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启禀大帅,现已探明,敌军主帅朱元,战棹左厢都指挥使李汉琼,战棹右厢都指挥使牛思进,共计战兵万员,战舰五百,另有蒙冲走舸无数,于八月廿四辰时出兵,正向我夔州方向开来,估计,再有两天便能到达铁柱峡。”
夔州,军区指挥部,木云高居帅案,郭廷谓居左,甲寅居右,其余诸将校依阶而坐。他来夔州不过两夜,昨天观看了水师操练,今日一早正召集众将议事,恰好赤马飞报。
木云轻嗯一声,示意斥侯退下,手指在帅案上轻敲两记,“参谋处,把敌将情况通报一下。”
“诺。”
右边角落里站起一名文士,摊开一本夹子,朗声念道:“朱元,本为唐将,显德三年降周,授检校太保、领蔡州防御使,伪宋乾德二年,奉命于教船池练兵,练兵有功,屡受褒奖。”
“战棹左厢都指挥使李汉琼,河南洛阳人,官拜侍卫马军都虞候、领洮州观察使,以武勇自负,性木纳,使酒难近。”
“牛思进,祁州无极人,少从军,以膂力闻。尝取强弓絓于耳,以手引之令满。又负墙立,力士二人撮其乳曳之,嶷不动,现为散员都指挥使,领高州团练使,汇报完毕。”
木云对其略一点头,转身对众将道:“那朱元,其实也是中原人,学艺于嵩山,本名舒元,这事,别人不知,某却清楚,其才在于陆战,水战乃到了南唐后方习之,不过尔耳。
倒是那牛思进,武技极强,下盘极稳,分明是一身水上功夫,之前不曾听闻,倒要重视,尔等若见其旗号,不可轻敌。
另外,敌军也已发展出火药之技,据细作探报,敌舰大都设有投掷器,能投火药罐于百步开外,虽然探报说不如我军犀利,但交战之际,却是需要小心。”
马霸笑道:“大帅只管下令,定要让敌军有来无回。”
木云见自己的心腹爱将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声道:“那你说说,宋军按时间来算,今日便可抵达我夔州城外,为何迟滞?”
马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木云冷声发话,当下缩缩脖子,声音立马低了八度:“定是他怕了,心有惧意,不敢前了。”
“那朱元你也认识,人称暴龙刀,会怕?”
“这……”
郭廷谓笑着圆场:“勿需多猜,其必沿途都布了埋伏文章,来我夔州,能执行的,不过耀武扬威诱我出击之计,我军正好将计就计,大帅,下令吧。”
木云轻抚惊虎胆,略作沉吟,这才朗声道:“万山磅礴一江通,轻舟难过十二峰,这巫峡与巴峡,峡长谷深,奇峰突兀,江流曲折,百转千回,势若鬼门,在这一段,只能全神贯注行舟,所以,敌军若有埋伏文章,也在归州以东,郭将军。”
“末将在。”
“你率战舰二百为先锋,马霸张通副之,顺流而下,冲舰开路,将敌军逼退到归州以东,某自率中军随后接应,他既然想来我夔州扬威,那我们便逼其在归州先来一场决战,乱其节奏,如何?”
