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家开的支票足额伍亿,按照当时汇率,折算下差不多六百多万美金。
交易完成后,同直毘人聊天的那个男人走到宇迦面前,俯身蹲下,说:“你以后就住在这吧,等我把不动产的资金缺口补上,后边会慢慢变好的。”
宇迦不太了解平安时代的历史,但近代的还是知道的,这些知识源于他经商的养父母。
查了查视觉识别,知道这位“父亲”在欠贷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90年以前格外富裕,便大致能想象出对方现在有多捉襟见肘。
那会不正好是泡沫经济,楼价暴跌的时候嘛!再加上地价税,做房地产的不但破产,还会面临巨额债务。
宇迦在那思考经济历史,一言不发沉默着,面前的男人则以为他在闹脾气。
毕竟算是被生父卖掉了,以一个高昂的价格,父子情就此断了缘分,而在契约要求下,他们连面都不能见。
大抵是记着自己破产后,禅院沙织宁愿重拾祓除诅咒老本行,都不愿把孩子送还禅院家,如今对方一去世,他就把这孩子送回来了,多少辜负了私奔相随的发妻的意志。
于是,他安慰道:“他们能出得起5亿,那以后你生活上就不会太差,所以……”
男人发现,这种话说着就跟“你不要怪我”一个意思,圆滑的成年人随机应变换了个理由。
“所以,你在这就有钱治病了,跟着我,那太累了。”
话语里的含义是“我也是为你好”。
少年坐在钢琴椅上,穿着球鞋和短裤,文化衫上印着世界杯的logo,他们昨天抵达京都时,还在暂住的小旅店里还看了开幕式。
那时候,对方一言不发盯着电视直到半夜,无论怎么劝都不去睡觉,男人本以为对方是贪玩想看球赛,但面对此刻安静不语的少年,男人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被卖掉了?
思考之际,清脆的少年音响起。
“5亿真的够吗?”
男人一愣,只见孩子歪着头瞧着自己,模样很乖巧,白如瓷的俊秀脸蛋,金色的眼睛像宝石,这跟他们夫妇的眸色一点不像。
“以后不要碰房地产了啊。”
楼价跳水,会裤子都赔进去的。
男人被盯得有点发憷,他只是普通人,禅院家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他一点都不了解,此刻这个孩子像是透过他看见了什么东西。
于是,捏着支票,男人准备跑路。
身后的少年坐在宽敞的和室里,单薄的肩膀映着夕阳。
远远的,他还在说:“也别买股票——”
通货紧缩股价暴跌,实干才是真。
男人越走越快,拐了个弯消失在走廊尽头,大概是觉得这孩子是在诅咒他,要赶紧走,听不见就不会被波及到了。
于是,宇迦剩下的话他也没听见:“你觉得5亿很值,但其实你要少了。”
禅院直毘人瞧着那个逃似的男人狼狈的在门口踉跄一下,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怪物在追他。
对于看不见的普通人来说,充斥着咒灵的咒术界陌生而不可见,但足够致命,可以理解那个男人的逃跑行为是出自于求生本能的驱使。
还在任期的禅院家主问少年:“你为何觉得他要少了?”
5亿不是禅院家的报价,而是这个普通人主动提出的价位,他被贷款逼的,快要钻进青木原里找歪脖子树了,5亿能化解所有债务,还能有可观的余裕。
少年耸耸肩,答:“你给的太干脆了。”
宇迦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因为我当过禅院家主,平安时代的十种影法术使用者连饮水的杯子都是昂贵的舶来品,这种千年传承的大家族为了迎接祖传术式的回归,会出不起5亿?哪怕翻倍也愿意的吧。
直毘人瞧着这个小家伙,一开始觉得落魄富商的后裔可能会耳濡目染的圆滑世故些,但透过那双眼睛,他体会到一份安静沉稳的气质,又觉得对方不是表面看着这么年少。
“你今年多大?”直毘人好奇。
“15岁。”宇迦根据背景介绍回答。
“嗯,”中年的家主应声,指尖挑剔地点了点他那件四花色的大力神杯t恤“先换身衣服吧,禅院家不流行这么花哨的东西。”
宇迦听着这语气,有一瞬错觉自己又见到当年那个不准他吃肉却让他跳舞的长老。
拽了拽身上时髦的t恤,今年世界杯是日韩合办,男孩们大都爱看这个才对,于是,他好奇问:“禅院家流行什么?”
直毘人没有口头解释,而是推开了钢琴房的门:“有些事问是没答案的,多看看,你就知道了。”
【系统提示:禅院直毘人想“聪明的孩子只要引导一下就什么都会了,否则就是笨蛋”】
宇迦心中嘀咕:放养式教育?你问过孩子的意思没有啊喂!
