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声响过之后,京城里实行宵禁,街上行人禁绝。
城门上,持戈的士兵站在雨里,黄豆大的雨滴打在头盔上,如同擂鼓。
雨幕之中,一群人如同从地面下冒出来,马蹄声阵阵,持戈的士兵一个激灵,冲到了城垛前,倾身朝前观望,厉喝道,“来人是谁?”
“东厂督主,开城门!”
持戈的士兵这才看清楚,一道身穿大红彩绣麒麟袍的青年身影,他胯.下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后是一百来个东厂番子,其中一人手里举着一枚令牌。
持戈的士兵浑身一哆嗦,用破了音的嗓门喊道,“开城门,迎东厂督主!”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地打开,城楼下,一个士兵翻身上马,顺着天街往里飞奔,一路喊道,“开城门,迎东厂督主!”
陆偃俯身在马身上,任由雨点击打在他的身上,他身后是翻飞而起的披风,后背上一头银线绣成的雄鹰欲展翅翱翔,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他眉眼间的那抹妖魅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了世人不曾见过的坚毅与钢硬。
牡丹楼里,卷发齐肩,戴着一个金灿灿的头箍的壮硕汉子从一个女人身上起来,走到了床边,撩开窗帘,朝外看去。
他的身后,床上的女人起了身,穿一件薄若蝉翼的红纱,来到了窗边,站在壮汉的身边,一齐朝外看去,大街上,一百多骑飞驰而过,牡丹楼前的灯笼照亮了为首那人的侧脸。
似乎有所感应,那人扭头朝这边看过来,拓跋利昌看到了那张人神共愤,艳丽不可方物的脸,他惊得朝后倒去,却看到那人狭长的眼尾,如有一道流光闪过,妖魅无双。
“看到这人了吗?认识吗?”拓跋利昌问身边的女子,冯若兰紧紧地咬着唇.瓣,她当然认识这个人,她的家被破的那天,便是这人在他家里宣旨,“认识,是东厂督主!”
“东厂督主?”拓跋利昌抹了一把脸,“不知道在这脸上戴上一个铜面具会是怎样的?”
冯若兰听不懂,她已经失去了恨的能力了,身子如同春藤一般缠在了拓跋利昌的身上,“爷,让奴婢服侍您吧!”
若是拓跋利昌能够包下自己,以后自己就不用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了。
冯家败落之后,冯若兰被罚到教坊司,去了那边,跳舞不行,弹唱也不会,教坊司的妈妈们自然不愿意养这么个没用的,幸好后来被一个姓文的大户想法子买走。
冯若兰在文家极尽一切可能地服侍已经年逾花甲的丈夫,因主母没有生养,冯若兰还存了要给老丈夫生下一儿半女将来自己好傍身的念头,因此,床-第上很是卖力。
谁知,这文大户身体底子不好,没两天,便落下了腰酸背痛的毛病。
主母便将文大户盯得很紧,不许文大户与冯若兰照面,打发了很多活计给冯若兰做,对冯若兰百般虐待。
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文大户与冯若兰越发如干柴烈火一般,又没多少日子,文大户腰酸背痛的毛病没有好,添了流眼泪,频滴不尽的毛病,一.夜要起十来次夜,眼见没几天活头。
主母将文大户骂了一顿,一气之下,将冯若兰给卖到了牡丹楼,那文大户又追到牡丹楼来,在冯若兰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夜里=那话=儿软得像鼻涕了,还不依不饶,没几日,便死了。
冯若兰在牡丹楼出了名,多少人打听得原是侯府千金,谁会舍不得花几两银子来买一.夜?前日,还有个卖油郎花了一年的积蓄来嫖了一.夜,回去之后就吹嘘,侯府的千金果然和寡妇不一样。
这拓跋利昌是冯若兰见识过的第一个不凡的人物,岂能不巴结?
“我听说,你和端宪郡主曾经是表姐妹?是与不是?”拓跋利昌搂住冯若兰问道。
“冯家与谢家原本就是姻亲,冯家如今落败了,哪里还有冯家?爷,奴婢做得不够好吗?”
“兰花儿,爷知道你的想法,你若是做得好,爷赏你个赎身银子也不是不可以,来,跟爷说说端宪郡主的事?”
陆偃的马在左掖门前停了下来,宫门被缓缓打开,马儿一跃进去,冲过了长庆门,在左银台门前停了下来,陆偃一跃而下。
一个小太监快步过来,接过了陆偃手中的缰绳,陆偃快步朝皇极殿走去。
连接书房的耳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浴汤,陆偃修长的腿抬起,跨进了浴桶,他将自己浸泡在温热适宜的浴汤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汤圆蹑手蹑脚地进来,将浴巾打湿后,轻轻地搓在陆偃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他低声道,“督主,郡王爷回来了,现在在谢家。”
陆偃不由得笑了一下,他明艳的脸在灯光下闪着瓷釉般的幽光,如同一朵在黑暗里盛开的白牡丹,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一抹流光从眼眸闪过,如彼岸花在忘川河畔绽放。
“他一会儿该过来了,宛平县令已经押解进京,你明天将其送入诏狱,放出话去,宛平县令杨大人的女儿造谣生事,祸及家族,让杨家太太将杨姑娘送到莲溪寺去,亲手交给永泰师太。”
莲溪寺和永泰师太是端宪郡主用来威胁杨雨菲的话,汤圆记住了,道,“是,奴才领命,只这宛平县令?“
“纵女行凶,两榜进士,是可惜了点,不过,三年知县,十万雪花银,本座倒也没有冤枉他!“
陆偃从浴桶里起身,朝后摆了摆手,汤圆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
陆偃穿戴好后,来到了书房,看到萧恂在他的榻上打盹,一点儿也未觉得奇怪,他走到塌边,正要拿起一块薄被给他搭上,萧恂翻身而起,看到陆偃,揉了揉迷离的双眼,嘟囔了一声“大哥?”
“这么赶回来,也不怕亏了身体,你年纪还小,平日里还是要多顾及身子,若落下了病,可就不好了。”
陆偃倒了一杯茶,递给萧恂润润嗓子,问他,“不是在谢家吗?怎么来了?”
萧恂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哦,被我那岳父大人撵出来了,说我是王爷,不要结交大臣,不许我在谢家过夜。大哥,你说这算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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