还是心急地问,“请问王爷,那块玉佩呢?”
“被穆仁亲王拿走了。”柯贤遗憾地道,“殿下说,如果遇见你,自会转交给你。早知道你会回来,老夫就帮你留着了。”
“是这样……”
柯卫卿突然想起永麟说过,要帮他寻找亲人一事,原本以为他只是说说的,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自己都已经放弃寻找家人了,没想到永麟竟真的为他在奔波,柯卫卿的心里很是动容,这玉佩一事恐怕也是永麟多番打探才得知的吧。
但是永麟违反圣谕,私自离开盖州之事是错误的,柯卫卿必须赶在煌夜知道前,找到永麟,并劝他返回盖州去。
柯卫卿不希望永麟因为自己,而再次受到煌夜的处罚。也不想见到煌夜因此动怒,影响到他们的手足情谊。
然而,柯贤并不知道穆仁亲王的去向,只是说,他现在看起来很精神,不像是没有地方落脚的样子。
毕竟贵为亲王,柯贤不认为他会受到委屈,当然,柯贤并不知道永麟有禁足令,要是知晓,他一定会告知皇帝以此邀功的。
柯卫卿也没对他们提起,只是再三劝说,让柯王爷、王妃对此事保密之后,才离开了那里。
※※※
柯卫卿回到皇宫时,时值正午,有关祈天、腾国自愿归顺的喜讯,他已经先派人通传回来。
可是来到皇城里,并没有感受到喜庆之情,不但路上的护军多了几拨,宫门内的禁卫军更是面色肃穆,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即使门吏认得柯将军,也恭敬地行礼了,可还是让他出示虎符令,才能放行。
柯卫卿认为宫里一定是出事了,不由得心急如焚,要即刻面见皇帝。李德意出来招待了他,笑着说,宫里什么事也没有,让他好好歇着。皇上正在与宰相商议国事,稍后就来。
柯卫卿站在乌木透雕的屏风前,来回的踱步,等了一个时辰后,才听到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柯卫卿急忙走出去,下跪迎接,煌夜却更快一步的,扶住了他,免去他的行礼。
“功臣远道而来,朕该摆酒赐宴为你接风才是,却让你在这里干等,真是抱歉了。”煌夜气宇轩昂,面带微笑地说道。
“臣只是等了片刻。”柯卫卿的眼睛,从上到下的扫视皇上,看他有没有受伤。
“怎么了?”煌夜凑近了些,说道,“三个月未见,就这么想念朕?”
“不、不是的……!”柯卫卿顿时面红耳赤。
“那么,是不惦记着朕了?”煌夜板起脸来。
“啊?也不是这样!”柯卫卿说服两国国君的口才,到了煌夜这里就完全没了用场。
“好了,朕逗你玩的。”煌夜看着柯卫卿手足无措、瞠目结舌的模样,微微地笑了,下令道,“赐座,上茶。”
“是。”
柯卫卿跟着煌夜进去殿内,已经有太监搬来红木凳子,迎候他落座。
煌夜坐在奢华龙椅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等到奉茶的太监都退下之后,煌夜才开口道:“这一路跋山涉水的,还要费心劝服祈天、腾国的君主,真是辛苦你了!”
“微臣不觉得累,敢问皇上,臣不在的日子里,宫中是否有事?”柯卫卿反而更关心这个。
“吏部和刑部,在调查太后遇害一事。”煌夜并不隐瞒,直言道。
“如此说来,太后果真是被人杀害的?”柯卫卿记得,煌夜曾经有此担忧。
“嗯。仵作在验尸后说,太后是先被人殴打致死,再抛尸湖内,妄图毁尸灭迹。真不知道是谁,会对一个老妇下如此毒手!”煌夜声音极为低沉地道,“这是后宫的惨案,也是皇室的丑闻,所以朕必须在太后下葬后的数月,风波渐止时,再调查此事。”
“那么到现在,都没有理出一点头绪吗?”柯卫卿问道。
“尚且没有,两部对此案是束手无策,不过朕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宫里的人。”煌夜深深蹙眉,身边潜伏着一个心狠手辣的刺客,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是因为他能够骗取太后的信任,将太后引到花园里去吗?”柯卫卿分析道。由此可见,煌夜面对的是暗处的敌人,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是的。不过此事自有朕来调查,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另外,伺候过太后的宫女太监,经过查证,他们知道的不多,朕已经下令处斩他们了。”
“什么?”柯卫卿吃惊,“他们不是无辜的吗?”
“主人遇难,他们竟然无知无觉,岂是无辜?”煌夜说,“他们如此失责,朕没灭他们家族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柯卫卿一时语塞,即便他和煌夜走的这样近了,也会在某些时刻,一下子拉开距离,让他明白到煌夜是个皇帝。
在柯卫卿的眼里,这些宫女太监实在可怜,既然不是凶手,理应放掉。
可是在煌夜的眼里,这些不过是奴才,既然失职理应处罚,哪怕那是砍头。
“可、可是……”
“朕知道你在替他们可怜,但没有这个必要。”煌夜笑了笑,“你办事利索,又大功告成,朕还没有好好赏赐你呢。”
“微臣不要赏赐。”柯卫卿低头道,“只要能为您分忧就行。”
“既然这样,”煌夜注视着柯卫卿,微笑道,“今晚就留下来陪朕吧。”
“啊?微臣说的不是这个……!”柯卫卿没想过一回宫,就被招侍寝!
“可是朕很想抱你呢。”煌夜毫不掩饰依恋之情,“这长春宫的龙榻,朕也是好久没睡了。”
柯卫卿的心里却是一阵刺痛,煌夜不睡在寝宫里,那么真如传闻那样,一直留在锦燕宫里吗?和烁兰一起……
“怎么了?你就这么不乐意?”看着柯卫卿眸色暗沉的样子,煌夜不快地问。
“不是……”柯卫卿厌恶无法拒绝皇上的自己,更痛恨自己竟然在嫉妒着烁兰?烁兰可是煌夜明媒正娶的妃子,而他只是奴才,和那些被处斩的宫女太监并无多大差别。
“那就留下来,朕会让李德意安排好的。”煌夜不容拒绝地吩咐完,就又去处理朝政了,他并没有告诉柯卫卿,吏部还在调查,他们在灵泉留宿时遭遇刺客一事。
他们留宿的具体地点只有柯卫卿和张虎子知道,也就是这两人的嫌疑最大。加上三名刺客一直伪装成大燕士兵随军行进,柯卫卿却未能察觉出来,就有同谋的嫌疑。
但是这些事情全被煌夜压了下去,他不准两部传唤柯卫卿,把他当做嫌犯对待,即使两部尚书认为,皇上这种袒护柯卫卿的行为是有违律法的。
煌夜不想让柯卫卿卷入后宫的斗争当中,但是……到底是谁呢?谋害太后,又想刺杀柯卫卿?
煌夜一时无法看穿,目前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查谁才是幕后黑手。
他要揪他出来,一是为太后报仇,二是希望一举铲除柯卫卿的敌人。
在那日行刺之时,煌夜察觉刺客的目的是柯卫卿,从那之后心里一直不安宁,以至于看到那些太后的宫女时,都认为宁错杀勿放过,一律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