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咳、咳咳……!”柯卫卿躺在简陋的床上,想要睡上一觉,可是咳嗽一直停不下来。
他带着急喘的咳嗽声在这大半夜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使皇帝命令狱吏看牢他。
“水……。”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床边的矮桌上,那里放着一碗水,柯卫卿伸出手,却碰不到。
喉咙十分干渴,又很刺痒,让他叫不出声音,抑或是白天□□过多,所以现在完全是嘶哑状态了……。
认罪书终于写完了,那上头的眼泪和墨水一样多,可是煌夜并没有说,何时会终止那种刑罚,柯卫卿难受极了,泪水流尽的同时,心也渐渐变得干涸、破碎。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要怎么做,才能让煌夜解恨呢?柯卫卿悲哀地想,或许只有当自己死去的那一日吧。
可是胎动越来越频繁,那小而强劲的脉动,在提醒柯卫卿要努力地活着,哪怕只是充满屈辱的活着,因为这孩子是他的全部。
“咳……呼!”在接连的咳嗽之后,柯卫卿是越发地口渴,但他不会向狱卒求救,他们只会用“看好戏”的表情,望着他。
“砰!”
柯卫卿挣扎着起身,摸到水碗边缘时,却因为浑身发软而滚落在地,水碗也砸破了,他伸手去捡,又割破了手指头。
看着鲜血流出来的那一幕,柯卫卿虽然觉得疼,但是没有力气动弹一下,疲惫至极。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撑至极限了。
眼前,是血流顺着手指淌下的画面,意识渐渐远去了……。
“柯将军!柯卫卿!醒一醒!”一个时辰后,北斗因为担心柯卫卿的身体,在半夜里来探监,结果看见这么凄惨的一幕。他连忙抱起柯卫卿,却发现他的身体烫得厉害,无比的痛心!
等柯卫卿被救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因为狱卒的手忙脚乱,竟然没有人去禀告皇帝。
煌夜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将值夜的狱卒全部收监杖责,又派人把柯卫卿接了出来。
北斗说监牢肮脏又潮湿,并不适合“孕妇”居住。可是柯卫卿毕竟是朝廷死囚,不去监牢又能住哪儿呢?难不成还要为他造个宫殿?
就在刑部、吏部的官员为此犯愁的时候,煌夜又下了谕旨,让柯卫卿住进长春宫——皇帝的寝殿。
这可是既不合规矩也不符情理的,众臣一片哗然。柯卫卿是叛党,他万一要行刺皇帝,岂不是“近水楼台”?
于是大臣们联名上书皇帝,也有彻夜在御书房外跪求的,请求皇帝撤销谕旨,将柯卫卿重新收监,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乱哄哄的。
然而就在此时,兰贵妃竟然出面,为自家弟弟说话。原本,她一直在后宫安心养胎,从不干预政事,这一次她却以“后妃”的名义,主动接受柯卫卿入住长春宫。
“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分寸。况且柯卫卿怀有龙种,确实不适宜住在那阴暗潮湿之地。说到底,这也是皇上心疼未来的皇儿,是父爱的表现,各位大臣,就请不要再争执,为难皇上了吧。”
众大臣碍于与兰贵妃的交情,加上她将来极有可能是皇后,甚至是太子之母,于是便也偃旗息鼓,不再抢着觐见了。
而煌夜的态度很坚决,毫不理会朝臣的非议,已经让能工巧匠重新布置西暖阁了。当柯卫卿入住后,他又加派了二十名手脚麻利的宫女、嬷嬷,还找来了经验丰富的稳婆,不分昼夜的伺候在侧。
像柯卫卿半夜昏迷,却无人知晓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柯卫卿住在装饰一新、处处华贵的暖阁中,所受到的待遇和牢狱中简直是天差地别。不仅三餐准时奉上,还不时加些御制茶点、鲜奶粥,一日下来,竟有五、六顿之多。
可是,煌夜还嫌不够周到一样,下旨让人四处搜罗有利于“产妇”的食品,于是,从全国各地,包括从国外,不断买来一些极为昂贵的药材、食材。
像西凉国的寿胎草,生在悬崖峭壁之上,百年开花,千年结果,果实有毒,但其草茎滋补无比,具有安神保胎的奇效,比人参、雪莲都要稀罕上百倍!
