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的捉鬼经历实在是太过离奇,贺衡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一只被物理题难住的鬼到底属于什么品种,末了又回过头去看那道题,直接给祁殊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开免提吧,我直接给它讲,”
贺衡跃跃欲试,“让我来体验一把给鬼讲题的快乐。”
祁殊:“……”
并不知道快乐在哪里。
祁殊顺着他的意思开了免提,那只鬼恭恭敬敬地捧过来纸和笔。
贺衡远程指导:“第一步,写,解——冒号。”
祁殊:“……”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
就,这个步骤就很像是学渣面对数学题,第一步写解,第二步看下一题。
自己的室友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啊。
可能是出于对答案的敬畏,那只鬼认认真真地点头:“嗯嗯嗯,写了写了。”
“然后——等一下我看眼题啊。”
贺衡翻回题去看了看,“行,我会,我说你写——”
一人一鬼隔着电话交流得挺友好,就是学术氛围太浓厚,祁殊跟夏鸿对视一眼,发现他俩根本就插不进嘴去,只好无所事事地在结界里逛了逛。
“我之前好像听其他老师说起来过,前几年是有个竞赛生因为压力太大在图书馆猝死的事儿,估计就是他了。”
夏鸿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初心不改,还在刻苦学习。”
祁殊心说学习了这么多年都学习的什么啊,连贺衡这种刚上高中的学生都能解得出来的题目,这只鬼学习这么多年居然都没弄明白。
是挺不容易。
贺衡跟他讲了将近半小时的题,那只鬼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笔,一脸的满足。
汲取到了很多知识。
贺衡忍不住跟祁殊吐槽:“一连问了我七八道题……他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高涨的学习热情啊,现在鬼也得考大学了是吗?”
祁殊:“……不,其实他是竞赛生。”
贺衡:“???”
贺衡:“现在鬼界都有高自招了?”
贺衡震惊:“这么与时俱进的吗???”
祁殊:“……”
这个一时半会的我没法解释。
毕竟地缚灵的执念向来是五花八门的,报仇吓人鬼打墙,弹琴唱歌练timi,相比于其他要害人性命的地缚灵来说,这就算是心存善念的了。
是可以被超度轮回的。
“我不!我不要被超度!”
那只鬼抱着卷子瑟瑟发抖,“我还有题没刷完,我不要去投胎呜呜呜呜呜。”
夏鸿安慰他:“没事的,现在都在实行计划生育,被超度之后你也得等上几十年才能投胎。”
鬼愣了一下:“呜呜呜呜那我得等多少年才能参加竞赛走自招呜呜呜呜。”
夏鸿没有搞清楚这个小同学的思路,但还是继续安慰他:“没事的,过几年高自招可能就取消了,但竞赛还会有的。”
鬼:“……”
鬼哭得更伤心了。
祁殊听得头疼:“夏老师,您可别再打击……不是,别安慰他了。”
夏鸿一脸茫然:“为什么,难道我现在跟你们都有代沟了吗?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啊?”
那只鬼委委屈屈:“我不害人的,我就是想在这儿做做题,不能让我继续留下来吗?”
能倒是能。
先不说阳间从前就滞留了多少横死的孤魂野鬼,自从生死簿丢了一回之后,连正常阳寿已尽的鬼都趁机跑出来不少,鬼差四处抓都抓不过来。
就单看这个图书馆外头那片槐树林里,不知道是藏了多少孤魂野鬼,偏偏这些鬼不是执念未了就是怨气缠身,连鬼差都轻易带不走,还得由阎王出面跟阳间各大道观门派协商洽谈通力合作,由佛道两边的人出手净化了那些小鬼的怨气,再了结了它们的执念,才能带回去送入轮回。
但净化怨气了结执念这种事一不留神容易沾染因果,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修行之人宁肯做些收人钱财□□的法事驱鬼镇宅,也不爱做这样劳心费神的事。多少野鬼求助无门,只能一日日的滞留阳间。
祁殊叹了口气:“你愿意留下来也不是不行,安安分分做题,莫生歹意,害人终害己。”
那只鬼急急忙忙地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末了又可怜兮兮地问夏鸿:“这个结界我能继续留着吗,我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
那只鬼委委屈屈:“反正他们想用图书馆也可以用,我只是把自己关起来了而已,要不然桌子上全都是土,我还摸不到卷子。”
“啊,也可以,”夏鸿还挺好奇,“不过你是怎么设的结界?——谁教你的?”
那只鬼摇摇头:“没有人教我啊。我一开始碰不到卷子,还总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我往图书馆外头赶,我就着急,赖着不想出去……然后赖着赖着就变成这样了。”
夏鸿:“……赖着赖着就赖出结界了?”
