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香萦绕鼻端,好像塞住了呼吸,一股酸楚从嗓子里升上来,眼眶就红了。
知道力量不济,挣扎无益,可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揽在怀里,她伸手摸到他的腰间,使劲拧了下去。
可这毕竟是冬天,他穿得得厚实,她力量又小,他只是略略一动,便笑了起来:“要拧我,也该换个地方,比方说脖子。”
说着,他弯下腰,头凑到她的耳边,近得她能听见他脖子上血管跳动的声音。苏合香的香气更浓郁地侵来,耳鬓厮磨,气息相交,那感觉比抱她入怀更亲密百倍千倍。
被磨得无法,她想抬脚踢去,却连腿都被别住,抬也抬不起。
心中郁结无处可散,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就会欺负我!”
他手上紧了紧,将她搂得更深,嘴唇就在她的耳畔:“是你一直欺负我。”
下一瞬,她浑身轻轻一颤,因为耳垂被含在了嘴里轻轻地吮咂。
吻顺着耳根滑下,落在她的颈侧,轻如羽拂。
然后停下,她听见他说:“你放心。”
她浑身一震,旋即更怒更委屈,抬手就往他脖子上狠狠一抓。
白皙的肌肤上顿时浮起五道长短不一的红痕,触目惊心。
她顿时脑子一僵,清醒过来,停了挣扎。
他伸手摸了摸伤处,嘴角一勾凑上来,堵住了她的唇。
温绵柔和,好像吻的不是唇,而是一碰即碎的幻镜,那样地珍惜。
气息渐沉,连扶着她的那双手都渐渐滚烫。
她浑浑噩噩,晕晕沉沉,直到他放开自己,都没回过神来。
说什么做什么都易做假。
但亲吻时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爱惜却不易。
不敢信,却又不由得不信。
半天,才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你放心”,更觉恍惚难受。
“是我的错。愿以为以林雍的聪明,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
他仍站在她面前,眸色深深地看着她:“过两天,你便知。”
说着,他左手拉起她的手腕,右手指捻着那一结同心,手腕一抖,也从袖中滑出一根同样的链子。
就听他轻声念道:“横垂宝幄同心结,半拂琼筵苏合香。”
待他离开许久,筐儿筥儿扶着她回到次间半天,她还是呆呆怔怔的。
“横垂宝幄同心结,半拂琼筵苏合香。”上一世,她喜欢苏合香,便是因为李太白的这句诗。这份心思,她深藏于内,从未与他提及。
这一世,他怎么会突然念了出来?难道只是碰巧?
还有他说“你放心”。
他好像看得她明明白白,可是她是重生的啊。如果没有前世种种,她怕是早被他这些深情宠爱弄得昏了头。
除非……他也是重生的!
蒋寄兰,她还有杨陌,如果都重生了,这一切才说得过去。
而唯一没有重生的林采之,才会活得糊里糊涂,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想头在她心里转来转去,从这一世第一次见到杨陌开始,一件件细细想来,越想越充满了疑惑。
筐儿见她如此,十分忧心,以为她是呆病发作。
将她安置好,她便叫了两个小丫头及婆子服侍,便扯着筥儿退到厢房里。
关上门,她就厉声斥责道:“我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说说你。今儿瞧见,你是越发过分了。”
筥儿自然是不服的,叉着小腰道:“我也知你早就对我不满。今儿不过是听不得二奶奶夸我伶俐,还叫我帮着挑陪嫁的丫头,才来找茬!”
筐儿冷笑一声,坐下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茶,才粗鲁地拿手背擦了擦嘴角:“我会在意这个?你也忒小瞧我了。我在意的是咱们姑娘!瞧你不顺眼,是因为你成天价地站在太子殿下一边,见着高枝就攀个没完没了!”
筥儿脸见松了一口气,也有样学样,在一旁坐下,自己倒了茶,也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你也忒小瞧我了!我在意的也是咱们姑娘!我站殿下一边,不过是看他待咱们姑娘一片真心!”
“哼,他不过送了几件东西,多来了几趟,你便瞧出别人的真心了!这真心未免也太好瞧了些!”
“我哪里看的是这个!从第一面起,他便抢在二爷前头伤了绿波,救了咱们姑娘。还有在青象镇,姑娘叫那钟成康调戏了,他跑得也比二爷快!二爷待咱们姑娘那叫一个好,若他比二爷还快,证明他待咱们姑娘,比二爷还要更好呢!你倒说说看,我说得有理没理?”
筐儿一愣,倒有些哑口无言,瞪眼打量筥儿。
她比筥儿先挑来伺候盈儿,年纪也比筥儿大两岁,如今已经十七岁,凡事都压了筥儿一头。今儿叶菡的话,她嘴上否认,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的。便觉得他们这些人怂恿着姑娘讨好殿下不过是势利眼儿。
再没想到筥儿竟有她没想到的道理。
她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便道:“便是他如今对姑娘好,难道还能一辈子对姑娘这般好?远的不说,回头东宫里的那几个,什么林家姑娘,冯家姑娘,还有我听说陆家姑娘,长得美貌艳丽。姑娘只得殿下一个人,可殿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你天天怂恿着姑娘,说什么跟殿下永结同心。到时候,殿下再有了别人,岂不叫姑娘伤心!”
