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皇宫,李授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殿的。
“禀国主,西秦欺人太堪,竟然安排丘八为使,还蛮不讲理,把我方本欲留给宋使的东馆给强占了。”
李煜愕然,不敢置信的问:“甲元敬为使朕早已知之,他是秦帝最为亲信之人,听说最为憨直不过,怎会如此无礼,再说蜀中文华璀灿,怎么也会安排一二位懂礼的名士为副贰吧。”
“听说有副使,被他中途赶下船了。”
“……那你这脸怎么回事?”
“唉,某以为甲元敬身边的女郎乃是侍女,见其毫无礼貌的对先帝所题的牌匾指指点点,便呵斥了一句……”
“然后呢?”
李授抚着半边微肿的脸,哭丧着脸道:“哪知他是甲元敬最喜爱的如夫人,不会绣花,只会耍刀。”
“……”
“国主,还请国主作主,请羽林威哧一二,否则,馆驿内无法无天了。”
“东馆既然占了,总不好赶他们出来,能不能把宋使安排在西馆?”
“宋使定然不满。”
“宋使晚来,应该不会,真要不悦,只管把实情道出,但这责任必须你自个扛下,不可损失朝廷脸面。”
“……”
“嗯?”
“是……臣知道怎么做了,臣,告退。”
李授出了宫,摸摸脸腮处的肿痛,却是去太医院讨一副消肿化淤的膏药都没时间,又硬着头皮去找客省使翟如璧。
他这鸿胪寺卿乃权置兼官,事毕则省,他的本职是协律郎,词曲唱和,诗文应酬才是他的长处,是朝廷考虑到蜀中多文士,特意选出来权兼礼宾,真正负责使者往来事务的,乃是客省使。
翟如璧老奸巨滑,一听说来使乃是武夫,码头迎接都没现身,只让李授领着人马去挑大梁,美言曰:“你办事某放心。”
听罢李授的禀报,翟如璧拈须微笑:“国主自然英明正确不过,那西秦既然霸着东馆,就让他们霸,你自个却要受点委屈,等宋使来了,只管哭述,让宋使与秦越对着干吧,只要不闹出人命,我大唐最后都会有所进益。”
“卑职愚钝,这损脸面的大事,不知进益从何来?”
“宋秦本是生死大敌,不管怎么斗,最后还不是要我这东道主出面斡旋,只不过老夫却是要晚些时候出面,只能委屈你了。”
李授精神大振,展颜笑道:“卑职明白了。”
……
甲寅霸住了本该是宋使住的馆舍,心情大好,爽心爽意的泡了澡,再出来,亲卫正好把宋使的名单呈上,一看就咧开嘴笑了。
“没吃盐呐,笑这么开心。”
顾明楼对夫君拿她当枪耍有点不开心,洗浴都懒的伺候他。
“这下好玩了,猜猜伪宋使者是谁?”
“谁?”
“赙祭正使刘载不知是谁,副使汪端也不认识,但这担纲护卫事的军校,却是我同学。”
“你同学?”
“慕容德业,现伪宋殿前司都点检慕容廷钊家的大郎,一起上过兵书课,一起游过学,呵呵,等他到了喊他来打麻将。”
“……”
“怎么,不信?”
“信……,我只好奇,这样的勋贵世家子弟,怎会充护卫事。”
甲寅笑道:“我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出使他国,乃军国大事,无过就有功,多少人求之而不得呢,慕容延钊和我一样,都是纠纠武夫,想不到这事,不用说是宋九重特意点的将,走……啊,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锦楼吃大餐。”
“这里不安排酒饭?”
“不耐烦陪客,燕客……”
张燕客乃此次扈从领队,听到甲寅叫喊,忙跑进来军礼相见,甲寅略略与他交待一番,便携着顾明楼出了门,赤山如影子般的在后跟着。
“春茵家何时去?”
“过几天。”
“司徒府呢?”
“也过几天,眼下正事要紧。”
“闲逛也是正事?”
“那当然,我是你夫君呀,当然得好生陪着你,这比天大的事还大。”
“油嘴滑舌。”
顾明楼嘴上假嗔着,却与夫君挨的更近了。
甲寅能把出使当密月来度,可对于慕容德业来说,恨不得立马胁生双翅回京城。
只缘正副二使皆是酸儒,架子大,谱子足,走个路都一步三摇的,这对习惯纵马狂奔的他来说,简直是遭罪。
好不容易过了江,本可以直接进城的,偏说误了吉时,要在城外馆驿住一晚,次日一早再进城,来到馆驿一看,这下好了,晚来一步,东苑正馆被西秦来使给占了。
看着正使刘载与副使汪端铁青的脸色,幕容德业莫名的有一阵快意从心头涌起。
装呐,叫你装,西秦先到了。
都说武夫脾性大,其实书生折拗起来,比武夫也犟七分。
刘载二话不说,挥挥衣袖,示意回程。
屈居西秦之下,不仅士不可辱,命也不能丢呐。
李授早有准备,一把抱住他,双膝顺势就跪了下来,高声嚎道:“大使见谅,大使见谅,实在,实在……”
嚎声大,实际有用的话却一句也没说,眼看刘载都第二次拂袖了,仿若仙籁般的声音才在东苑内响起。
“谁呐,大白天的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盼着的正主,终于懒洋洋的出场了,一边走还一边用刀鞘挑着石径边的枯草。
“啊哟,日厚兄,是你么,啊呵,麻将搭子来了,早说嘛,走走走,先喝三碗酒。”
幕容德业有些无奈,抱拳一礼,“元敬,好久不见,本该叙旧,但今日当公事在先,私谊在后,恕某不能陪同。”
甲寅揣着明白装糊涂,讶道:“噫,你们这么快就出使完了么,这就走?”
刘载用眼角睨视了一眼传说中的西秦虎将,却见不过是位二十来岁的年青人,鼻子里便冷哼了一声。
甲寅本就要挑事,见刘载的样子,便扬着眉问道:“这人是谁?好大的味道,某最讨厌大蒜吃多的人,呸,好臭。”
刘载大怒,正要怒喝,却见李授如肉球般的滚到甲寅脚前,哭嚎道:“甲将军,求求你,换个馆吧,某给您磕头了。”
“哎哎哎,别,别折某的寿呵,想换馆,好呀,问某兄弟,它答应了,某便答应。”
李授见甲寅扬起了刀,心里一乐,脸上却更痛苦了,委屈的若小媳妇。
汪端身为副使,遇事带有三分旁观意,反而比刘载看的更清楚,轻声凑到其耳边道:“别上当。”
刘载倏的醒悟,要是与西秦闹出事来,怎么都不好收场,况且秀才遇着兵,有理也说不清,当下当甲寅是空气,视而不见,大袖一拂,转身便走。
甲寅终究是经验不足,见闹不起来,只觉着老大没趣,眼睁睁的看着宋使一干人等走了,却又好奇南唐是怎么安排的,差人打听,小半个时辰后,自己人未回,一位太监内侍却带来了国主的旨意,说馆驿清冷,请秦使进宫安歇。
“宋使呢?”
“一样也安排在宫中。”
“……”
甲寅爆一句粗口,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胡闹要有结果才爽意嘛,现在却自己有点小难堪了。
等内侍走了,顾明楼没好气的道:“叫你别胡闹,看吧,把自己搞灰脸了。”
“这只不过是南唐的小手段,宋使有点脑子也不敢接这招,宫中是这么好住的么,但四方馆他们也不会回来了,定然是南唐帮着包下锦楼之类的上等客栈,哎……”
“干嘛,你是使者,可别乱来。”
甲寅摸着下巴,眼神闪烁着,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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