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街的焦石巷子两边,白色的围墙、青色的石板,高高的不同种类的树上都被大雪压枝。这里头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人住似的。
只有焦石巷子的末尾,赵睿和家,颇有些响动。
而且是一大清早。
渐渐的没有声音了,众人还是竖起耳朵给听了几秒钟,可再没有别的响动传来。于是又安安静静的各做各事。虽然心里很好奇赵睿和家在搞什么名堂,但是终究没迈出去大门。
在大元的地盘上当质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用关在一个地方不准出去,但是也没有太多的自由就是了。
只有赵睿和不一样了。
听说他家夫君,那个秦端,是八品的武官。
就前边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带赵睿和出去玩了。
他们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出这上京城。
赵睿和家。
赵睿和一大早的就杀了七只鸡四只鸭子。院子里的积雪都被秦端一刀给震翻到院墙边了,就是力气过大,那围墙都有了些裂缝。
刚才的动静就是秦端弄出来的。
赵睿和正拎着一只鸡脖子在拔脑袋上的毛,这个时候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围墙密密麻麻的裂开纹路,像是龟裂的干晒地表一样。
似乎摇摇欲坠。
赵睿和愣了又愣,然后看向‘罪魁祸首’。
秦端脸色也很不好看,对上赵睿和的眼睛更加心虚了。
秦端给‘讨饶’的看着赵睿和。
“我、我就扫、扫个雪。”
赵睿和闷闷然,“你手上有伤,我不是让你歇着吗?”
还有扫雪为什么要用刀?刀气一翻雪就听话翻到院墙边去了吗?是,大部分雪的确到院墙边了,可是为了省这么点力儿,赔上一堵围墙值得吗?
赵睿和伤脑筋极了,扫个雪,把围墙给震裂了。
你说说,这全天下有这么做事的吗?
“你啊!~~”
“睿和,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着快点弄完了雪,给你拔鸭毛。”
“不用你。你手这个样子是能拔鸭毛的手吗?”
“你真的是闲不下来。不如去书房看看书。”
“要不,你拿本书来念给我听听也成。”
秦端讷讷说道:“我不认识字……”
“我教你。你念,我都记得的。”
“睿和,我不爱读书。”
赵睿和:“……”这真是说的太理直气壮了,他竟然一时间无法反驳一二,值得叹息一声。
秦端看赵睿和无奈的笑了,知道他不生气,顿时就乐呵呵的走到他身边蹲下。挨了挨他的肩膀,“睿和睿和,我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赵睿和冲他撞了撞额头,顺便亲了下。“回头围墙要是塌了砸到人看你怎么办。等过了冬月,我们重新弄点石浆粉子砌一下。”
“哦。”
“怎么样?刀用得合适吗?”
“挺好的。”
秦端把刀随手给放在旁边。
这是一把黑金色的狭刀。重一百零八斤。
刀身出鞘的时候锋芒锐利无比,刀气垂缕如天光乍泄。
是一柄举世无双的利器。
昨天回来的时候,赵睿和就和他一块儿去给白老爷子送酒。白老爷子顺便就把刀给他了。打造这把刀,千锤百炼尤为不够。
把他这辈子珍藏的一些材料都加进去了。
送酒的时候赵睿和跟白老爷子送了一包凤血朱砂石,白老爷子嘿哟一声,说道:“看来是命。你要是再早个七八天回来,刀还没打好,还能往里头加点这玩意儿,淬炼得还能再纯粹些。”
秦端拿着刀耍了几个架势,笑得很傻。
“可以了。就这样很好了。能用就成!”
白老爷子气得吹胡子,遇到秦端这么个把神兵利器当菜刀看的玩意儿。
好像只要是把刀,这把刀能够让他耐用他就满足了一样。
不过……细细的想一想,却是觉得秦端这样的心理也不错。干什么非要去追求那些身外之物?非要那么贪心不足?知足常乐,挺好、挺好啊!
秦端看赵睿和拔鸭毛拔得眼睛都对一块儿去了。真心不好拔,尤其是鸭头的部分,上边儿特别特别多的短毛。
秦端想了想,打算把它们给吸出来。
他抬起沾着一手毛的手掌,运功开始吸附。
赵睿和正拔着鸭毛,还是掐着鸭脖子,就看到秦端把手伸了过来,刚要说他,结果鸭头头皮给掀起来了。
赵睿和:“……”
秦端:“……哈、哈哈、睿和,你听我说,我没想……”
赵睿和不想听解释。
接下来秦端老老实实的。
赵睿和见着秦端蹲在那里自个儿委屈,又自个儿知道错了的样子。终究不忍心,于是跟他说话,“秦端,今年我们家里边儿买一头猪回来做腊肉够不够?你还想吃什么没有?明天我们牵着阿来去市场那边看一看,好不好?”
