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谁的人(1 / 1)

算算时间,盈儿想那块地大概蔡司闺也该找好了。

叫了进来,果然是说那块地的事。

盈儿想想天气正好,自己几个也在室内呆得太久了,不如就出去走走,回来好吃中饭。

便叫蔡司闺带路,也不坐轿,一路走去。

东宫北面龙首池里的水从宫后银台山上流下来,又从龙首渠向东流出东宫。

这块地便选在银台山,龙首池与龙首渠之间的三角形地块上。

蔡司闺指着那一片林子道:“娘娘说不要太干或是太湿的,离水不要太远。大小一亩。奴婢细细看过东宫各处,就这块地最合适不过。”

放眼看去,林木葳蕤茂盛,有松有柏,有桃有李。

正是四月天气,桃李半谢,碧叶滋生,眼看就要结果。

树下虽有杂草灌木,可瞧得出来,凡是花树之下,都清理过。

这并不是一片荒林。

盈儿还记得,上一世时,林采之曾在这林子里建过一间小木屋,四周广种桃花幽兰,春暖花开,夏日炎炎,或是秋高气爽之时,常搬来住上几日,颇有林中隐士的风范。

还曾在此结社吟诗,邀了杨陌作评判。杨陌倒也公正,每次都给林采之个魁首。

蒋寄兰本来防着林采之,可见她得宠,便开始支持林采之,还笑着给林采之取了个“林下居士”的名头。命人人都要去捧场。

她觉得麻烦。每次作诗,总要愁掉好几根头发。林子里虫蚁又多。可蒋寄兰的话,她也不敢不听。

后来有一次,她手腕没包好,也不知道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回来红肿了好几天。

接下来,杨陌沐休日,林采之又说要结社,杨陌便一口推了,还拉着她也不让去,只赐了酒菜,叫其余人等自便。

可没了杨陌这个“评判”,也没了她这个陪衬,她听着这诗社便越来越无趣。

再后来,到了冬天,杨陌偶染风寒,久久不愈,就有人说是林采之的屋子坏了东宫的风水。

林采之听到风声,便索性叫人将那屋子拆了还原。

这才把这诗社的事彻底停了。

也就是这样日常的小事,一件一件,积年累月,她无法不相信杨陌待自己是极好的。

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算计她,还算计得那么狠?

“娘娘……”

蔡司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她飞走的思绪。

“筐儿筥儿,你们觉得如何?”盈儿问道。

“这里离崇德殿也太远了些,走过来要小半个时辰。”筐儿道。

“这林子好好的,若是砍了整地,没个三五年,这地里种不了东西吧?”筥儿一下说到了点子上。

“可除了这里,其余的地方,不是离水源太远,就是土壤发粘,砍了树,再运了熟土来辅也是成的。”蔡司闺忙道。

盈儿听她这样说,便知道这块地确实是个圈套。

且不说砍林会不会动了这后山上的风水,就说这份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外面御史不知道可以喷多少斤口水。她因为识得农作而从皇上那里来的好印象,怕是要全败光。

这样的计谋,大概也是真把她当傻子了。对付起来倒也容易。

转头见龙首池里的荷花碧叶如伞,已经开始打花骨朵,一只只鼓鼓地像个小纺锤,她笑笑道:“蔡司闺说得有理。”

却见蔡司闺闻言脸上不见喜色,反略一怔低了头。

盈儿心中了然,这蔡司闺果然也不是什么坏透了心的,只是叫人拿住了,不得不做这些事罢了。

她指了指那田田荷叶,道:“日头晒起来了,不如叫人摘几枝来遮阳。”

蔡司闺脸上露出些疑惑,却只得叫人去办了。

筐儿有些懊恼。要派人回去取吧,一来一回,也是来不及。

只得接过那大荷叶,举起来替盈儿挡着日头。

盈儿便沿着龙首池赏荷,走到与龙首渠相交处,过了拱桥,朝西北去。

蔡司闺道:“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盈儿不理她,只管扶着筥儿的手,一路绕过龙首殿。

一绕过殿,就见前面豁然开朗,在龙首渠,龙首殿和银台山之间有一块极平坦的空地,生着齐膝深的碧绿芦草,叶片又扁又短。

盈儿站在河边,用手搭眉,瞧了瞧,明知故问:“怎么这里有这老大一块空地?”

