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打我!”安平像只蚂蚱一样蹦起三尺高。
盈儿眉飞色舞,满脸笑嘻嘻,道:“打了又怎样?”
这小破孩子,她早就想教训了。
安平下半张脸本来就有些男相,此时生起气来,又红又鼓,更像头红色的小河马,她指着盈儿悲愤地控诉道:“从小到大,父皇母后都没动过我一根指头!你……你竟然敢!我要告诉父皇去!”
盈儿:……。
她刚才虽说是“打”了安平一巴掌,可是用的力气跟拍灰着不多。想不到这位公主就气成这样。
不过她看着反而觉得很可乐,心里半点不怕,反而拍手哈哈大笑,:“去呀去呀!”
她可看得明白,自从上次安平给皇上做了碗不走心的珍珠荷叶汤,皇上对安平的宠爱就少了许多。安平如今就怕不能讨皇上的欢心,明日皇上大寿,安平哪里敢为了这点小事去惹他不痛快?
果然安平虽然怒,却不傻,见威胁不管用,眼珠一转,看向一旁看热闹看得笑傻了的小八。
小八手里提着只空着的小竹筐,大概本来是想抢菜的。
就见安平朝小八冲去,小八吓得倒退半步,手中的小筐已经被安平抢走。
就见安平举起那筐,就朝盈儿砸过来。
小小的竹筐带着点风声迎面砸来,可盈儿早看得清楚,有准备,笑哈哈地往旁边一闪。
却不想不知何时身旁多出一人,撞得她肩膀一麻,抬头正要骂人,却意外地看见一张神情复杂的脸。
耳边传来竹筐吧嗒落地的声音。
杨陌伸手扶住她的肩头,眼神好像清晨带着露水的雾气,泛出些说不清的阴郁,“怎么这般不小心!”
盈儿不自在地抬了抬胳膊,用肘部将自己跟他隔开。
冷淡地行了一礼:“殿下回来了。”
安平在一旁,看见杨陌本来吓了一跳,以为又会挨骂,不想他竟是先责备乔氏?!看乔氏的反应,也不对劲,两人吵架了?
她顿时心花怒放,忘了跟盈儿的闹腾,暗暗盘算:……没了杨陌护着,她可不怕乔盈儿。
六月初十千秋节是皇上的五十大寿,本来礼部与光禄寺就加大了规模,想要办得比往年热闹,光是厨师杂工就有四百余人。
皇上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妥,可河南水患一事,林雍处理得极妥当,没起流民,皇上圣心大悦。
贾后安平极力想挽回帝心,也是千方百计的想法子讨好,自然就奢靡起来。
寿宴摆在太兴宫,皇上太子后妃的座次摆在太兴宫的繁花楼内,其余王公勋贵重臣的席位则摆在楼外院中。
因上次在太液池畔不少人晒得差点儿中暑,贾后跟安平便特意搭了竹架子凉篷,又嫌不够好看,俱覆以青绡,下摆各色鲜花,上挂彩灯奇鸟。
花香四溢,鸟鸣啾啾,把繁花楼内外,布置得犹如仙境。
这一场大宴,正午开始,直至暮间。
盈儿陪着杨陌到场的时候,皇上贾后等还没到。
他们便先上了楼。
盈儿见二楼所有的槅扇全都打开了,便走到前面朝外看去。
就见繁花楼对面,有一座高台,匾额上写着两个斗大的字“似锦”。绿栏红柱,二十来丈开阔,早放了大大小小的鼓磬琴瑟,想来一会儿会在此处奏乐表演。
台前的空地也有二十来丈,已经立了一根根儿臂粗的青竹桩子,用红绸绳相连,想来这里一会儿也有动物表演。
中间一条七八丈宽的汉白玉石道路,两旁扎起一个个的晾篷,花团锦簇,美则美矣,就是……盈儿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杨陌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问:“什么这般可乐?”语气透着小心翼翼。
盈儿看了一眼左右,见宫女太监们都远远地站在帷幕之后,栏杆边只有他们两个。
“我自乐我的,与殿下不相干。”她低声回道,转身想避开,。
手腕一痛,被温热的大手紧紧箍住一扯,她站立不稳,直撞入一个坚实的怀中。
六月中旬天气,又是正午,本来就热,而这个怀抱就更热得好像火炉一般,一股热气卷着苏合香扑面而来。
盈儿脑子嗡了一嗡,眉头紧皱,别开头道:“你……你放开。我……我要下去准备菜了。”
“今日父皇生辰,皇室宗亲文武大臣都在,难不成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在跟孤闹脾气?!”杨陌语气亦失了平素的淡然。
盈儿抬起头,目光黑森森的冰凉:“我哪有跟殿下闹脾气?”
