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穿这包头罩衣最好是去了幞头,要不换上这秦军的棉帽子?”
“善,入乡要随俗,别人怎么穿,我们就怎么穿,只是这罩衣颜色怎么如此浅淡,还是粉色,莫不是娘们穿的?”
“好叫将军得知,这叫医师袍,疗养营中的军医都穿这个,不过他们的包头是分开的。”
“那我们的怎是连体?”
“说是可以更好的防御细菌。”
“细菌?”
“秦军新发明的词,用来代替……代替……”
杨信点点头,伸开手臂,示意帮他套上,亲信小厮田玉忙帮其穿衣索带,挽发换帽,动作熟稔,配合默契。
这田玉名如其人,虽是男子,却长的粉雕玉凿,俊俏非凡,乃是七八岁便跟在杨信身边的童仆,最得信任。
换好罩袍,杨信摸摸头上的棉帽,笑道:“这帽子倒也稀奇,简直就一锅盔。”
“秦军棉帽有两种,这是垫在兜鍪里面的,还一种是外套的,方方正正,左右还有两方护耳,名字也古怪,叫雷风帽,可暖和了,能把大半个脸护住,再用这口罩把口鼻一护,再大的寒风都不怕。”
“某去疗养营,带这口罩干嘛。”
“进去的都要戴。”
“那手套不戴?”
“进去时要洗手,所以现在倒是不用戴。”
杨信点点头,不再问话,试好了罩衣,又脱了下来,离着伤兵营还有一段路要走,等到了再穿不迟。
秦军很会搞名堂,伤兵营的官方叫法是疗养营,但大多数人的还是习惯性叫伤兵营。
杨信于椅子上坐下,摊着脚任田信帮着换上崭新黑亮的皮靴子,再站起来,立马感觉高了许多。
“他们秦军的东西就是造的好,这靴子可美了,还分有孔没孔的,某想这大冬天的,要那孔洞钻风干啥,就领了这没孔的,将军,走两步。”
杨信依言走了两步,果然舒适合脚,踩踏十分给力,笑道:“你搞错了,该选那有孔的好透气,对了,把秦军,他们,这样的字眼去掉,打现在起,你我都是秦军,记住了。”
“诺。”
杨信没有跟随秦越进长安,而是留在咸阳,主动担起降兵以及伤兵的安抚工作,也想借机看看秦军的情况,再作最后的定夺。
秦越答应的很爽快,守将王山更是全力配合,说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甚至把他的亲信家将都给配了秦军制式刀甲,这样的热诚,倒让杨信心里有些没底。
出了门,跨上战马,几名家将立马围了过来,笑道:“将军威武。”
杨信笑笑,新换一双高帮靴子而已,谈何威武。
策马来到北城外的一号疗养营,这是轻伤员区,来到营门口,田玉紧走几走,亮出脖子上吊挂着的一方盖着大印的证件,值守的戍卒收脚立正,示意通行。
进入辕门,又有一道栅门隔着,守门的是两位穿着粉色罩衣妇人,其中一位妇人往铜盆里勺了两勺草药水,示意净手,又指了指地上划的石灰线道:“没穿罩衣的,不能过线。”
杨信轻嗯了一声,心中好奇,心想这伤兵营里竟然有妇人,脸上却不动声色,依言净了手,换上罩衣,在石灰地上踩了,吩咐家将在辕门外候着,只与田玉两人进去。
一过栅门,景色豁然开朗,但见一排排的营房整整齐齐的排着,那帐篷都十分宽大,足有宋军的三个那么大,地面也十分干净,不见半点污物,空气中有好闻的药香。
才走两步,有一位穿着罩衣的男子小跑着过来,于一丈远处停下,右手一擂左胸,行了秦式最简单的军礼,肃容道:“一营都监孙明,奉命迎接杨将军。”
“孙都监辛苦。”
杨信见其粗手大脚,不象军医,便笑道:“孙都监带的好兵,这营房都扎的如此齐整。”
孙明老脸一红,尬笑道:“某没带过兵,某是军医。”
其实他哪是军医,分明是叫花子出身,乃是嘴利脸厚会唱莲花落,吃政宣饭的。
“原来是郎中,失敬,失敬,伤兵都在帐里么,怎么如此安静。”
“都在帐中,天冷,少有出来的,哦,不得大声喧哗是营中铁律,违者要处罚的,将军请,容某为将军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有劳。”
杨信在孙明的带领下,参观了十几座帐篷,却是冷暖不一,有的帐中有火盆,有的却是没有,原来是根据伤势情况有区别对待,但病床上的棉被都十分厚实。
偶有认出的俘兵,惊喜下难免要诉苦,说在这里吃饭说话穿衣摆鞋撒尿拉屎都受拘束,累死了云云。
孙明便解释,说若非如此,不能控制交叉感染,又带着十分自豪说我大秦军人,哪个不是行方坐正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杨信走了两个病房,便有数了,再有类似牢骚,便有了讲事实摆道理的说法,他平时寡言少语,那是他性子谨慎,而不是真拙言。
当然,最有杀伤力的对比是宋军伤兵营的情况,只要是老兵,有没有进过伤兵营两说,但基本情况还是知道的,且不说环境怎样,就这厚实到重达六斤的棉被,就连最精锐的战兵也没享受过。
何况这里吃的可真是好,真的是餐餐见肉,虽是肉丝,但是真肉,还有白面馒头。
只不过因为是俘兵,降兵,身体受了伤,前程又迷茫,免不了有心结气,杨信作为宋军大将,身份摆着,其实话都不用多讲,有个探望的态度,就有了很大的作用。
这时候,孙明的帮腔就有人听了,说上面早有命令下来,不论是怎样来的这军营,进了营就是兄弟,与秦军伤兵一体对待,定伤残等级也是一视同仁,总之,进了这营,你们等于烧了高香,具体的现在不方便说,怕你们自残。
杨信便问孙明要过伤兵政策,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冷气,郑重的道:“听孙都监的,具体的还真不好说,但某总结一句,哪怕断了手,不止有抚恤,还包分配工作,讨个婆娘养活一家子都没问题。”
“真的?”
看着一双双惊喜的目光,杨信重重的点了点头。
随后,杨信又在孙明的带领下参观了药剂区,伙房,整洁的环境,丰盛的食物,都给杨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心里谓然长叹,秦宋差距,何其大也。
出了一号疗养营,感受着辕门外呼啸着扑面而来的寒风,他缓缓脱下罩衣,问:“孙都监,重伤员……重伤员……”
孙明知道他担心什么,笑道:“将军只管放心前去,我们陛下乃天降大圣人,最是仁慈,说只要有一口气,都要把人救活,说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丢下任何人不管。
将军没去过益州,那有一个超大的军荣院,哪怕身体虚到不能动弹的,在那里都生活的很好,有人帮抹身子,帮喂饭,不敢说餐餐见肉,但五天开一次荤是必须的。”
“果真就这样养着?”
“就这样养着,与别个养老的荣养院不一样,那是军荣院,就连书院里的士子,每人每季都得去探望一次,帮着伤病洗澡、换衣服,修理头发胡子,据说是书院的一门必须课程,没做过这活的,都没参考资格。对了,听说长安也要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大约过几天就能选好址了。”
杨信听了,徐徐吐出一口白气,方对孙明抱拳致谢:“谢了,某这便去二号营。”
“哎,将军好走。”
孙明目送杨信一行策马飞奔,嘴里轻吐两字:“土鳖。”这才振振袖子,傲傲然的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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