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想你(1 / 1)

盈儿只当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径直走到乔执身边站定,拉起他的手,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虽见毫无异状,可还是问道:“爹爹还好?”

乔执本正忧心忡忡,见她来了,也不理那小太监,一脸镇定,顿时也安了心,想杨陌大约是常常这般。

又见女儿先急着关心自己,一颗在战场上练得坚硬如铁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更后悔这些年在边关,对女儿关心少了,叫她在家中平白受了许多的委屈。心道,自己若是不一一替她找回公道,真不配作她的爹爹。

低头掩住眼中的狠戾,却瞧见自己的手骨节粗大满是茧子伤痕,盈儿的小手雪白娇嫩,便怕伤着她,忙小心地抽出手来,道:“你爹爹皮糙肉厚,啥事儿没有。”说完,他扫了眼左右,贴着盈儿耳边道:“殿下什么都好,就这身子骨太娇了,不成呀!爹可真担心!唉,这太子妃,怎么就选中你了呢!”

如果可以选择,他可不想女儿做什么太子妃。嫁进皇家,他这当爹的都管不了女婿,还不是任由女儿叫人欺负。想想就憋屈。

盈儿见他一脸不满,心里又暖,又有些想笑。

杨陌前世时也是胃不太好,主要是成天为国事奔忙,经常忘记吃饭。可除此之外,他身体其实很不错,每天工作六七个时辰,回到后宫还精力依然充沛,啥也没耽误。

后来,她跟他如胶似漆地好时,便常赶着饭点到书房陪他。

他看他永远看不完的折子,她就静静坐在一旁,要么临贴抄经,要么看些闲书,到点儿就拉着他定时吃饭,倒是渐渐地把胃养回来了。

后来紫宸殿两人大吵之后,常夏还来找过筥儿,跟她说皇上又犯了胃病。可筥儿听也懒得听,甩着大茶盘子把他打了出去。

又听说,陆宜妃去侍疾,不知道哪里惹了他,被打了板子。

也不知道她死后,谁取代了她的宠妃地位?

她一时想远了,怔怔地出起了神。

乔执见了,后悔自己说话造次,叫她忧心了,忙又推了推她道:“没事没事,他还年轻,回头爹爹教他一趟拳,好好练练,身子骨肯定能好起来。”

盈儿这才懵懵地回过神来,笑笑。

却听有人在说:“你来做什么?添乱么?!”

她循声瞧去,就见乔简满脸不耐烦,卢双燕正低头站在他身边,似乎又在流泪。

她忙走过去,拉住乔简的胳膊问:“大哥哥没事吧?”

乔简扭头见是她,立刻收起了脸上的不耐烦,关切地道:“你别管我了,我能有啥事?你赶紧进去瞧瞧殿下去。可别真出什么事!”

盈儿大眼睛眨了眨,看了一眼卢双燕,见她正拿巾子抹泪,便拉着乔简走开几步,低声在他耳边道:“听你们出事的时候,大嫂子正带着我们喝葡萄酒。一听你出事,飞也似的跑来,脸都吓白了。你怎么对她这般凶?”

乔简一愣,脸上露出些苦笑:“你是不知道,她就没个大妇的样儿。你先别管我们的事,赶紧去看看殿下。”

盈儿也知道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便道:“也罢。大哥哥,明日抽空儿到我那里来,我们兄妹好好单独说说话儿。”

乔简点点头。

乔檄在里头早听见盈儿来了,可听见她问完这个,又问那个,就是磨磨唧唧不往里面走,再看看杨陌,一开始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现在已经侧过身,脸冲着床内侧生闷气。

他真是哭笑不得。殿下在外头办起事来,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镇定自若,气度恢弘。

怎么到了自家妹子这里,就这般幼稚小气?

便只好开口叫道:“盈儿,快进来,有事问你!”

盈儿走进室内,就见杨陌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乔檄像个老嬷嬷般坐在床前。叶菡站他边上。

花梨木的架子床上,挂着米白色纱帐,两边用玉钩挂起,看上去像一朵倒挂的百合花儿。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前世的种种。

十次有九次是她使性子,这样躺在床上等他来哄她。想不到,这一世,样样都有些不同。

乔檄立刻起身,她便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

叶菡便一拉乔檄:“这屋子里挤了这些人,闷得慌,咱们出去吧。”

盈儿看他们夫妻一眼,有些无语,但也没有阻挡。

见他们两个一出门,常夏探控头,就从外扣上了门,盈儿更觉无语。

也不知道她爹爹看了这一幕作何想。

就听外头传来些动静,恍惚听见乔执在说“混蛋”,“出卖”,“妹妹”等语。

又听得好像是乔檄的声音说“冷静”,“殿下”,“回头”。

片刻后,又听乔执道:“盈儿,你又不是大夫,问候一声,便赶紧出来,别耽搁了殿下休息。”

她瞥了一眼还在床上生闷气的杨陌,张口回道:“嗯,爹,我知道……”

一个“了”字未及出口,毫无防备地,耳边传来床吱嘎一响,唇就叫一片灼热堵住了。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脸红如血,双手张开,抓住他的衣裳,努力想挣脱开。可又不敢乱动,怕闹出动静来,她老爹一个忍不住,直接闯进来,那时岂不更丢人。

他跪在床上,发了狂一般,双手勒紧她的细腰,唇舌如无情的炎火,在她的唇上反复灼烧,好像恨不能把两人都一齐烧成灰才能释放心中那一团火似的。

那热情烧烫了她的心,想让她不顾一切地再爱一场。

终究还是止不住意乱情迷,仿佛又回到前世,与他情浓意蜜的日子。

双手渐渐放弃挣扎,环住了他的腰。

“盈儿!盈儿!”耳朵里传来父亲的担心,她突然清醒过来。

突然羞愧难当,后怕不已。她可真是疯了,疯了。

前世他伤她如此,她向他略为示好,也就罢了,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一败涂地?

