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冬日的寒气渐退,但风刮过仍有些刺骨。
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
马车里的软榻上,躺着一个俊朗的青年,和一位容貌上乘气质清冷的姑娘,青年双眼紧闭,面色略显苍白,似有几分病态,姑娘将手搭在他的脉间。
须臾,她收回手,熟练的撩起青年的裤脚,取了几根银针扎在几处穴位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替青年诊了脉,才靠着马车坐直浅寐。
大约过了小半刻,软榻上的青年手指轻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姑娘一袭白衣,面容清美,肤若凝脂,眉若杨柳,似每一处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她双目微阖,安静的坐着,浑身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清冷。
仿若是月宫仙子下了凡尘。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秦艽看不见。
他虽睁了眼,可入目之处,一片黑暗。
但作为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他向来沉稳冷静,洞察力亦非同凡响。
耳边有车轱辘声音,还有一丝从缝隙里灌进来的凉风,他可以肯定他是在马车里。
马车行驶的很稳,并未大幅度晃动,马蹄声也清脆有致。
这是官道。
马车上还有两个人。
较远些的呼吸声粗重,应是车夫,年纪四十有余,不会拳脚功夫,只是普通百姓。
而他旁边
有一位...姑娘,正是双十年华。
淡淡的香气萦绕,呼吸轻缓。
她在浅寐,并未睡着。
秦艽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在思量自己如今是何处境。
他记得他分明是跳了崖的,那么高的深渊,他不可能活着才是。
可他现在的的确确是活下来了。
还在一辆马车里。
他鼻尖轻动,在淡香中捕捉到一股药味。
确切的来说,应是药香。
是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是一位医者。
沉思半晌后,秦艽轻轻抬了抬手。
如他所料,姑娘发现了这细微的动静。
“你醒了。”
姑娘的声音清淡中带着些柔和。
听着让人倍觉舒适心安。
紧接着,脉间便传来一丝温热。
她在替他把脉。
秦艽轻轻嗯了声后,便没再说话。
静静的等着。
不一会儿,她便收回手,将他的手放进软被,还细心的替他掖了掖被子。
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做了许多遍。
“你觉得如何?”
“是姑娘救了我。”
二人几乎同时道。
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昏睡过久所致。
杜若瞥了眼青年的眼睛,微微一愣后,凝眉道,“是。”
饶是知道自己还活着,听到这确切的答案后,秦艽心里还是有一些激动。
没人不想好好活着,他也不例外。
“多谢姑娘。”
他没有刨根问底,只真诚的道谢。
杜若听出了他语气里那一丝的欢快,且见他话识趣不多问,便有了兴致打趣一句,“你砸坏了我一株药材,不把你救活,怎么赔给我。”
青年一愣,而后低笑了声,“在下先给姑娘赔罪。”
“待他日定翻倍赔偿给姑娘。”
他没有忽略那句‘砸坏了’。
如此说来,他是跳崖跳到了她的药材地?
所以那深渊下头,必还有另一番世外之地。
“敢问姑娘,这是去往何处?”
杜若迟疑了须臾才道,“师父喜静,我出来寻容身之所。”
秦艽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歉疚道,“是我扰了净地。”
世外之地向来不喜外人,更何况是隐居的高人之所。
想来是他无意闯入扰了清宁。
姑娘不但没怪罪,反倒救他一命,一路照顾有加。
想到这里,秦艽面上愧色动容皆现,“姑娘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杜若淡淡一笑,只道,“医者本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又盯着青年的眼睛看了半晌,神色愈发复杂。
秦艽自是感知到了杜若的视线,他微微一怔后,道,“此时可是夜里,可否劳烦姑娘点一盏灯。”
而他这话,也让杜若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道,“此时乃辰时。”
秦艽神色一僵,虽然刚刚已有猜测,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他见过山川四时美景,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便更难适应。
杜若想劝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的眼疾是落入悬崖撞击所致,她没有把握能治好。
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他的腿,杜若无声叹了口气后,迟疑道,“公子的腿...”
秦艽还没从眼瞎了中缓过神,又闻噩耗,他有些绷不住了,“腿也废了?”
半晌后,没有声音传来。
秦艽最后的一点点侥幸破灭。
命倒是捡回来了,可眼却瞎了,腿也废了。
他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
青年一动不动的躺着,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
但却并没有过激的行为。
这并不出乎杜若所料。
锦衣卫的心性非常人可比,岂会因此寻死觅活。
果然,没过多久,青年便开口了。
“敢问姑娘,可还有机会?”
杜若自然知道他所知为何,也没欺瞒,“公子的腿上多处骨折,右腿眼下已无碍,但左腿...”
“左腿骨头太过破碎,师父虽已为公子换骨,但后头能不能站起来还不好说。”
杜若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有八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