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约有三百户人家、一千余人口的村子,名为“大周村”。
这里离开水陆枢纽离河仅六百里,红琉所率领的游击军,已经直奔那儿,打算沿岸设下埋伏,时刻准备突袭。
还有一万人的水军,也是由北向南顺河而下,会接应柯卫卿率领的军队,所以他们不能耽搁太久。无奈的是,他现在的体力和耐力都大不如前,炽热的阳光,激烈的战斗,以及心头的压力,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
进入村子的大门后,那一片树荫,让柯卫卿长长地吐了口气,环顾四周,尽管有着宽敞的路面,和琳琅的商铺店面,却行人寥寥。只有几个老人家,见到巫雀军,不逃也不躲,依旧坐在自家门坎上。
“我们去那边吧。”永麟想要找一间宽敞洁净的房子给柯卫卿住,可是走了大半条街,看到的都是人去楼空。
村子后面有一座门前立着古榕树的寺庙,一眼便知是村里头最大的建筑,而且有着宽敞的前厅后院,也很干净,永麟安排好护军之后,就带着柯卫卿住进寺庙里。
小和尚跑了,只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和尚,圆脸盘,白色长须,穿着红色袈裟。他看到一身戎装的柯卫卿和永麟,就躬身合掌,喃喃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
永麟只是笑了笑,作揖回礼后,问道:“敢问方丈,可懂医术?”
“老衲略懂一些,可是这位施主抱恙?”老和尚毫不含糊地问。光看柯卫卿的脸色,就知道他有病在身了。
“不,我没事!”柯卫卿皱起眉头,不悦地说,“永麟,你这是做什么?”
“方丈都看出你身体欠安,你就赶快进屋,让他把脉吧。”永麟硬是拖着柯卫卿的手臂,将他拉进一间客房里。
这间厢房是给敬香的客人住的,打扫得一尘不染,楠木桌上还摆着一盘石竹花。
“永麟!我真的没事!”柯卫卿使劲地挣脱,大声说道,“就算不舒服,我也会自己诊断!不用别人……”
“医者不能自医。”永麟更是坚持道,“你现在需要帮助。”
“我都说了我没事!只是有点疲倦而已,你别妨碍我们行军!”柯卫卿顽固地说,脸色难看得很,甚至想要从房里冲出去。
老和尚为难地看着他们二人,一个虽然面色不佳,但不减俊伟风姿,另一个即使风尘仆仆,却仍旧贵气逼人,显然不是一般的叛军。
“对不起了,卫卿。”永麟突然一个箭步,拦住了柯卫卿,手指飞快地点了他的穴道,柯卫卿来不及防备,动弹不得,连说话都困难,“永……!”
“小不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永麟温柔地说,然后打横抱起柯卫卿,走向了挂着青纱帐的床铺。
让柯卫卿躺好,盖上被褥之后,永麟才让老和尚上前把脉。
“他刚才在马背上差点晕倒,可是受了内伤?”永麟忧心忡忡地问,望着老和尚的脸。
“施主莫急,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定当尽力诊治。”老和尚说,伸出枯槁苍老的手,搭上柯卫卿放在被面上的右手腕,仔细诊断。
柯卫卿的手指微微蜷曲着,眉头也是微微拧起,他的双目泛红,瞪着站在一旁的永麟,尔后,又吐纳着一口气息,努力运气,试图冲破被点的穴位。
“怎么样?”也许是注意到柯卫卿的抵抗,永麟略显急躁地问。
“这个……?!”老和尚起先还泰然自若,但很快就睁大眼睛,很是惊讶地往柯卫卿的脸上、身上瞧着,继而又压紧了腕脉。
“到底如何?他伤得很重?”永麟十分紧张道。
“这、这个,老衲也……”老和尚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神情怪异的模样,就跟大白天见鬼似的,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永麟按捺不住了,大声催促道。
就在这时,柯卫卿终于运足了真气,冲破了穴位,手臂抬起,奋力击出一掌,竟然将老和尚打飞了出去!