秦端想了想,说道:“买点鱼、买只羊,就差不多了。”
“成吧。”赵睿和点点头。
“你这样蹲着累不累?去厨房搬把小凳子过来坐。”
“不累,我能蹲好久的。”蹲着好,老实。坐着了就想靠睿和身上去。他拔鸡毛鸭毛就已经很累了。
赵睿和说道:“衣摆容易搭到地上。你坐着吧,陪我说话就成。这些活儿我做惯了的,不累。”
于是秦端乖乖搬把棕褐色的小矮凳子过来坐下。
陪着赵睿和絮絮叨叨,眉开眼笑。
聊的尽是一些琐事儿。
阿归天气冷了,吃草料不大爱吃,丢些萝卜叶子给它吃,反而吃的欢实。
阿来很喜欢阿归,总是把新鲜草料让给阿归吃。
天冷了,家里的鸡都不怎么下蛋了。
往年年末燕云馆的生意特别好,富贵人家里过年走亲戚走朋友,送玉石雕刻什么的,是极好的东西。所以回头傍晚去燕云馆看一看,有没有生意接……
中间秦端给睿和倒了水过来喝,那双爪子给伸到了睿和的眼前。在家里他也没包着绷带也没带着手套。
那手背上都是红色的痂。
还有没拆的线。
睿和看得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他说了或者流露些担心心痛的情绪,这个傻子反倒不心疼自己的伤,而去心疼他的情绪了。
院子里用砖搭了个临时的灶台,放了一口大铁锅烧水。赵睿和把鸡杂鸭杂都清洗干净。他正弯腰从井里提着水,秦端二话不说伸手握住绳子往井里提水上来,掺和到锅子里去。赵睿和都没有他百分之一的力气大,哪能抢得过他。
赵睿和刚要说他,秦端就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瞅着他。
赵睿和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秦端。”
“嗯?”
“鸡鸭还要晾干水,我还要炒材料,中午没法儿做饭了。你去白马街上买些饭菜回来好不好?”
终于能做点事情了,秦端连忙点头。
赵睿和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够不够?”
秦端揣着银子乐呵呵的,说道:“我能买瓶酒回来吗?”
赵睿和看看他的爪子,拒绝:“不可以。”
秦端:“……”好吧。
赵睿和看秦端欢欢乐乐的出了门,呼出一口气。终于把人给‘撵’出去了,一双爪子伤成那样还老是想着帮他干活。到处湿湿哒哒的,对他伤口不好,怎么就想不明白了?
赵睿和赶紧着把鸡鸭连盆放到高处去,拿着扫帚把垃圾给扫成一堆,挖个不深的坑,把鸡毛鸭毛秽物埋到树底下堆肥。
然后才不仅不慢的拿出铁钩子、麻绳、竹竿。
先扎两个三脚架,中间横放一根竹竿。
拿铁钩子钩挂脖子,把鸡鸭晾起来。
这一通忙活,全身微微酸痛。伸了个懒腰,摸起扫帚把地上的残留的积雪给慢慢的扫干净。这些活儿虽然是做惯了的,但是以前没有这么忙累。
他一个人的时候顶多就是杀两只鸡杀两只鸭,腌制好了风干在那儿。其实他更喜欢吃新鲜的,可是秦端喜欢吃这个。今年便多做了很多。
他尤其爱吃腊鸡,斩块爆炒那种。
并且,往年他也就是挂上十斤猪肉,做腊肉。在没有什么蔬菜的冬季春季,添点肉味儿罢了。今年却是要整整一头猪,还要买羊、买鱼……不然哪里够秦端吃?
虽然秦端吃得特别多,但是养猪崽崽一样的感觉,让他有种莫名幸福的甜蜜在心海里泛起波澜,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等秦端提着食盒把饭菜带回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因为冬天天气冷,所以地面湿湿的地方很快冻干了。
堂屋里赵睿和也打扫过了一遍,干干净净。
赵睿和正从厨房里端了个铁锅出来,里边儿都是火炭。看到秦端回来了,随口问上一句:“买了些什么菜啊?”
“笋片、山菌、木耳。”
“就这三个?你吃什么?”
“刚才说的都是给你点的,我吃红烧肉、猪肘子、葱爆羊肉。”
两人说话间一齐进了堂屋,赵睿和把一盆火给放到桌子下边儿,又去把门关了半边儿。
秦端就把还泛着热气的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
“这是什么啊?”
一个圆瓷小钵子被秦端放在桌子上。赵睿和看这小钵子颇有几分胭脂气儿,挺秀美的。“难道是蘸酱?”
秦端嘿嘿笑起来,揭开盖子,里边儿放了几色小果子。黄色的杏果子、紫色的梅子、绿幽幽的糖霜葡萄干、甜姜片儿、冬瓜丝儿、南瓜丝儿……
“白马街的豆蓉斋出了新品,我瞧着买的人多,就给你带了一盒。”
“奉天街那边的红豆斋,回头我当值了,也去看看。”
赵睿和忍不住尝了一颗梅子,甜的眯起眼睛。两人一块儿坐下。
赵睿和也喂他吃一颗,吃着吃着,赵睿和叹息一声,问道:“你说我俩儿这么爱吃甜食,回头牙齿全掉了怎么办?”
秦端嘴唇别在牙下,阿巴阿巴两下,揽着赵睿和亲他,凑在他耳边说:“到时候就得注意着点儿啦,不然牙床磕到牙床怎么办?”
赵睿和笑得不行,“牙齿都掉了,谁还和你亲亲?”
“赵睿和跟我亲亲!”
秦端不给撒手,赵睿和便搂了他来,摩挲他的指甲盖儿,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