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勤王?”
“真勤王。”
“匡扶周室?”
“匡扶周室。”
“理由?别告诉某你一颗红心皆是忠。”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想堂堂正正的做那么一回人,否则对不起先帝,不过根底里还是鄙视脊梁上少一块骨头的弱宋,做人……不该是他那样子的。”
剑门关下,曹秦二人双双躺在柔软的地毯上,鼻青脸肿,污垢不堪,却都有一身发泄后的解脱。
蕊儿心疼夫君,却没有上前破坏夫君打生打死打出来的默契氛围,而是默不作声的开始煮茶。
曹彬瞥了一眼那道艳丽的倩影,叹道:“你倒是有福气的。”
“必须的。”
秦越轻轻的揉着眼角,这货贼狠,眼珠子都差点打爆了。
“可某没你洒脱,某家老父幼子,皆在京中。”
“嗯,你是可以富贵双全的,而且还能泽被后世,逼着你走这条路……是我的不对,可谁让你偏偏守在这要道上,让你为难了。”
“能说这句话,算你还有点良心。”
“不过,不逼你不行呐,不止我要出川,你也要出川,因为,我们要改变历史,要创造历史,庄生,图。”
庄生提着竹篮上前,捧出一大抱卷轴。
“这些图上所画,皆是我的梦境,真的比真还真,你一定要相信,这才是我咬紧牙关要出兵的真正缘由。”
曹彬示意曹仁接过。
“不打开看看?”
“某回关上慢慢看,走了。”
曹彬摇摇晃晃的站起,拍拍身上灰尘,准备回关。
白兴霸这才凑过来,对秦越挤眉弄眼,满心快活。
秦越搭着他的手臂也爬了起来,眉梢处也尽是笑意。
一矢凌空激射。
……
曹秦两人在关下胡闹,傻子都看的出,曹彬的战意没了,所以潘美叹着气,吴奎抿着嘴,张侗落下了心头大石,武继烈又从口袋里摸出了肉干。
唯有监军赵元御气的脸色发青。
他是今上的心腹,怎能坐视曹彬的变节,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关下,他悄无声息的给身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
亲卫张弩便射。
所有人都没防着他会来这一手,就连他身后的曹义也没料到他真的敢胆大妄为,发现不对,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利矢凌空,如毒蛇般的向秦越飙射。
若是平时,以秦越的身手轻松可以避开,但如今一在酒后,二在与曹彬打脱了力气后,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神经发现不妙,身体动作却反应不过来,竟是傻傻的站着不动了。
好在有明白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秦两人身上,唯有庄生,自始自终的提着心,吊着胆,竖着耳朵,瞪着大眼,注意着关上的动静。
一矢离弦,一剑出鞘。
他有家传武技,虽只学了一些三脚猫,之后又跟着秦越练了一些,有些基础,但真正让他武技突飞猛进的,却是徐无道长的亲传。
一剑劈飞利矢,倒提着剑柄就将秦越护在身后,口中大叫:“虎子叔……”
远处观阵的甲寅尚未冲到,曹彬已暴跳如雷,虎吼道:“曹义……”
关上传来曹义的大喊:“监军无视军令,已被拿下,请大帅示下。”
“绑了,等老子回关再说。”
曹彬铁青着脸,对花容失色的蕊儿拱了拱手,转身便向关门而去。
这边厢甲寅花枪双出阵,将秦越夫妇护着,缓缓而退。
然后撤兵,虎牙军继续回到剑州。
等待曹彬的最后决定。
这一等,便是三天。
秦越给的图画,除三张舆图外,还有玉斧画疆,檀渊之盟,二帝囚北,风波亭恶,涯山跳海……
每一张画,皆图文并茂,其中又以涯山跳海画的最是触目惊心,题的字更是殷红似血:
涯山之后无中国。
曹彬先是于静室里一人独观,枯坐半夜,次日又在关墙上发呆了一天,然后方把图画拿出来与同僚分享。
个个看的目瞪口呆。
“国华,这真的是九郎梦中所见?”
“他那人,就这不能以常理视之,都说说看法吧。”
这一回白兴霸成了哑巴,皱着眉头观看那标着南宋北金西夏大理的舆图,仿佛能看出花来。
沈伦抚须长叹,却是第一个出声:“老夫是不信的,谁做梦能梦见这些名堂,哪怕是再奇思妙想的说书客也梦不出来,莫非是他专为大帅所设之攻心计?”
“他什么无耻的招数都会想的出来,让甲元敬花枪曹沐等人玩刺杀都比这来的简单,没必要兜这么远的圈子。而且……”
曹彬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他那家伙,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的主,好吃懒做,吊儿郎当,不喜任事,习惯当副手推责任,就连那益州节度使,他都能当出个甩手掌柜来,让李谷为尊,让曾梧操劳,看不出他有何野心。
而以他和甲元敬两人与宋九重的交情,其实怎么混都能混出个荣华富贵来。他却偏要冒着满门安危,行此举义之事,这才是某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不过,这一回某却大致明白了,他在恐惧。”
张侗讶然:“他恐惧什么?”
“恐惧这些触目惊心的画面,恐惧这些节节败退的舆图,恐惧子孙遭殃。”
白兴霸忍不住了,怪笑道:“做梦把自己吓死,啊哈,某家要笑死了。”
曹彬幽幽叹气,眼望屋顶,双目无神:“谁知道他是不是做梦呢,做梦能做出那能揪心裂肺的曲子来?”
“……”
潘美在曹彬直接喊出宋九重的名字后,便已知其心,心底里也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要有选择了,不是跟京中的那位分道扬镖,便是跟眼前这位各奔东西。
回京有荣华富贵,有大镇节度在向他招手,留下则只有袍泽之谊,兄弟之情。
何去何从?
他痛苦的揪了揪头发。
武继烈停了嚼食,对曹彬道:“国华,给个痛快话。”
曹彬点点头,道:“都是兄弟,各有家业,这主不能某一个人来作,各备纸笔,都写下自己的意愿想法,然后摊开记票,我们公平一回,少数服从多数。”
白兴霸喜道:“这主意好。”
沈伦笑道:“老夫就不参和了,老夫为诸君记票。”
广捷军战将颇多,但真有资格参与这样大事决议的,也就兄弟几个,当下各自提笔,写下自己的选择,团成一团,交给沈伦。
沈伦直到潘美和曹彬都把纸团交过来了,这才一一摊开,结果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第一张是吴奎的,这家伙笔锋如刀,写的是勤王救驾四字。
众人全都讶异的看着他,谁不知其父眼下是朝廷的大红人,枢密使加同中书门下二品,牢坐崇元殿上的第二把金交椅。
吴奎苦笑道:“某兄弟六人,尽孝之事,有兄弟们便够了。”
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武继烈,他父亲武行德如今可是魏国公,许州忠武节度使,加中书令。没想到,也选择留下了,理由一样,老父牛耕不缀,家里有的是兄弟。
白兴霸与张侗的答案都写在脸上了,拆不拆纸包都没什么区别,只有潘美,选择了回京。
“国华,对不住,家小皆在京中,某在这里,与众兄弟是兄弟,但某与今上,也有袍泽之谊,通家之好。”
“嗯,人各有志,况且如此大事,自当遵从本心,广捷军有今天,全仰仗仲询兄日夜操劳,你别急着走,我们一起回利州,然后晓喻全军,让他们也各自选择,这样你回京后,也不会没人可用。”
潘美满是羞愧,涩声道:“这如何使得。”
“是兄弟,不二话。曹义,安排酒宴,迎秦九入关。”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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