哐!一声巨响,屏风被撞倒了!柯卫卿自己也倒了在了床沿上,气喘如牛,还哇的呕吐了出来!
“他、他……?”老和尚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却还是一脸惶惑,直直盯着面色惨白的柯卫卿。
“卫卿!”永麟赶紧过去拍抚柯卫卿的背,帮他顺气,“你这是干什么?”
“他、他这是有喜了啊!”老和尚突然大喊了出来,颤巍巍地指向柯卫卿,“这个是喜脉没错啊!”
“住口!”柯卫卿愤怒而又绝望地叫道。
“是喜脉啊!一强一弱,两条脉象,两条性命,绝不会有错的!”老和尚惊魂未定,叫嚷了起来,“可你是男人啊!莫非是个妖孽?!”
“你住口!”这一次喊出口的,竟然是永麟。只见他的眉头深深皱拢着,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恐怖,就好像老和尚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两眼射出精光。
“出去!”永麟厉声警告道,“此事不能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可是,这有违阴阳啊,是天降异象……!”老和尚更加惊惧了,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夺门而出。
永麟飞身追了出去,柯卫卿透过窗户,看到两人揪斗在一起的身影,惊慌地叫道,“住手!永麟!”
然而,老和尚的脖子很快被拧断,身子一斜就软了下去。
永麟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就把老和尚的尸首丢进另一间空屋里,然后走回客房,把门闩上。
“——?!”柯卫卿双手撑在床上,想要起来,却发现手脚发抖没有力气,刚才运用真气,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
“这件事不能给外人知道,会扰乱军心的。”永麟慢慢地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卧在床里,毫无反击之力,十分孱弱的柯卫卿。
“永麟……你别乱来,啊!”柯卫卿下意识地护住腹部,却被永麟一把扳住了手腕,骨头裂开似的疼!
“让我看看。”永麟不由分说的,用另一只手扯下了柯卫卿的腰带,青铜甲衣卸下之后,宽敞的长袍也松开了,视线往下,下腹部果然呈现出不自然的半弧曲线!
“别碰我!这是军令!”柯卫卿眼里急出了泪,声音颤抖而又凄厉。
“军令?”永麟伸手向柯卫卿的腰间,将悬在那儿的兵符轻松地摘下,“谁的?”
“你……?”
“叫什么?让我摸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永麟这么说,眼睛不再离开那突起的腹部,表情里有着惊异,又含着愤怒,以及那无法压抑的疯狂嫉妒!
“别这样……!”柯卫卿拼命往床里退缩,却无法阻止永麟的手覆盖下来,压实他的腹部,吓得他不敢动弹。
“这是皇兄的孩子?”虽然是问话,却已经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为他生孩子?”永麟的手指稍稍用力,按压下去。腹部微疼,柯卫卿喘起气来。
“这不是他的。”柯卫卿哽咽地说,“是我的孩子!”
“有什么区别?你的,和他的?”永麟突然笑了起来,一把抓住柯卫卿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你真的想生下这个孽种?!”
柯卫卿不愿作答,扭开头去。永麟却更用力地揪住他的衣领,扣住他的后颈,粗暴地吻住他!
“呜……不!”
“我早该这么做了!”永麟以为自己不介意柯卫卿曾经侍寝煌夜,可是看到他怀有身孕的模样,才发现自己早就无可忍耐了!
想要好好的珍惜柯卫卿,而一直强忍住欲,想要等风平浪静之后,再享受幸福和美的日子。
很显然,柯卫卿并没有领情,他情愿偷偷摸摸地怀着煌夜的孩子,也不愿面对真心付出,甚至不惜为他造反的自己。
永麟并不想要皇位,也不想为巫雀族报仇,他要的只是做完这些事后,可以得到柯卫卿!
