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别的办法的，将军，我们的存在对淳于一家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红琉摇头道，“即便我们不起义，他们迟早也会发现我们还活着，继而重新举起屠刀……这个事情，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柯卫卿非常不解，追问道，“巫雀族与大燕皇室会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那是因为……”红琉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来道，“淳于炆的父亲，不，应该说是‘生母’就是巫雀族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柯卫卿十分诧异，淳于炆竟然是巫雀族后裔？！那他为何要诛灭自己的亲族？
“这是一桩被封杀了的宫廷秘闻，当年淳于炆的父亲——旒帝，十分宠爱宰相董无秋，而董无秋正是巫雀族人，他在宫里秘密地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后来的炆帝，也许担心自己的身份会给孩子带来太多的纷争，董无秋把他交给后宫的一个妃子后，就毅然地离开了皇宫，从此音信全无。”
红琉轻喘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炆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竟然是一个男人所生，备受打击，认为巫雀族就是专门魅/惑男人的妖物！他是皇帝，大燕国的血统不能乱，如果他的这个身世被外人所知，就会威胁到他的帝位，所以他要竭力掩盖这个事实，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地，彻底毁了巫雀村！”
“那照这么说，当今的圣上也是……”柯卫卿震惊极了，如果炆帝是巫雀人所生，那么煌夜也就是巫雀的后裔了？
“不，炆帝并未继承巫雀族的血统，他身上没有纹身，同样的当今的皇帝也不是巫雀人。”红琉说道，“巫雀人和外族生下的孩子，并不就是巫雀族人，您就不同了，您的父母都是巫雀人，还是族长，您的身上也有巫雀族特有的胎纹，说明拥有孕育后代的能力的。”
“这……”柯卫卿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讯息，脑袋里都有些混乱了。
“将军，您的父亲是巫雀族的英雄，我们都相信您，您一定可以带领我们，光复我们的种族……”红琉深情地说道，没有注意到柯卫卿的脸色是多么的苍白。
“这些事，永麟可都知道？”愣怔了一会儿后，柯卫卿喃喃地问。
“是，亲王殿下说，作为交易的筹码，他获得皇位之后，就会不计一切代价地保护好巫雀族，让我们不再受外人迫害，可以世代繁衍。”
“天，怎么会这样……！”柯卫卿承受不住地滑倒在地上，痛苦地说，“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
“将军，我带您来这儿，还有一件事，我希望您明白我们都不是闹着玩的，我们的心意无比之坚定！”红琉这样说着，突然从雨具下的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来。
“你做什么？”柯卫卿瞪大了眼睛。
“将军，我生是巫雀的人，死是巫雀的鬼，”红琉把锋利的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前，“没有您的带领我们必败无疑，与其被那皇帝杀死，倒不如现在死了痛快！”
“红琉！住手！”柯卫卿跪在那儿，惊惶地瞪着红琉，他想要去抢下刀子，又怕激怒了他。
“将军，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不只是我还有其他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复仇才活下来的，我们都已经对天发誓，你若是不同意，我们就会集体自尽，与先人团聚。”红琉眉头皱拢，流下泪来，“我不可能放弃报仇，我知道您心里不愿意，但我们何曾又想背负那样的苦楚和仇恨！但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得到解脱……我的父母才能安息……您就成全了我们吧！”
一丝鲜血从红琉的脖子里流淌下来，柯卫卿惊恐不已地望着他，耳朵里响起了一阵尖啸，仿佛那是巫雀族人凄惨的叫声，他定定地看着红琉，气息凝滞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到柯卫卿不再说，不要造反这样的话，红琉知道他赢了，虽然他不想这么做的，但他没有骗柯卫卿，大家确实有着这样的打算。
“将军！”红琉放下刀子，哭着跪在柯卫卿的身前，想要扶他起来，却被柯卫卿拒绝了。
“琉儿，你让我在这里……一个人静一静。”柯卫卿说道，气息急促，额头滚烫。
“好，那我先回去了，您别待太久，雨雾之下您会着凉的。”红琉抹去了脸上的泪，他虽放不下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知道现在柯卫卿的心里一定在拼死挣扎。
红琉下山后，柯卫卿就一直跪在那儿，他的脑袋里很乱，心里更乱！
他原本还希望通过开解的方式，尽量化解两方的仇恨，可是，淳于炆是为了保住帝位才杀的巫雀人，煌夜要是知道此事的话，还会像往常一样地对待自己吗？
他就算念及过去，没有杀了自己，但他会放过其他的巫雀人吗？
巫雀人的存在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淳于炆根本没有当皇帝的资格，他不是正统的后妃所生，也即是说，煌夜也没有资格当太子、当皇帝！
为了抹杀这一切，淳于炆才选择了杀死所有的巫雀人，也就是为什么，他在皇宫的书库里，都找寻不到任何与巫雀相关的记载了。