蔡司闺勉强笑道:“这里是一片芦苇,地太湿了些,娘娘说不要太干或太湿的。所以……”

盈儿心里一沉。

若不是她前世熟知东宫的各个角落,岂不叫这蔡司闺蒙混过去。

这块地是沙地,这些草是芦草。虽看着类似芦苇,却是矮上许多,什么地界都能长。反倒是芦苇,只能生长在湿地上。

只因之前银台山上发过水,有山石滚落此处,因而一直留着这块空地,还养了些水鸭鸳鸯。

到了冬天,这里平整出来,泼上水,还可冰嬉,比在龙首池跟龙首渠上玩儿安全。

这蔡司闺都叫她抓了个现形还想狡辩,未免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不过她们当她是半个傻子,反倒叫她更容易办事呢。

“这芦苇倒是长得小巧可爱,我瞧瞧去,折些插在案瓶里瞧着也别致。”

说着,她便继续扶着筥儿的手,要往里走。

蔡司闺忙急道:“娘娘肌肤娇嫩,那里虫蚁甚多,若是咬伤,奴婢如何向殿下交待。不如叫个小宫人过去替娘娘折了来。”

盈儿听到此处,心头猛地一突。

她怕虫蚁咬,这事也是上一世从林采之诗社那件事后,宫里才知道的。之前就是杨陌都不清楚。是谁告诉这蔡司闺的?

蒋寄兰。

难道这蔡司闺是蒋寄兰的人?!而不是贾后与安平的人?那便大不同。贾后跟安平必无杀人之心。可蒋寄兰有。

她止了脚,给筥儿使了个眼色。筥儿是个爱学爱问的性子,她之前想着在桃花山隐居,带着两个丫头山上地里乱跑,筐儿不知道学了多少,筥儿必是懂的。所以之前才会一看那林子,就觉得不妥。

果然,就见筥儿机灵道:“我去罢。小宫人不知道娘娘的喜好。”

这下蔡司闺无话可讲。

筥儿去了,一时回来,左手里举了一把芦草,右手攥成一个拳头。

她把那芦草往蔡司闺眼前晃了晃:“走近了,原来这不是芦苇,而是芦草。瞧瞧,这叶片子,又短又平,旁边也没长小白毛。”

蔡司闺脸色微微发白,干笑道:“想不到姑娘竟这般渊博。”

筥儿嘻嘻一笑,伸开右手攥着的拳头,里面是一把松松的黄黑土壤:“我还有更渊博的呢。瞧瞧,这土不粘,这叫沙地,正是种瓜果蔬菜的好地界。”

蔡司闺忙躬身道:“受教了。奴婢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盈儿笑道:“你也不是农官,叫你办这事,却是我任人不当。罢了。”

敌明我暗,赢得也容易些。

最好是留着蔡司闺在身边,日后好抓住蒋寄兰的把柄,彻底解决掉这个隐患。不过这事,一定是要瞒着筐儿的,以免她沉不住气,反坏了事。

种菜的地点就这样定下来。

她便叫筥儿留心。筥儿倒是真伶俐,叫了两个也是从乔家带来的丫头早晚去盯着。有什么事都回来回报。

杨陌听说种菜的地订了在那里,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并没多说什么。

她想着,他可能也是想起之前的一些事,便也只当没注意到,揭过去了。

转眼五日过去,杨陌新婚假期结束,开始去上朝。

按理,她该早早起来帮他梳洗,送他去上朝才是,可是头一天,她就睡过了头。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蔡司闺进来伺候时,她便有些恼怒,问她何不叫醒自己。