“不要!永麟!你做什么?!”柯卫卿浑身发抖,用尽力气反抗着。
“真可怜啊,身为大将军,因为怀了胎,连推开我的力气都没了。”永麟脱去了柯卫卿厚重的肩甲,他粗暴的动作里没有一丝的怜悯。
“不要!”
咚。甲衣被扔在地上,这时,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应当是他们的争执,引起了骚动,永麟并不打算理睬。
然而,“砰砰砰!”门被敲响了!
“来人……唔!”柯卫卿想要喊人,却被永麟捂住了嘴。
“什么事?”永麟冷声问道。
“禀告将军!亲王大人,前方传来紧急军情!要请您们过目!”显然是火烧眉毛了,要不然传令兵绝不会冒然打断大人们的休息。
“知道了。”永麟停顿了一下后道,然后俯身,在柯卫卿耳边说,“不想孩子有事,就乖一点。”
“……!”柯卫卿咬着发白的嘴唇,算是屈服了。
可是永麟还是不放心,抽过了衣带,将柯卫卿的双手绑起,捆在床头。起身之后,看了看柯卫卿衣甲凌乱、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拿着兵符就出去了。
柯卫卿用力挣扎着手腕,听到外头的传令兵在问:“将军呢?”
永麟反手把门关上了,隐约传来他的说话声:“将军有伤在身,需要静养。”
“什么?这怎么办?”那人惊叹道。
“早上不还好好的。”也有人提出异议。
“将军把兵符交与我,从现在开始大军听从我的指挥。”
“这……”
“好了,军情呢?快呈上来。”
“是!”
沉静了一会儿后,永麟的声音变得很低沉:“红琉被埋伏,这是怎么回事?”应该是红琉的军队比煌夜的军队先到达才对呀!
传令兵说了一些话,因为声音太轻了,柯卫卿没能听见。
“走!立即赶去支持。”永麟当机立断,“还能将他们救回来!集合后再反攻!”
“遵命!”
永麟停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只是说:“卫卿,你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然后他留下六千人守在大周村里,并嘱咐门前护卫不得打扰柯将军休息之后,就带着大军匆匆奔赴战场去了。
红琉为何会遇险的?遭煌夜算计了吗?柯卫卿焦急万分,可他现在也陷入困境中,得先解救自己才行。
柯卫卿努力挣扎着,仰起头,用牙齿咬着手腕上捆得极牢的羊皮腰带,很快嘴唇流出血,满嘴的铁锈味。
“呜!”这让柯卫卿极想要呕吐,但胃里早就吐空了,一阵天昏地暗的干呕之后,浑身都汗淋淋的。
手腕被勒得又红又肿,手指也开始发麻,不能再耽搁下去,等双手失去知觉,他就真的动不了了,于是柯卫卿又仰头,继续咬着绳结,舌头都给磨破了。
过了好一会儿,腰带才松开一些,柯卫卿不停地扭动手腕,终于挣脱了出来。
“要去拦着永麟!”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柯卫卿就想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永麟此次赶赴战场会落入圈套,就像红琉会遭遇埋伏那样。
眼下,他得从长计议,不能乱了阵脚,他手中掌握的可是三十万条人命呢!
这些念头飞快地出现在柯卫卿的脑袋里,他收拢衣襟,才想下床,一阵尖锐的疼痛就从腹部蹿起,疼得他脸色瞬间灰白!这剧痛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剜着他的肉似的,豆大的汗珠滚下脸颊,呼吸变得极为艰涩!
“……孩儿!”柯卫卿握紧了拳头,这种从未有过的腹部疼痛,让他陷入无比的恐慌之中,一手紧拽着床帐,想要起身,出去呼救,双脚却没有一点力气。
剧烈的疼痛一阵盖过一阵,让柯卫卿无法承受,直觉得天旋地转,“噗咚”地摔倒在地,却依然努力护着腹部,直到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