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廷鲁,字叔文,少负才名,颇有文采,甚得南唐皇帝李璟的欢心。
他早两年监军攻福州,指挥失误,损兵折将,遗弃军实戎器数十万,国帑为之虚耗,获罪于国,朝议斩立决。在其兄冯延巳与宋齐丘等人合力相救下,才免于一死,先是流放舒州,后寻机会又赦免其罪,先迁中书舍人,再以工部侍郎出为东都留守,上任不过三月有余。
眼见来人气势汹汹的直闯进来,他先不满的对胸前乱颤的侍妾冷哼一声,这才抬头怒道:“尔等何人,竟然如此无礼。”
来将先把血剑在侍妾光洁的玉背上正反一抹,这才用剑轻拍冯廷鲁的脸颊,道:“久闻冯侍郎文采风流,原来却是愚蠢如猪之徒,着实令人失望。
某家姓曹名彬,奉圣上令,即日起接管扬州城。哦,忘了说明,是我大周圣上之命。”
跟着进来的铁骑甲士哈哈大笑,冯廷鲁兀自不信,侧着脸避让剑锋,怒道:“剑锋甚利,须伤某之美髯,玩笑已过,还不收剑?”
曹彬一剑削去,冯廷鲁只觉头皮一凉,然后便见乱发纷纷飘落,这才明白不是玩笑,颤着舌头问道:“你……你们真是周……周军?”
“大周皇帝驾前龙虎骑,特来取汝狗命……”
曹彬话音未落,冯延鲁的膝盖已重重的落在地上,“将军饶命,冯某愿降。”
曹彬看着这位保养的十分滋润的南唐重臣,心中为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南唐皇帝默哀,良久无言。
……
永安宫前,甲寅打马盘旋,看着高比城墙的土墙,和墙上那高耸着一排排尖锥,满脸的不置信。
“这就是永安宫?”
那捉来的倒霉鬼向导哭丧着脸道:“这就是,说是永安宫,就是监牢呀,你看这院墙比城墙还高,看到这洞了没有?这是递食口,里面的人二十年不曾出这大门一步,听说……听说里面的人兄妹为婚,生下的都是痴呆儿……”
秦越满脸怒容,两眼通红,暴喝道:“够了……开门……”
被李行揪着的守卫战战兢兢的道:“小的无钥匙,钥匙在江宁皇宫呐。”
“给我砸,砸……”
铁战下马,高举大斧,几下将门上的铁锁斩断,用力一推,却是不动,想来是门后还有玄机,索性以斧作锄,沿着那递食口,一通猛劈,斩开一个能容人进出的大口。
秦越想往里进,被甲寅一把推开,低声道:“我和花枪进,你们在外接应。”
秦越抿着嘴,点点头。
甲寅和花枪钻进洞内,见里面是个大坪,杂草丛生,里面的宫殿已经七歪八倒,一群男女老少正目光呆涩的看着他俩。
甲寅打了个寒颤,转身对着洞外喊道:“衣服,快找衣服来。”
……
……
扬州被突袭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传到了一江之隔的润州城,驻守润州的大都督燕王李弘冀差点惊掉了下巴,不过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大都督很快就镇定下来,当即擂鼓聚将。
“诸位,东都被逆周所袭,该如何待之?”
谋士黄宫道:“敌情未明,我军该整军备战,待斥候探得确切消息,再作定夺。”
部将赵铎道:“不然,敌军远袭,必是轻骑疾行,兵必不多,只需一员骁将,领军三千,便可一举夺回。”
“嗯,孤与赵将军所思略同,不知哪位将军敢渡江击敌?”