想必这些东西，早就被焚烧殆尽！而董无秋的手札！柯卫卿突然想到，因为并未注明全称才逃过一劫吧！
柯卫卿想起来在董无秋的手札里，确实有提到“害喜”二字，当时，还以为是他在写别人的事，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害喜呢？所以，柯卫卿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知道这里头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而那本手札里有太多的双关语、代称，实在令人难以参透！
不过若不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董无秋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宰相不做，放着刚生下的炆帝不管，突然地销声匿迹吧。
柯卫卿猜测他应当是为了无辜的孩儿，才选择地远走他乡的，却没想到日后，突然得知身世的炆帝会如此地暴跳如雷……为了保住他的皇位而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来。
“煌夜……”柯卫卿意识到，煌夜是不会放过其他的巫雀人的，就和他的父皇一样。
柯卫卿想到了太后身边的那些宫女、太监，只因为没有伴驾太后，就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更何况巫雀族人威胁到他的地位不说，还有造反之心！
柯卫卿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族人面临的又一次灭顶之灾，说不定比前次更要凄惨！
“苍天呀……”就算已经知道巫雀族和煌夜的战争是无可避免的，柯卫卿心里也清楚，他不是煌夜的对手。
即使他的手中握有大燕兵权也是一样！因为他做不到——杀了煌夜。
“爹、娘……！”柯卫卿望着那淌着雨丝的无字碑，哀恸地道，“孩儿不孝！爱上了皇上，孩儿对他的爱是至死不渝的，就像爹深爱着娘一样……。”
“即使是现在，孩儿也无法改变这份心意，如果在这场战斗中，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死，去承担这份罪过的话，就由孩儿去吧，对不起，您们用性命救了孩儿，我却让你们如此失望！”
“咳咳！”柯卫卿突然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痛苦地抓着衣襟，眼前浮现出无数惨烈的画面，火光、箭矢，四散奔逃的乡亲，以及拼命保护自己的父母亲……。
柯卫卿摇摇欲坠，几乎晕厥，但还是咬牙挺住了，他没有允许自己逃避此刻的痛苦，他必须负起保护族人的责任。
就像当年，父母用生命换来他的幸存一样。
柯卫卿的心里已有了一个主意，虽然那主意就是一条“死路”，他也必须走下去！
被雨水打湿了的拳头一再地紧握，如果“复仇之战”无法避免，必须要有人牺牲才能换来和解，那么这个“叛逆之罪”就应由自己来承担。
柯卫卿决定要当巫雀军的统帅，不让他们受到来自永麟，或者煌夜的伤害，但是，一旦当上了巫雀族的将军，也就意味着他背叛了煌夜，要与煌夜兵戎相见了……！
柯卫卿的心在滴血，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从小就倾慕的人，也没有别的愿望了，只希望可以偷偷地喜欢着他，为什么现实会那么地痛苦？非把他逼上绝路呢？
柯卫卿泪流满面地哭泣着，在墓碑前跪了很久很久，直到雨停了才下山去。
※※※
柯卫卿下山，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位老妈妈见到他浑身湿透，面色惨白，忙送上干净的衣衫和刚煮好的姜汤。
“卫卿啊，小心受寒了呀。”老妈妈好心地提醒道，“我们全村人可都指望着你呀！”
“是……让您费心了。”柯卫卿接过衣服和汤碗，微微苦笑着说。
“哎，还是头一次见你笑呢，真像你娘，十足的美人胚子。”老妈妈很高兴，轻推着柯卫卿的肩头，催促道，“快，去屋子里把衣裳换了。”
“嗯。”柯卫卿走回屋里，发现永麟已经回来了，正和红琉一起等他。
“琉儿说，你去给父母上坟了。”永麟微笑着道，“应该挑好一点的天气，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柯卫卿没有说话，低下头，把姜汤放在桌上，才道：“我已经决定好了。”
“决定什么了？”永麟不解地问。
“我会当巫雀军的统领，保护他们。”柯卫卿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是我应负的责任，我不会再逃避了。”
“卫卿！”永麟显得很高兴，也很意外，“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并不突然，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柯卫卿回答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父母，为了信任我的族人们……不是为了你，永麟。”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卫卿，他们真的很关心你，也很信任你。”永麟看着柯卫卿手里拿着的干净衣裳，笑了笑道，并不介意柯卫卿撇清与他的关系。
因为如果煌夜败了，那么柯卫卿自然就是他的了。
“还有一件事，永麟，我要见到军队了，才会当这个巫雀将军。”柯卫卿提出了条件。
“这个当然。”红琉兴奋地插话进来，“我们早就想带您去营地瞧瞧了！”
“是，卫卿，不过要再等些日子，等这阵子的雨停了，我就带你去。”永麟伸出手，想要抚摸柯卫卿湿透的长发，“这些天你都没好好睡过吧，看你的气色这么差，待你养足了精神，才可以带兵呀！”
“我知道。”柯卫卿避开永麟的碰触，在椅子里坐下，端起那碗热腾腾的姜汤，慢慢地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