西凉国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这么一小篮,用百年楠木盒子装着,由千名官兵护送到了大燕都城。
煌夜很是欢喜,命太医院以此神草熬制汤药,这个重任自然由北斗担当,他又加了当归、黄芪等补血养气的草药,每日定时定量的,让嬷嬷们端给柯卫卿服用。
而兰贵妃怀胎有七个月了,她难免垂涎于寿胎草,更重要的是她听身边的嬷嬷说,只要吃了它,就能生下男孩。
兰贵妃跑去太医院讨要此药时却遇到了难堪,没有圣旨,太医不敢随便开出寿胎草的药方,兰贵妃气急败坏地大吵大闹,让嬷嬷砸烂上了锁的药箱,抢夺药草。
此事更是惊动了皇帝,煌夜很生气,因为烁兰的身子一直都很好,无需大补。另外她差点毁了珍贵的药草,这对于柯卫卿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因为男人生子本就是天方奇谈,在神话里才有。但柯卫卿因其奇特的血统才能够怀孕。太医们对他能顺利生产的把握不大,甚至是连蒙带猜的诊治、照料着他。
唯有北斗对巫雀族知晓一二,知道该怎么照顾柯卫卿,不过他也对皇帝提过,怀孕的巫雀人是身体最弱的时候,十分容易生病、流产,如果不小心照看,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煌夜一改暴戾的脾气,不再碰柯卫卿了,也不再提叛乱、永麟之事。在政务不那么繁忙的时候,他都会来西暖阁,探望柯卫卿。
可是,柯卫卿也更加的沉默寡言,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今日也一样,煌夜在下朝后就过来了,但因为柯卫卿没有好好的吃药而发了一顿火,几个伺候不周的宫女太监全都被抽了鞭子,其他人也就更惶惶不安,小心谨慎了。
柯卫卿躺在床里,望着外头。这西暖阁不管在什么时候,厅里厅外,总是有人。
他有一种无时不刻被人监视着的感觉,既无奈又难受。在监狱时,他至少还有独处的时间,能喘上一口气,而在这里,人人都像看妖怪一样盯着他,尊严被践踏至底。
刚才……在皇帝的命令下,他被人强行剥光,被众人那样仔细的察看,那态度不像是对人,而是对待一个牲口。
柯卫卿恶寒般地颤抖了起来,十指揪扯着身上的锦被。即便如此,他都不能说一个“不”字,因为煌夜的手里,依然握着数百条巫雀族人的性命!
每当痛苦难耐的时候,柯卫卿就会竭力回想着过去,哪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失神,都让他仿佛得到救赎一般。
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煌夜看待他的眼神是那么亲切,就像对一个他十分珍视的人,而现在煌夜的眼神里,有的只是不容抗拒的专横与冷酷,让他很心痛。
“怎么了?最近总见你在发呆。”北斗收起布伞,走进暖阁内,外头细雨霏霏,十分阴冷,屋子里倒是暖融融的。
柯卫卿靠着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飘着雨丝的窗外。
“卫卿?”在无旁人时,北斗习惯直接叫他。
“嗯?”柯卫卿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容清俊,总是带着微笑的北斗。
“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北斗伸出手,轻柔地放在柯卫卿的前额上,“我听说你又发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我看你八成是被皇上气的吧,他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没有……”
“唉。刚才来的路上,宫女说,稳婆检查过你,说你的肝肾不好,让我看看吧。”北斗说着,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
“我没事。”柯卫卿又转头看着窗外,“躺久了,身上难免会有浮肿。”
“你倒是久病成医了啊。”北斗笑了笑,又道,“对了,你也是学过医的呢,那更该好好的照顾自己。”
“嗯。”柯卫卿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呀,只有我在的时候,才会乖乖听话。”北斗有那么一点的骄傲,当然,这话是不敢在煌夜面前说的。
“因为,我也想好好地把他生下来。”柯卫卿喃喃地说,“只是没想到生他的孩子,会是这么辛苦……。”
“生孩子当然是辛苦的。”宫女端来了热茶,北斗没有听清柯卫卿的话。
“但是,孩子一生下来,就很好玩哦。”北斗笑着说道,“什么都是小小的,可爱极了。”
“是么?”
“是啊。对了,你有没有做过胎梦啊?”
“胎梦……?”
“可以预测是生男还是生女。不过,我觉得你不论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皇上都会很高兴的。”
煌夜会高兴?柯卫卿无法想象,他是那么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