禅院直毘人领着宇迦走过长长的走廊,京都老派家族的地界宽广,走过前厅,还有五重的院落,搭建了训练台,道场,沿途那些闭合的高门,可能是住屋、关咒灵的囚牢或者存咒具的忌库。
大部分建筑的风格已经从平安时代过度到江户风格了,内在装修也较为复古,直毘人先是带宇迦步入厨房,宽敞的屋子里,锅子整齐地挂在墙上,各色刀具依序摆放,小到切樱桃番茄的,大到斩骨的,一一俱全。
灶台上正在蒸东西,烹饪的是个年轻女人,穿着得体的和服,乌黑的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
“家主大人,”女人见到直毘人时表情有些意外,并不知道对方为何起兴趣来厨房,她很快注意到对方身后的少年,问“这是……”
“纱织的孩子,”直毘人顿了顿“是十种影法术的继承者。”
“啊。”听到某个离经叛道之人的名字,女人局促地用手在围裙上擦拭着,但又像是在为对方的术式震惊。
宇迦扫过灶台上的锅,视觉识别显示:【道具:婴儿辅食(制作中)成分:胡萝卜泥、米粉;描述:禅院家主的弟媳的作品,这位不爱笑的女士平时只为女儿们和丈夫下厨,小灶专业户】
“他的平日起居就由你暂时照顾,别人来我不放心。”直毘人如是道。
“嗯啊,那么,先换身衣服吧。”她说出了和直毘人类似的话,并打量着宇迦的身形“看身高,和直哉少爷差不多,衣服就按照他的码来。”
将灶火转小,和服的女人迈着小碎步不紧不慢领路,先是来到一处别院,她拉开门,示意宇迦进去稍等,然后轻车熟路地从橱柜里取出木屐和和服:“请穿上。”
说话间,屋内传来八音盒“叮叮咚咚”的悦耳声音,宇迦目光投向那,就听女人问:“要看看吗?”
屋子里摆着两张婴儿床,一串音乐风铃挂在床头,正慢悠悠地转着,风格复古的和室里,现代化的粉色的婴儿床有些格格不入,宇迦瞧着被子里两张红扑扑的小脸,声音放得很轻:“女孩儿?”
“是的,双生姐妹哦,叫真依和真希。”
女人的说话声也压低了,宇迦见真依的手还抓着床栏,他小心用指尖戳了戳,结果让真依直接抓住了手指。
“唔噗。”
睡觉的婴儿哼哼唧唧,崭新的生命在下任家主的眼前睡得天塌不惊,大概是梦见了喜爱的玩具,她抓着对方的手指紧紧不放,慢慢就在梦中微笑,嘴巴里只有两颗牙。
“很可爱吧。”不曾笑过的高发髻女人,在这一刻,表情终于染上了柔情。
【禅院彩音
咒力:34
状态:满血
结缘:25%
说明:严肃的、顺从的禅院家妻室,一双女儿的出生,给她带来的无疑是幸福的感觉】
彩音拿来的衣服是黑色的和服、袴,和服里面还要配白衬衫,宇迦嫌热,但彩音坚持着:“直哉少爷也这么穿的。”
“直哉是谁?”
“家主大人的嫡子。”
“我又不是嫡子。”
彩音目光灼灼看着他:“以后,你就是了。”
女人一字一顿:“禅院直毘人是现在的家主,而你继承了祖传的术式,那么,你将成为他的嫡子,准备着继任家主之位!”
宇迦瞬间明白,契约里不准宿主的生父再以禅院羽化父亲自居的原因了。
他将成为直毘人名义上的嫡子,旁人问起,直毘人的长子就是禅院羽化。
几句话间,少年才明白过来,以后他要喊刚才那个八字胡的中年人“父亲”了。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已更新,请完成继承仪式,成为禅院家主】
在对方沉默之时,彩音迅速帮人把衣服换上,浮夸的文化衫被丢弃在角落,衬衫的扣子系到领口,腰带束起,穿上大正风格的和服后,少年清瘦颀长身姿被很好地衬托出来,黑衣的凝重感显得他面庞更白,像树梢的霜雪,金瞳冷淡地平视前方,不为外物所动。
禅院直毘人看着最终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满意于对方的神态。
【禅院直毘人结缘:40%】
“以后,你便是我的嫡子,应称我为父亲。”禅院的家主如是说着,在他眼里,这个少年和本家所有的后辈都不一样,眼睛明亮无畏,棱角分明,好像天生就适合被人簇拥着。
但从那双长长的美丽眼眸,温润的唇,直毘人瞧出了一点,当初那个叛逆的血亲的轮廓。
禅院羽化捂着唇,轻轻咳了几声,胸膛中有空荡荡的闷响,他问:“何时让我成为家主呢?”