“末将领命,只不知何时出兵。”
“明日卯时三刻出兵,我大军迟滞半日,末初一刻出发,不过泊岸时要多加小心,赤马多探,小心水底文章。”
“诺。”
“洪进。”
“有。”
“尔等只征大船载兵,这准备尚且不足,令你今日天黑前,再征三百小舟,以为军用。”
“诺。”
“甲寅。”
“有。”
“临江作战,水师为主力,你与祁三多率马步大军殿后,后日凌晨出发,船上多设旗鼓,威风以进。”
“得令。”
“管刺史。”
“下官在。”
“我大军东出,城中防御、安民、后勤、尽托于汝。”
“此乃下官本份之责,定当全力以赴。”
“有劳了,今晚安排水师犒军,多备酒肉。”
“诺。”
“我第四军团,这几年一直以防守为主,如今,战舰如云,火器齐备,正是东向立功之时,望诸君奋勇,扬我军威,江陵城中再庆功。”
“第四军团,天下无双。”
祁三多嚎叫着喊出口号,带起一片甲叶铿锵。
正要散会,门外有人通报:“黔州防御使石将军率部三千已至南码头,请指示。”
甲寅嘿嘿一乐:“长寿到了,某去迎他一迎。”
安国言调回后,黔州有派文官武将接替,但治安一直不见起色,正好江洪安婉儿夫妇去负责开设榷场,秦越索性就把石鹤云调去当防御使,有这三个打小就在匪窝里讨生活的人出马,黔州终于算是真正平定了。
黔州离夔州最近,他却来的最晚,只因木云是船到中途,才下的调令。
甲寅等人兴冲冲的策马去了码头,兄弟见面,自然把臂言欢,祁三多这当地主的,也只能再破费,石鹤云两眼向天,嘴里嘣出一长窜的名贵菜名,大有不把他吃穷了不甘心之势。
……
石守信一屁股瘫坐在地下,顾不得满身血污,却是先将战刀在泥地里抹擦,又抓起泥沙,覆在刀柄上吸血除污,一柄刀擦拭的差不多了,才有亲卫提着水桶过来,为其卸甲。
谁也想不到,堂堂凤翔军节度使,会混进先登死士营中挥刀劈杀。
每一刀劈出,都是无尽的憋屈与怒吼。
这是他自找的。
军中最是好脾气的他,看到官家御笔的八阵图,沉思一夜,秉笔上疏,然后,便遭到了斥责,说此阵图攻守皆备,变化多端,神鬼难测,先帝也曾称赞,各军皆当遵照执行。
石守信跟随宋九重近十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非先帝本意,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临敌交战,哪有先用阵图把自己框死的道理。
他虽是好脾气,但正因为好脾气,爱兵如子也是他遵循的领兵之法,怎能让花费无数心血打造的子弟兵去送死。
老好人一旦犟起来,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了,将帅印拱手相让,自己请命到了先登营。
三天三战,征袍不见本色。
好在,一直梗在心头的黄牛寨,终于告破,守兵仓皇而退,弃粮草旗鼓无数。
但宋军在弩矢、火药、投石的多重打压下,死伤也是惨重,整整丢了三千多同袍的性命,真的是用命填出来的攻城道。
石守信在亲卫的帮助下,卸下甲胄,除去征衣,先将头埋进水桶里沉浸了整整半刻钟,这才如雄狮般的晃着脑袋,把水珠洒的四处都是,他感受着秋风吹拂的阵阵凉意,感受着胸腔中如火灼烧的熊熊火气,忍不住振臂长啸。
五络长须如蛇般的扭曲着,分外狰狞。
离着黄牛寨不过五里的菩萨坪上,临时撤退到这里的黄牛寨守将刘强遥望倾洒了三年心血的军寨浓烟滚滚,伫立良久,最后重重的呸出一口浓痰,仰天怒吼:“就让孙子你得意几天,老子还会回来的。”
时当傍晚,夕阳如火。
凤州军营的大校场上,却是人挤人,个个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向场中即将开始的刺激好戏。
场中,点将台前,用谷席垫着的国旗、军旗、营旗依次平铺着,点将台上,三名被俘的敌军将校正在麻绳的牵扯下,沿边跪着,颤抖如筛糠。
向训拖着利剑,缓缓步上点将台,在三名俘虏背后站定,虎目如电,环顾四周,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祭旗,从来都是午时三刻前,但本帅今日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伪宋已如这西下夕阳,而我大秦,却是那朝气澎渤的朝阳,其道大光。
众将士,决战即将到来,这里的黄土青山,便是伪宋的葬场,今日本帅亲当刽子手,送他们归西,杀……”
剑起。
人头落地。
鲜血井喷而出,扬扬洒洒的淋落在国旗上、军旗上、营旗上,那血染的风采,如花,如画。
三剑,三人头,鲜血飙溅中,三军将士胸中的戾气终于被激发了出来,满场怒吼如闷雷炸响: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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