结界又不是想设就得设出来的,虽然地缚灵在原则上来说确实会有天赋一点,但没有道行就算凭借着执念布下一个小结界,以他四品天师的修为,也不至于仔仔细细找了那么多回都找不着结界的入口。
那只鬼仔仔细细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可能是因为我一开始碰不到卷子?你知道的——鬼嘛,都碰不到实体——然后我就每天盯着卷子看,我想写题,想着想着,就变成这样了。”
夏鸿:“……”
就为了写套卷子,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设结界。
这得多深的执念啊。
生前得是个多热爱学习的小同学啊。
夏鸿身为老师,被感动地两眼泪汪汪,拍着这只小鬼的肩膀再三安慰:“没事儿啊孩子,学无止境,你只要肯学,不管是人是鬼老师都支持你……以后想要什么练习题了尽管来找老师。”
那只鬼也跟着点头:“嗯嗯嗯,老师您真好,那我以后有不会的题能去问您吗?”
夏鸿:“……这个恐怕不太行。”
我上哪儿会去。
一直在手机里听完全程的贺衡:“……”
“啥玩意儿啊,你们天师原来都是这么捉鬼的吗?”
贺衡一脸茫然,“你们这是打破僵化体/制准备改/革/创/新了吗?”
祁殊:“……毕竟是一只热爱学习的鬼,人家还要准备竞赛呢。”
贺衡忍不住嘲讽:“这题都不会,还准备竞赛呢?小学组的?”
祁殊:“……”
夏鸿:“……”
鬼:“……呜。”
那只鬼从听了他讲题开始就对他心存敬畏,现在突然被心存敬畏的大佬嘲讽,羞愧无比,差点没忍住直接哭出声来。
祁殊心存善念,不忍心见好好的一只鬼被这样搞心态,挂了电话安慰他:“没有没有,他开玩笑的,这题本来就难,你看我就不会。”
这只鬼摇摇头:“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是我太菜了呜呜呜呜。”
它抽抽搭搭地看了看那道题:“我总觉得这题我以前会来着,但是不知道怎么就不会了,好多题都是这样,我好像越学越垃圾,越学越忘……呜。”
祁殊跟夏鸿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越学越忘才是正常的。
这是一只地缚灵,在阳间逗留久了本来就会渐渐失去神智,最后变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会凭借执念不断重复自己死前的动作和场景。
看他的结界这样稳定,估计还得是死了有几年了才能有这样的道行。估计还是因为他学习的执念太大了,又每天都在检查刷题,才能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失去神智。
但这个过程不可逆转,这只爱学习的小鬼早晚会变成一只懵懵懂懂连Ω都不认识的地缚灵,每天守在这里看着一摞卷子,甚至都看不懂上面的题目。
夏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但那只鬼敏锐地觉出来了些什么。
“夏老师?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只鬼小心翼翼,“我真的是忘了吗?我……我以后会忘得更多吗?”
夏鸿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那只小鬼低着头,也不闹着哭了,心情低落:“一直都有个声音在这么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是谁,它说我如果不修炼,早晚会连自己是谁都会记不起来,更别说做题了。”
祁殊不动声色地问他:“那,它告诉过你该怎么修炼吗?”
“说了,但是我不太想。”
那只小鬼闷闷地点点头,又指了指外头那片槐树林,“它说那里都是游魂,我只要每天吃掉几个,或者是吸来他们的阴气,就可以修炼——但是大家都是鬼啊,这不就跟杀人是一个理吗,我不想干这种事儿。”
祁殊跟夏鸿对视一眼,又继续问他:“这个声音,它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吗?一般多长时间来找你一次?”
“我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可能是从地底下?”
这只小鬼想了想,“多长时间来一次我不知道,但是不经常来。我设的结界它好像没法闯进来,每次都是在结界外头跟我说。我做题的时候不想听见别人说话,所以我有时候听得到有时候听不到。”
夏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别听它的,地缚灵就算修炼,早晚也会失去神智的,反而还容易受天道所制。你又不要报仇,修炼得不偿失。”
那只鬼看看手里的卷子,抽噎了一下:“那,我还能写多久的题?”
这个说不好,毕竟每只地缚灵的执念有多深谁都不清楚,能维持多久的神智也没人能说得清,夏鸿只能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
“就没有个公式能计算一下吗,”
这只小鬼嘟囔了一句,抹了一把眼泪,把卷子放到了桌子上,郑重地冲他们鞠了个躬:“我想,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鬼的请求并不好应,但祁殊跟夏鸿对视了一眼,还是点了点头:“你说。”
“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你们有空的时候可不可以回来看看我,”
这只小鬼指了指桌上的卷子,“如果你们发现我哪一天真的连题都不会写了,就超度我吧,我下去排队等投胎,也不想在这里耗日子。”
祁殊叹了口气,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他这股子学习的热情,但还是应了下来。
“还有,我叫薛席,要是我连名字都忘了,你们超度我之前,记得告诉我啊。”
那只小鬼挺不好意思,“到时候你们给我烧点卷子下去好不好,记得要写上我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