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一举打到大散关的消息,终于在快马急递下送到了相关人士的案头。
南唐李景听完消息,两眼无神的看了看庭外的枯树,无声的笑了笑,自此一病不起。
晋阳宫中,刘钧扼腕长叹。
汴梁皇宫,宋九重仿若无事人一般,笑容满面的喝着小酒。
陪着他喝酒的,乃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二品魏仁浦。
两人各自端杯,只不过一个是笑容满面,一个是愁眉苦脸。
不远处的火炉中,有一堆的信函、奏疏在熊熊燃烧。
“满朝文武,朕真心敬重的,魏相最少排前三,做事有章法,做人有担当,虽为文人,却有武胆,了不起。
可惜,魏相你却着相了,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朕即位之初便发过誓,这天下与士大夫共治之。
即位这一年来,朕可曾枉杀过一人,可曾为难过百官?可曾苛税过万姓?朕虽为武夫,但有仁心,这国号虽然以宋代了周,但先帝未竟之志,朕会接任完成。
别告病了,别再写这些串连信了,一来,这是无用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谓浩然气,所谓正义心,在荣华富贵前又能值钱几何?
当年,你于济河上沉衣立誓,不也发出‘今生若不能显达,从此不再过此江’的心声么,缘何却又忘了呢。”
魏仁浦苦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少年孤苦,只与母亲相依为命,离乡创业时,母亲求贷丝线,为其制衣,他一直疚愧于心,遂有脱衣抛江之举。
为着这一誓言,他从一介不入流的小吏,一步一个脚印,最后执掌枢密院,然后迈进政事堂,位及人臣。
这样的誓言,又怎能忘却。
可做人怎能没有根骨!
宋九重见其脸上复有坚毅之色浮显,心中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那堆秘函白烧了,自己的苦口婆心白废了,可眼前这人,不仅位高权重,声望之隆,于军方而言,更胜范质。却是不好来硬的,沉思良久,只好祭出杀手锏。
“朕未登基前,你我两家,一直走的近,尤其三郎,说是太后一手抱大的都不为过,欢喜的甚至超过了德昭,今年有十五了吧,过了年也就十六了,也该成家了,他与老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是良配,啊虽然六娘小了咸信四岁,但没关系,先定了亲,过几年再成婚不迟,总之,你这亲家,朕却是选定了。”
魏仁浦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这得多狠心,那位六娘,哪是小了四岁,分明是六七岁好不好,还在换牙呢。
假假的也算是公主之尊,就这样被亲生父亲定了终身?
他一时无言以对。
先次,用独创的“差遣”之名,行掩耳盗铃之举,一个劲的往正印官的夹袋里掏权利,以至官职都成了空衔,枢密使不如枢密承旨,首相不如郎中,正印不如佐官……
却偏要把自己与范质等大臣在位置上按着,隔三差五的还要来慰问一番,既是眼中钉,为何就不爽气的拨了?非要假惺惺的行此阴私卑劣之事?
操!
枉为七尺躯,心眼却比娘们细。
……
说起娘们,有一个娘们已成了中原百姓心中的传奇。
凤州防御使乔青山与其夫人的灵柩已经回了京。
宋九重亲自率重臣往祭,痛哭流涕。
超规格的追封乔青山为卫国公、天平军节度使,侍中,亲定谥号“武肃”。
威强敌德曰武,执心决断曰肃。
追赠关春花为卫国夫人,右骁卫大将军,一开本朝女将军之先河。
更丰赐金银,丧事官办。
又于灵柩前抱起头扎孝巾的白家大郎,“此忠良之后也!日后必然人如其名。”
遂收尚在吖吖学语的乔栋为义子,赐名宋梁,封金乡侯,食邑三百户。
……
正旦前一天,秦越才回到了益州。
三十里外便有彩门搭起,一路上万姓欢呼声,女郎尖叫声,如雷如潮。
就连李谷也出城十里相迎,率着文武士绅,一起为秦越接风。
哪知这家伙就没个正形,一看到边上停着的油壁香车,便当了逃兵,既没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也没与士绅们把臂言欢,只与陈疤子互擂了一拳,便脚底抹了油,钻进香车里再也不出来了。
当热情成为恐惧后,当逃兵也是不错的选择。
李谷翻翻白眼,只好嘲笑说年青人就是猴急,都先回了,晚上庆功大宴再好好喝两杯。
甲府,苏子瑜的绢帕都要拧破了,他自己都回来了,虎子为什么不能回来。
双儿跺着脚,恨声道:“等二伯进了府,我就去责问他。”
秦越、甲寅,以及陈仓,虽未举行结义的仪式,但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是一家人,原来陈仓在嘉州,秦越是大伯,陈仓一回来,秦越便成老二了。
“少添乱,等过了初一,你便去凤州,替我好好照顾他,这一回,谁要再说三道四的,我亲自啐他一脸。”
“可……可军中严禁女眷呢?”
双儿委曲的想哭,他也是她的夫君呐,谁不想呢。
苏子瑜叹口气,将甲寅的画像移个向,下巴搭在桌子上,怔怔的看着,思念着。
画像上的甲寅一身戎服,正策马挥槊,火红的披风分外耀目,而那焰火兽却四蹄腾空,仿佛下一瞬便要从画上冲出来一般。
周三在书院里兼着教谕的职,结果别的没教成,这用炭笔画像却有不少学生学会了,眼下益州最流行的,便是画像,像画成了,还能烤瓷,唯妙唯肖。
奶娘抱着宝玉进来,小家伙已经会发声了,但吐字还不清楚,见了娘亲,便伸开双手,嘴里喊着:“巴,巴……”
也不知是喊抱呢,还是见着画像喊爸。
甲寅也思念妻子和女儿,但他却没时间静坐长思,他很忙。
忙着过年。
甩手掌柜当不成了,整军后,老虎牙人只剩下三成半,其它的都是另三部合过来的兵马,需要迅速同化,转型成真正的虎牙军。
以前有唐诗和杨登负责洗脑政宣,但他俩如今一个在秦州,一个在兴元,这事,眼下必须他这当军头的来亲自领衔。
所以,回凤州后,他天天泡在军营里,用他惯用的招数,摔跤、扳手腕、赛马、比刀、射箭、抢食,吹牛,打屁,变着法子与新兵玩成一片。
花枪、赵文亮等则用严肃的军纪开始练兵,轮着将士兵们操练的死去活来。
施廷敬则在后勤与政工上做文章,保暖、嘘寒、拉家常,供肉食,召集识字帮着写家书。
老兵们则个个承担起“老带新”的工作任务,不仅抽空开讲虎牙军的历史,描述秦越、陈仓、甲寅的故事,还抢着做挑脚泡、帮修脚的活计。
这让挂职担任副都部署的韩真很不可思议:“你们虎牙军便是这么练的?”
“就这么练的,对了,把前面两字去掉呵,要说我们,现在你也是我们虎牙军了,走,看看红包封好了没,你我都得行动,去慰问老人,要不明天街上的大扫除你来率队?”
“别,某跟着学,有什么杂事使唤某便是。”
甲寅哈哈大笑,拍拍屁股起身,却听见远处有爆竹声响起。
“啪,啪……”
爆竹声声除旧岁,
桃符户户换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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