此念一起,她狠狠合齿,一股咸腥味道从舌尖传来。

他终于放开了她,却将头蹭在她的颈窝里,重重喘了两声,又开始亲吻她跳动的颈侧。

“你……混蛋。”

“……真的好想你。”

明明距离上一次相见,还不到十日。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好像有两辈子那么久远,带着失而复得的委屈。

颈间突然落下一滴两滴温热,渐渐连成了片,慢慢地滑落到颈窝里,消失不见。

就在乔执几乎要发狂将常夏揪起来扔到一旁的时候,盈儿有些神情恍惚地从里面推开了门。

乔执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鬓发略松,嘴唇红亮,心中暗恨。这杨陌哪里像传说中振振君子的那个太子,根本是个好色无耻之徒!他下定决心,成亲之前,绝不让他再见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送走一帮子女眷后,没多久,杨陌就离开了。

他离开前,乔执仔细看了看,竟看到杨陌的嘴唇上似乎有一点不正常的红,他猜测大概这登徒子被盈儿咬了。果然不愧是他乔执的女儿,有胆量。

送完杨陌,乔执就把乔檄乔简都叫到了铁衣堂,先把乔檄痛骂了一顿。

乔檄也只任由他痛骂,等他骂完了,才道:“我瞧着殿下对妹妹是真心的。怕是比咱们几个有过之而不无及。不然,我便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会阻止盈儿嫁他。”

乔执操起一把椅子就朝他扔了过去:“放屁!他哪里能比得老子!盈儿叫人欺负了,他屁都不放!你等着,老子不在的时候,欺负过盈儿的人,老子一个也不会放过!”

乔檄眼明手快一下接住。

正嚷着,就听外头有人说话,他便问是谁,婆子回报说是金璃,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想要见老爷。

乔执正在气头上,立刻叫了金璃进来,骂道:“你也是一个。日日在夫人身边,就瞧着她欺负乔家正经的姑娘,不知道规劝。来人,打她十板子!”

金璃吓得魂飞魄散:“……我劝了,我真劝了!夫人如今知道错了,叫我来请老爷呢!”

“拖出去,打了再来说话。”乔执立了心要替盈儿出气,也要杀一儆百,毫不容情。

金璃:……。

第二日一早,乔简跟着乔执到兵部交割完,回到家里,就来找盈儿,一到白草院门口,就见外头站了好些婆子丫头,倒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婆子丫头们都道并无事,只是来看望姑娘的。

乔简一想也就明白了。知道昨日打了金璃,这些人平素待盈儿简慢,怕被找后账,急着来补救。

看看人数众多,心里越发生气,道:“也不用你们瞧了。全都去琵琶斋外头,跪上一个时辰!”

吓得一堆人跑也不是,留也不是,都大声哭喊起来。

盈儿正在里面正坐着一边理自己的嫁妆,一边听筥儿眉飞色舞地说闲话。

“金璃真是早不去,晚不去,正正撞在老爷的刀口上了。打得腿都瘸了。听说昨夜回到飞雪院,夫人又哭又骂了一晚上,闹着要见老爷,老爷却没搭理。”

筐儿在旁替她研墨,笑道:“今儿一早,咱们白草院外头就排起了长队,我先还不明白,打发了好几波。后来明白了,就叫她们干站着,吹吹风冷静冷静,也是好的。”

盈儿嘴角含笑,知道爹爹是因为这些年没顾上她,觉得内疚,想要加倍补偿。又不知道怎么做,便拿出军中那一套,先打了再说。

可他哪里有什么需要补偿的呢?不是他跟哥哥在外头流血流汗,她哪里有这么金尊玉贵的好日子?光手中这一大摞的嫁妆单子,还不是这些年,他跟哥哥们一点点替她攒下的。可他想做,便让他做去。她也犯不着装好人,替这些人求情。

正想着,就听筥儿又道:“不过,我还听说,老爷也不光是为了教训这些人。也是因为在嫌殿下对姑娘不够好,所以要替殿下做做样子呢!”

盈儿一愣,便又想到杨陌昨日的奇怪情形。

一碗粥而已,他何至于情绪激荡到流泪?他待自己,上一世时,也是这般,好虽好,可极少为了她打人骂人,便是她与人有争,他也很少当面维护,说这样才不至于替她结怨。

那时她自然也是信的。

只是如今对比着爹爹,一时倒不知哪个才是真对她好了。

不觉又发起呆来。

直到乔简进门,连唤她几声,才回过神来。

想想乔简跟筐儿筥儿俱不熟悉,便打发了她们出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盈儿便与他聊起那场几乎要了乔简性命,后来收了小崔氏的战事。

说到凶险之处,盈儿也后怕得脸色发白,听到小崔氏如何冒险救助乔简,她感叹不已,道:“这小崔氏不仅是哥哥的恩人,也是咱们乔家的恩人呢!回头我倒也要好好谢谢她。”

乔简听了长叹一声,道:“你嫂子这人……唉,还是不如咱们将门出身的女儿爽快。她若有你一半明理,大哥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头疼。大哥没处理好家事,倒叫妹妹担心了。惭愧惭愧。”

盈儿替他添了些水,一时不知道如何劝起。见一旁果盘里放了些青葡萄红苹果黄桔子,灵光一闪,便拿过一只桔子亲手剥好,递给他,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乔简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自然明白这个典故,说的是环境不同,连水果也能长得不同。

可他不是很明白妹子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不相干的话来,便问:“妹妹这话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晏子春秋·杂下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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