杨陌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焦灼,又是一扯,将她整个拥住:“我为你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不能叫你信我半分么?孩子……可笑,难不成没有孩子,我待你再怎么好,便都是假的不成?!”
盈儿叫他勒得胸口发胀,前世的痛今生的恨,连同怒气渐渐凝聚上了脸:“待我好?呵呵……那就请你不要再待我这么好!”
“你……”杨陌惨白了一张脸,正要再说什么,外头猛地响起一阵鼓乐之声,皇上的仪仗到了。
周身的压力一松,她跌撞着挣开杨陌的怀抱,头也不回往楼下跑。
强压着铺天盖地的情绪,将皇上贾后等人全都迎了上来,盈儿便忙借口要给皇上献菜下去了。
等下了楼,转到僻静之处,盈儿一下扶住筐儿,觉得全身都断了筋骨,重重地依在她身上,动弹不得。
筐儿吓了一大跳,抬眼看时,见她脸色白瓷般的皮肤上好像蒙了一层灰暗,连眼白都透着小雨前那种暗淡的青白色。她伺候了这些年,便是当初跟沙夫人吵闹不休,被退亲时,也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吓得赶紧抱住她:“娘娘不舒服,我扶娘娘小坐片刻。”
好在繁花楼后就有专门安排了给皇上太子们换衣休息的地方。
盈儿进了门,便躺倒在罗汉床上,默默休息了好一阵。
筐儿在旁边见她脸儿忽红忽白,便问:“可是刚才殿下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盈儿抚着胸口,指了指案上的茶水。
筐儿忙倒了一盏递到她手上。
盈儿一仰脖子喝了,这才觉得好些。演戏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刚才明明恨不能一刀捅了杨陌,可在皇上贾后面前还得保持微笑。
半天,她才勉强笑道:“大概是中了些暑气。咱们走吧。”
从来都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想生孩子。也不是对当太后做外戚有任何野心。
只是渴望这世间能有一个跟他与她都血脉相连的孩子,像他也像她,软软地透着奶香,抱在怀里,可可爱爱地叫她一声母亲。
这一世,那一时冲动,是试探。也有真心。
作为一个女人,想成为一个母亲,是罪过吗?
为什么两世人,这么一点念想,杨陌都要剥夺了去,甚至不给她一个理由。却还咬着口,非说对她有多好!
想到这里,她眼角发热,忙抽出绢子,假装擦额角的汗,悄悄抹去。
如果到现在还对他抱有期待,可真是叫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赶到厨间,筥儿早等急了。
“娘娘怎么耽搁了?”
