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问道:“你找谁讨一个公道?”
这孩子眼神丝毫不回避,带着坦荡磊落和不畏一切的胆魄,如出鞘之利剑锋芒毕露。
他堂堂正正的说:“找我的父亲,要一个公道。”
刘沉:“……你爹谁啊?”
“鱼卉。”
“……有点耳熟。”
刘·江湖人物百科·沉,“皇家寺庙飞龙寺听风塔,大乾沈听南与大徵鱼卉,两名大宗师一战!”
秦端:“……你爹是大宗师,你找我拜师干什么?”
还要找你爹要一个公道。
秦端劝他道:“小家伙,和父亲娘亲吵架了是不是?你这赌气赌得也太远了。要不,我雇人送你回去吧。”
这孩子看着秦端,跪的笔直。
他说道:“我想拜您为师。我想有朝一日能问一问我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他有没有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
三人有些哑口无言。
秦端问他:“比如了?比如你觉得你父亲做错了什么?”
这孩子伸出手来,断了五指。
他说:“比如,我根骨不够,不配练他的左手剑,他要斩我一条手臂。我只能亲手先斩下我五指。”
“比如,为证他的无情剑道,剖我娘心肝。”
“比如,用我妹妹……铸剑。”
声落泣血。
秦端给懵了。
刘沉和睿和也是懵在原地。
赵睿和已经眼泪婆娑。
秦端骇然不已,和刘沉面面相觑不知说何。疯了吧!这是疯了吧!
绝对是疯了!
这孩子蓦然叩首,“秦先生!求您收下我吧!只要我讨了这个公道,我愿意把命给您!”
“秦先生,我跋涉万里,走了整整三年。只想寻找到一位大宗师能收我为徒,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见到其他大宗师的机缘。天意让我突然听闻您是道玄之境,所以我来找您。求您收下我吧……求求您……”
秦端琢磨了好一会儿。
说道:“我没教过人。”
这孩子看着秦端那一副兴趣寥寥的样子,说不出话来。只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秦端桌子底下给握了握赵睿和的手掌。
赵睿和收回心思,眼眶通红的看着秦端。
秦端道:“起来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这孩子不动。
秦端道:“我还没收你了,就指挥不动你。你还说收了你以后,愿意把命给我。你是童言童语不算数的吧?”
他犹豫一番,站了起来。坐在赵睿和身边、秦端对面。
四个人一桌子的菜。就秦端拿盆吃饭。
秦端道:“吃饭,什么事儿都吃完饭再说。”
刘沉给秦端倒酒。说:“好酒,度数低,可是喝起来味道很好。睿和也尝尝。”
秦端问:“你说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分享?”
“哦,对哦。我来是想说,我父亲已经是道玄之境了。”
秦端嘿哟一声,“恭喜恭喜。恭喜出瑜公子以后越发能横着走了。”
刘沉笑起来:“那是!”
赵睿和给这小孩子夹了点清淡菜,看着他的额头,真是不忍直视。
这小孩子吃饭,跟不敢多吃秦端家一粒米似的。
反正不怎么放得开。
等吃完了。
赵睿和问他吃饱没有,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秦端站起来收拾碗筷,这小孩子特别的抢事儿。刘沉一把拽住人,问道:“你别瞎忙活。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不搭理刘沉。
刘沉嘿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是老秦的兄弟!你不答我话,回头我让老秦给你扔出去。”
小孩子:“……”
秦端道:“你别吓唬小孩子。”
“鱼渊,我叫鱼渊,深渊的渊。”
秦端蹲下来洗碗,赵睿和拿着扫把扫扫地。
刘沉又给问道:“鱼卉用剑,你不学剑打败他让他后悔莫及?要跟老秦学刀?我跟你讲,我也很厉害的。等你长我这么大,我跟你讲,我肯定也是道玄了。你信不信?不如你拜我为师吧!我肯定好好教你!我还比老秦有钱!”
“我觉得你学剑挺好的!小子!”
鱼渊看着刘沉,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沉静,说出来的话也很清凉;“我此生以剑为耻。”
刘沉:“……”嘿!你这小孩!
成吧,要是他有个这样的父亲,他也得以剑为耻。
疯子!疯魔了!
他和秦端看这小孩子,一身剑骨资质极好啊,那个鱼卉是想要什么样资质的人继承他的左手剑啊?真是!鸡蛋里挑骨头,不知所谓了。
秦端把碗洗干净之后赵睿和也扫完了地,赵睿和把盆接过去,端到厨房,用白色的干布把碗上的水擦干净,再放到橱柜里去。
烧了一壶花草茶上来,端了糕点花生瓜子糖果过来待客。
刘沉倒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磕瓜子磕得可乐。
还对赵睿和说:“睿和,你做的牛轧糖又好吃一点了。”
他闻言轻轻笑着,拿起一块递给鱼渊。
鱼渊黑沉的眼眸看一看赵睿和,接了过去,说一声:“谢谢。”
赵睿和道:“那等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装一包。”
“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端道:“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这个时候秦端说完了话,突然一声长叹,他看着这个孩子,正容对他说道:“我的刀是杀人的刀。不沾血不回鞘。”
刘沉:“……”
赵睿和:“……”
我们着怎么不知道这么一回事儿?
“你既然想拜我为师,我要设下一关考验。你跟我来。”
鱼渊立时跟他身后。
秦端带着鱼渊出了门。一路走街窜巷,终于,到了一处破烂巷子,这里有很多的乞丐。衣不裹体食不果腹。
秦端看着鱼渊道:“你看这些下等畜生一样的人,活着都脏了空气。”他抽刀给他,“你想拜我为师,心中要有杀气,要有刚勇。杀几个人给我瞧瞧。若是连杀人都不敢,那你便不够格学我的刀。”
鱼渊看看那些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乞丐。
再看看秦端。
他目光又黑又沉。他握着秦端的刀。
这把刀没有丝毫内力催动,就刀气如月光,垂落锋芒如缕。
哪怕不用内力催动一刀下去,这些人也绝对反抗不了。
秦端看他不动,又说道:“你不是要找你父亲讨回公道吗?既然连弑父的想法都可以生出来,几条贱命算什么了?”
“没有血性,我不会收你的。”
鱼渊依旧看着秦端。
他沉默着。站在墙边上。
过了一会儿,他把刀还给他。
他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我不想学你的刀了。”
秦端闻言顿笑。
在天光乍泻柔风万里之间,他俯身摸摸他的小脸。
说:“记得你说的话。要永永远远的‘不想学我的刀’。”
“你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以后,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好吗?”
鱼渊抬起脸来看着秦端,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
他眼眸里好像有亿万星辰。
他嘴角的酒窝也甜如蜜糖。
现在这样美好的人,愿意做他的师傅。
秦端从身上掏出来一荷包的铜钱洒在巷子里,如落雨声。带着鱼渊离开。
他撒钱,是因为刚才不该说那样的话。
世间诸多人,各有各的苦难、各有各的追求。没有谁能够真正拯救全世界的。秦端没那么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