“末将愿往。”
李弘冀见其人年约二十五六岁,剑眉朗目,英气逼人,正是闻知战事,即辞去抚州刺史职务,效死请战的柴克宏。
虽然其先父柴再用勇猛善战,积功封至德胜军节度使,但由于柴克宏平时行为放荡,只喜博奕饮酒,从不言兵,朝廷犹豫,还是其母亲自上书,表称克宏有父风,可为将,愿以性命担保,朝廷这才以柴克宏为右武卫将军。
但枢密副使李征古却颇为看不起,给的兵全是老弱无力者,领的军械全是朽烂锈污货。
初来润州时,尤如叫花子军。
这样的军队……
李弘冀有些犹豫了,想了想还是直言相问:“柴将军,你部刚刚组建,虽有三千,但皆羸弱老迈,甲具不全,何以迎敌?”
柴克宏道:“兵不在精,而在于用。扬州乃我东都,久承太平,方被逆周所趁,想来如今已是醒悟,只要我援军兵临城下,城中必然反击,周军纵是凶悍,又怎敌我军民同心。”
“好。”
李弘冀拍案而起,朗声道:“即如此,着你率本部人马,即刻救援扬州。”
“诺。”
柴克宏连夜率兵渡江,哪知周兵早离城远去。只能快马报捷,说周兵畏惧远遁,城中军械财钱损失若干云云,至于前吴杨氏遗族,想追也是有心无力了。
……
江宁,皇宫,崇华殿。
愁云密布。
军议已经进行了一整天,但还没个定论。
如今江北战场已经乱成一锅粥,庐州、舒州相继失守,皇甫晖的援军水师又中伏,损失惨重。
南路,钱俶的大军正在猛攻常州。
西路,武昌正被朗州节度使王进逵部攻打。
三面受敌,四处狼烟。
而前吴杨氏遗族被周兵所获,更是雪上加霜。但凡心志不坚者,就有了投献的名份,此等危局,怎不令人忧心重重。
群臣虽然献策纷纷,主战主和,各说各的理,闹哄哄的直如坊市一般,似乎嗓门不响亮,便不足以表忠心。
李璟瘫坐于龙椅,看着臣下各种闹剧,一阵无力的旋晕感袭来,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当此时,一个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皇兄勿忧,臣弟愿领兵御敌。”
李璟疲惫的摇摇头,用沙哑着嗓子道:“雨师,朕已想通,那郭荣御驾亲征,朕也得非御驾亲征不可。”
“万万不可。”
中书舍人乔匡舜出言劝谏道:“破阵御敌,自有统兵大将,何需圣上亲征。况且圣上少经兵旅,怎耐得风沙之苦……”
“放肆。”
李璟重重一拍扶手,喝道:“敢阻朕亲征者,斩。”
宋齐丘对李璟心思早摸的通透,当下出班奏道:“圣上亲征,臣等莫不振奋,但时下春寒尚在,不若等到三月之际,春和景明,再出征不迟。”
“……宋卿言之有理,可如今江北告急,常州告急,又有何策可解?”
“这……臣的意思,还是先同逆周议和,万一不协,也可缓敌兵锋。”
李璟点点头,道:“也罢,不知何人出使为好?”
宋齐丘道:“臣举荐户部侍郎钟谟、其仪容威严,识高见遂,可为正使,工部侍郎李德明才思敏捷,长袖善舞,可为副使。”
“甚善,钟谟、李德明何在?”
钟谟、李德明互相看了看,勉强出班,行礼答应:“臣在。”
“着你二人为钦差正副使,明日起程,赴周营行在,议和罢兵。”
“臣……遵旨。”
韩熙载进言道:“既然与逆周和谈,不如也派一员使者,与钱俶谈一谈如何?”
“善。乔卿走一趟如何?”
乔匡舜出班领旨道:“臣愿往。”
冯延巳肿着一张脸,一整天都未怎么吭声,扬州被突袭的消息传到江宁时,他深夜进宫请罪。自扇耳光好几十个,又被圣上踢了跟斗,痛哭流涕,很是吃了一番苦头。这才保住了相位。
眼下见事情朝着转机方向走,便出班奏道:“圣上,臣以为,当以东都为戒,如今吴越兵马围攻常州,润州近在咫尺,燕王年轻历浅,身份尊贵,臣建议,调燕王回京,别派老成大将坐镇方好。”
李璟略一思索,欣然道:“此乃老成谋国之言,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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