盈儿也不回答,只赶紧挽了袖子,系上围裙开始动手。
她今天做的菜并不复杂,是一道五彩蔬菜丸子。
选刚刚摘下来的五种蔬菜,绿豆角,红辣椒,胡萝卜,紫茄子,白莲藕焯水切成黄豆大小的丁,放少许盐少许碱,拌匀挤水,再放入生粉,捏成鸽子蛋般大小的丸子,上屉隔水蒸熟。放晾后,五彩若花,盛以白玉梅花盘。中间再搁一浅金琉璃碟,内放姜蒜糖醋鲜虾汁佐味。
正是暑热天气,吃着既清淡又养眼。最难得的还是这些菜每一样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种出来的。便是那吊鲜味的河虾也是东宫的太监们从龙首渠里捞来的。
一时做好,她便亲自捧了给皇上的那一份,筥儿筐儿带队,在她身后捧着给贾后杨陌等人的,一起又回到繁华楼。到后面休息室内重新换了衣裳,匀了妆面,这才亲自捧着上了楼。
楼上早济济一堂。沿着窗口边,坐满了一长排人。
皇上居中,贾后和杨陌一人一边,在他稍后之处。
贾后身边是建王与钟王妃,再是安平。
杨陌身边空着一椅。
外头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真不想过去啊。她站在后面迟疑片刻,却发现一道道目光朝她射来,旋即有人起座向她行礼道安。
几个小孩子也涌上来,张着黑眼睛,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盘子。
盈儿笑着冲他们眨眨眼:“一会儿向父皇献寿时,你们也一起哦。”
几个孩子兴奋得小脸通红。
正要向前,却突然觉察到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
她略一抬眼,正正撞上一双阴郁的眸子。
那人见她看来,目光一闪,旋即躲开,好像蛇滑进了阴暗的草丛。
是蒋寄兰。
盈儿心里一凛,向前走到楼屋正中上方。
那里放着五张拼接在一起方面桌子,四周辅着簇新明黄寿字飞龙绕云桌围,一会儿皇上看完戏便会到这里用餐。
筐儿筥儿带着宫人把其余的菜放在各个小桌上。
盈儿又巡视一遍,磨蹭了半晌,才往杨陌身边去。
在杨陌身边坐下那一刻,她又觉得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了一盯,回头一望,却见一抹兰花紫的颜色起了身,正往外走。
还是蒋寄兰。
“怎么了?”杨陌笑问,口气关切,仿佛之前两人不曾争吵过一样。
盈儿心里暗恨,又觉得无奈。
戏台上正演一出八仙贺寿,二三十个人且唱且舞,鼓铙齐响。
何仙姑美貌飘逸,韩湘子儒雅风流,倒是扎眼。
她低声嘲道:“没什么,只是想,殿下若是上台,保管比他们都演得好。”
杨陌竟然朝她翻了个大白眼,低低冷笑一声:“那是你瞎。”
盈儿:……。
却说这头蒋寄兰下了楼便进了给建王府准备的休息室,低声吩咐了喜雨几句。
喜雨去了,一会儿领着蔡司闺鬼鬼祟祟地走了来。
她见蔡司闺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咱们姐妹难得有机会见面,说上几句闲话,你也不必怕成这样。”
蔡司闺一张扁脸浮起尴尬的笑容:“我小户出身,哪里敢跟蒋侧妃称姐妹呢。”
蒋寄兰也不理会,苍白的手指在椅扶上抬了抬。
喜雨忙拖过一张绣墩。
蔡司闺谨慎地坐了半个屁股。
蒋寄兰双眼像猫头鹰一般盯着蔡司闺,道:“时才我在楼下远远瞧见太子妃……”说到这里,她嗓子有些发紧,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好像跟太子起了什么争执。你在楼上,可听见了什么没有?”
蔡司闺沉默着。
“听说你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头晕,我给送了些药去,你莫要担心。”蒋寄兰突然轻轻一笑。
蔡司闺一张扁脸忽青忽白,嘴唇抖动,半天,无奈道:“站得远,没听清楚,只好像听得孩子两个字。”
“孩子?”蒋寄兰尖白的小脸顿时仿佛变成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尖刀,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犹如刀锋。
蔡司闺骇然。
这时却听“哐当”一声,门竟叫人撞了开来。
在场三人齐齐转头,见到来人,全都吓得心惊肉跳。
作者有话要说:盈儿:……我这架吵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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