蔡司闺巴结道:“是殿下体贴,不让叫醒娘娘。”

盈儿看了一眼漏刻,已经辰时二刻。

现在梳洗好,吃了饭,再到宫里去给贾后请安也是晚了。

想想有些丢脸。

明明晚上跟杨陌也只是相拥而眠,并没做什么到三更半夜。

自己只是白天跟杨陌去看了一趟种菜的地,晚上竟是睡成这样。

看来,她过去在白草院里实在是自在过头了。

想了想,不想这蔡司闺守着伺候,便叫她去取准备好的种子。

蔡司闺一愣:“那日我瞧娘娘跟筐儿姑娘已经准备了好些种子,那地块种得下这许多么?”

盈儿笑道:“咱们种菜难不成要种给整个后宫吃不成?不过是每样一点,瞧个新鲜罢了。”

待蔡司闺前脚走,她后脚便把筐儿叫了来伺候。

待梳洗好了,吃完饭,蔡司闺的种子也取来了。

盈儿便打发了她,自己亲手将那十来包种子一一打开,细细查看。

筐儿满脸疑惑:“娘娘何必定要用她的种子?若是辛辛苦苦种完了,甜瓜发酸,豆角发苦,可怎么办?”

盈儿一愣,她只想着要先育了苗,便不用担心她拿发不了芽的种子来害她,倒没想到这一层。

可是若是完全不用她的,又等于在告诉蒋寄兰,她已经提防蔡司闺到了某种地步。

踌躇片刻,她还是道:“还是按前日的法子,咱们把这些种子都归了类,看看哪些是能种的,哪些是不能种的,至于用不用,再说罢。”

心里忍不住有些感叹。

相比之下,乔家那些事情,都是鸡毛蒜皮。

宫里……说是步步惊心也不为过。

这还是宫里只有蒋寄兰一个对手,日后要是再进了新人,尤其是代替林采之的新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却说蔡司闺回到了崇德殿的后罩房。

她是六品的女官,自己独住了两间。外间还有一个小宫女伺候她。

刚进门坐下喝了一口茶,小宫女便领了个万春宫的人进来,说是说彭宫令找她。

当着面,她客气笑笑,说换身衣裳就去。

待那万春宫的人走了,就气得砸了一个杯子。

等去了万春宫,果然哪里是彭宫令找她,贾后跟安平都在呢。

她行完礼,被赐了座,那彭宫令便道:“如今殿下已经复了朝。眼瞧着冯陆两家的事也要操办起来,再是……之前林家的本是良娣,可如今空了缺。殿下那里自有礼部的人去说。太子妃这边,便你去跟她说了吧。看看她是个什么章程。我们娘娘最是体恤人的,太子妃若是有了难处,只管过来问示。”

蔡司闺心里气得吐血。

她虽姓蔡,生母却是姓蒋的,是蒋家的远亲。

她能做到六品官,蒋家没少出钱出力,可一直也没让她做什么事,只在尚寝司里混日子。

她初时天真,还以为蒋家是当她亲戚,照顾一二,十分感激。

哪里想到,太子成亲前,贾后竟任命了她做东宫的司闺。

她在宫里多年,再傻也看得出来贾后跟太子不是一边的。人家有自己的儿子建王呢。

把她搁在太子身边,能有什么好差事?

可她也不得不去。

果然,太子妃还没进宫,蒋家那位建王侧妃特意来见了她。

给她说了些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关于太子跟太子妃的喜恶习性。

瞧着太子跟太子妃那般恩爱,太子妃又单纯得像个孩子,她真是不忍心作恶。

可是……她能怎么样的?一家子都捏在蒋家手里呢。

太子妃才新婚几日,就要她去做这种讨人嫌的事,是怕太子妃太善良,不肯收拾她么?

可她也只能笑笑,起身恭谨道:“谨遵娘娘懿旨。”

说完,她便要告辞,却被安平公主叫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蔡司闺:……太子妃娘娘英明,我只是一只可怜的社畜,真不是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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