直毘人挑眉:“今晚禅院家的继承仪式邀请便会发出,当然,如果你执意要求,那么现在你就是家主。”
宇迦记得,眼前这位是已经禅院家最开明的人了,若此刻不多提点要求,以后办事便难了。
“我以后叫您家主,”宇迦说着,又道“而我也是家主。”
彩音听着两人的谈话,十分顺从地退下了,厨房里还蒸着辅食,她要去看着火。
“都是称呼罢了,我会用我的术式配合你,以后你办事也会方便很多。”一口气说完,少年偏过脸又咳嗽起来。
禅院直毘人的术式叫“投射咒法”,他这代嫡系的兄妹四人,沙织跑了,他是剩下三兄弟里能力最强的一个,所以传承到了家主之位。
现在,十影都说愿意辅助了,直毘人摸了摸自己的酒葫芦,问:“想让我当背锅的?”
少年讪笑:“我只是懒得管事而已,毕竟我身体不好。”
宇迦:我初来乍到,人生不熟,管理这种事还是让熟悉的人来吧,我正好落得清闲,专心做任务。
上任家主第一天钦点了一位“摄政王”,宇迦安心做他的“小傀儡”,只听直毘人同意之后,提示响起。
【主线任务已更新,请在继承仪式上,救下被追杀的五条悟】
五条?
宇迦听到了一个亲切的姓氏。
待直毘人离开,宇迦从脱下的那堆衣服里摸出手机,等彩音一会儿回来,带他去下榻的房间。
老款的翻盖手机缓慢连接了网络,宇迦搜索五条悟的信息,什么都没有,他又搜索五条家、六眼,最后,在搜索“神子”这个关键词时,他意外点开了一个论坛。
黑白数字屏呈现的网页十分简陋,宇迦按着按键下滑,在发帖的置顶栏里,看到了关键词的所在。
【悬赏:1亿日元,换五条家六眼神子的性命[标红高亮]】
1亿啊……那不就是我的五分之一。
宇迦:哎呀,六眼你怎么比我还便宜呢,五条知,你的后代太拉胯了!
帖子点开后,是几万楼的回贴,许多是在嘲讽,说1亿就想买下五条悟的命,你是看不起五条家还是看不起六眼?
可即便如此,帖子中的“接受任务”选项,显示点击次数1w。
这条帖子的始发日期是90年,宇迦想,不景气的经济背景摆在那,可能对某些人来说,与其背负着巨额债务跳楼,不如放手一搏。
都是人心啊……
刷贴之际,宇迦听到里屋传来细弱的哭声。
真依和真希醒了?
起身走进婴儿房,宇迦注意到一个扭曲的咒灵缩在天花板的一角,先醒的是真依,她举着小手,不断挥舞着,一边哭,一边用乌黑的眼睛瞧着那个咒灵,最后,她看向宇迦,泪眼朦胧,无限可怜。
这个小孩有咒力,而且很敏感啊。
放出玉犬去驱赶咒灵,宇迦弯下身轻轻摇着小床,口中安慰:“不哭啊,狗狗去把诅咒赶走了。”
真依摇着手,眼巴巴看着上方的少年,似乎有听懂对方的话。
可忽然,真希也迸出一声啼哭,身体强健的长姐比妹妹底气更足,这一嗓子“哇”的宇迦直捂耳朵,让他方才那种“禅院家千年的延续,新生命带来的机遇和喜悦”的满足感荡然无存。
小孩子很麻烦呢!
宇迦蹲在床边,认命地替两个孩子摇床助眠,婴儿的啼哭声在夜色里飘出和室,院子里的牵牛花都收敛了花朵,大抵也是觉得吵了。
路过的一个青年听到了这哭声,木屐踩上了走廊,无声步入了门扉大开的和室。
婴儿间里,穿着黑色和服的少年背对着门在那摆弄小床,白衬衫的领口拘束地扣到最高一个,黑发垂在脑后,似乎疏于修剪,略长了些。
瞧着那身熟悉的装扮,禅院甚尔“啧”了声,联想对方平日里的跋扈,此刻怕是手贱在折腾小孩。
这个屑。
想到这,禅院甚尔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那个少年一下。
“你在这搞什么鬼?”
屁股上冷不丁挨了一脚,少年显然受到惊吓,忙用胳膊护着,一双桂榴石般的眼眸惊诧地望向这个粗鲁无礼的家伙。
清秀俊美的一张脸,金色的眸子很好看,衣服熟悉,可脸却是完全陌生的。
认错人了?
禅院甚尔皱着眉,正在疑惑这个混进婴儿房的可疑家伙到底是谁,忽然的,面前的少年猛地低头咳嗽,点点血迹瞬间洒出,梅花般落在榻榻米上。
这下,青年和少年齐齐怔住。
禅院甚尔想:糟糕,这是遇上碰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