筥儿听了她的话,倒也愣住了,半天白了一张小脸问:“啊……你说今日殿下是不是跟姑娘说了什么关于林家姑娘的话,姑娘失望,这才犯了呆病?如果这样,那可真真是我的罪过了。”
这倒叫筐儿不免有些惭愧。她想了想,伸手拉住筥儿的手:“你也别乱想,我看姑娘虽然呆呆的,倒不像是伤心难过的样子。别的不说,林采之前脚来找咱们姑娘的麻烦,殿下后脚就来了,还是着紧咱们姑娘的。不过……”
说着,她朝筥儿招了招手,用手圈着在筥儿耳边说了几句,筥儿听了,咯咯笑起来,连连点头。
接着两天,她们都瞧着盈儿怪怪的,也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就是一直在出神,像是魂儿被人招走了一般。
叶菡来商议事也注意到了,便私下问了她俩个。
她们也只能摇头。
叶菡见了,心里担忧,这日乔檄回来,便跟乔檄说了。
不想乔檄笑道:“这事,你倒不必急,我这儿有个消息,保证药到病除!”
叶菡问,他也不肯说。
叶菡没好气地捶了他几拳,便张罗着赶紧吃中饭,完了就往白草院赶。
他们来时,就见盈儿正在院子里散步。
如今梅花已谢,春花未发,天气渐暖。
可盈儿身上竟是裹着火狐裘。
“你怎么倒穿起了这个?可是又病了?脸上这般红?怎么不在屋里?”
乔檄上前,见盈儿脸色通红,一连串急问道。
盈儿抹了抹额角的汗,伸手摸了摸火狐裘,有些尴尬。
这狐毛光滑如丝,色泽红火莹亮,拼接更是柔顺如缎。莫说这初春天气,便是朔漠最凛冽的北风也莫奈它何。
这是她十三岁那年生日,父亲从边关送来的。
这样的衣裳,她活了两世,也只见过这么一件。
便是前世在宫中受尽恩宠,以杨陌的帝王之尊也没找到一件可与之媲美的。
今儿筐儿跟筥儿帮她整理日后入宫要用的衣物,她一时看见,想起这一整冬,她竟是没穿过一次,倒是辜负了它,又想着自己的信怕也到了边关,不知道父亲会是什么心情,一时思念之情涌上,便穿了它,到院里里走走。
这会子,热得浑身冒汗。
“不是,就是喜欢这衣裳,想穿一穿,这就进屋,脱了它。”盈儿说道,便往屋里走,又问,“今儿你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乔檄一笑:“有好消息急着告诉你。”
盈儿听了,心里一跳。那日杨陌说过两日,她就知道了,难道跟那林采之的处置有关?
一时进了门,她赶紧跑到卧室换下火狐裘,筐儿又怕她一热一冷,便又强让她穿了件大毛的背心。
待出来次间坐定,上了茶果,才听乔檄道:“今日出了件奇事,你听了一定高兴。”
原来今天在朝上,殿头官都要宣布散朝了,林雍突然站了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讨论什么官员任用考核的国家大事。
不想他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自责教女无方,不配嫁入天家,自请陛下降罪。
当时所有的人全懵了。
虽然有不少人之前已经听说,元宵命案林家牵扯其中,可是太子一味袒护,这事明明已经翻篇了。
怎么林雍这只老狐狸自己反而跳出来?大家都看向太子,包括皇上。
见太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十分淡定,并无出班维护之意。
皇上便问:“究竟何事?”
林雍便把林采之如何接到蒋寄兰的信,如何去见了柯碧丝,又如何将柯碧丝接回京中,最后不幸遇害一一说了。
只隐去了林采之跟柯碧丝的交易,只说出事后,林采之为此日夜不安,自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惭自己德行有亏,不配嫁入天家,自请退婚。
如若不允,她便只好自断其发,自请出家。
林雍文采斐然,把林采之说得十分贞烈。
可这朝堂上站的,哪只不是狐狸?锣鼓听音,说话听声,谁还听不出这言下之意?
不就是因为林采之在这件事里实不光彩,被殿下厌弃,逼林家主动退婚么?
殿下之前一力压下这件事,既给林家留了脸面,又让林采之日后还有嫁人的可能。
现在这样体体面面地退了亲,林家只会感激涕零,更加效忠。
不然,之前的事情爆出来,林采之毁了名声,这亲不退也得退。
但这样做却会让太子一派的人寒心。
就像之前建王对那个擅自征税的侯易游,鸟尽弓藏,不但杀了人家,还把人家的家抄了,侯家很多私产甚至直接进了建王府,建王自己倒是被皇上表扬了,可建王一党个个自危,好几个甚至私下叛了变。
反观太子殿下,处事那是一如既往,厚道又圆滑,真真叫人佩服。日后这储位真没有怎么悬念。
乔檄说完,一屋子的人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尤其是盈儿,心里乱成了一团沸粥。
两世人,她都一直坚信杨陌对林采之是真爱。
可林采之这一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折了。
蒋寄兰设下这个毒计,于公虽然并未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暴露了自己。可叫林采之退了亲,也算是报复成功了。
可是……这终归也要杨陌愿意顺水推舟才行啊。
难道她一直都猜错了?杨陌让林采之当皇后,生孩子,跟爱不爱没有半点关系?
她怔怔发呆,半句话也说不出。
就听叶菡在旁边道:“你不说说了这事,盈儿就不呆了么?怎么我瞧着,她这呆病发作得更厉害了?”
她心里苦笑,正想说话,却听得远远传来婆子惊惶失措的叫喊声:“二爷,二奶奶,可出了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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