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思辰站在船头,痴痴地望着龙凤湖入口的方向,突然大声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满船人惊诧地看着她,看着她软软地倒在莫淮笑怀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湉湉,你快来看看谁来了!”
卫思辰本倚在软榻上闭目小憩,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也懒得睁开眼睛去看来人,只是翻了翻身。
眼皮重重的,脑袋昏昏的,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卫思辰慵懒宛如一只餍足的猫。
可惜,房间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你看看她,自从回来,就这样不吃不喝,整日昏睡着,人都瘦了一圈!”莫淮笑的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和伤痛,粗噶而低哑,“她……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啊!”
另外一人并未吭声,卫思辰可以感觉到,那人投过来的灼灼目光,满是关切。
“本不该请你来,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莫淮笑低声下气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任何的麻烦。”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卫思辰混乱的脑子里,似乎灵光一现,片刻间,却又抓不住那抹思绪,想转身,想抬头,想看看来者是谁……
这些日子,莫淮笑找了不少人来看望卫思辰,就连随着散雪阁隐世的天衣,也不知怎么被他找到,住进了云翳山庄,日日来看望卫思辰几回。
卫思辰一直醒醒睡睡,谁来了都是一副慵懒懵懂的样子,谁的话都是听在耳里忘在心里。
这是第一次,那人一进屋,她就醒了,这些日子前所未有的清醒,那熟悉亲切的感觉,在心里衍生出一股暖流,她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身子,缓慢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风霜的苍老面孔,挺拔如松的身姿。
那锐利如鹰的眼眸,此时闪烁着点点光芒,如枯树皮似的脸上,也满是痛楚激动。
“外公!”卫思辰的呼喊声脱口而出,微弱如蚊吟,房中的两个男人,都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呼唤。
卫思辰喊出口后,突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她本以为,这会是一辈子的秘密,如今,既然莫淮笑找了夏远廷来,定然是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湉湉!”夏远廷虎躯一震,泪水澎湃而出,他蹲在卫思辰的塌前,捧起卫思辰瘦削的小脸,语不成声道,“我真是个老糊涂,这简直就和舞儿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我居然都没认出来!”
“外公!”
“湉湉,先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卫思辰无法拒绝面前那泪光闪烁的眼睛,无法拒绝面前慈爱的面孔,便微微地点下头。
莫淮笑大喜,也不唤人进来侍候,抱了卫思辰转到内室,亲自帮着卫思辰洗漱,又轻柔地抱着她,来到前厅,将她放在椅子上,请了夏远廷在卫思辰旁边坐下。
食物很快摆满了桌子,因为卫思辰这些日子滴米不沾,莫淮笑费尽心思想要劝她进食,又害怕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想起要吃东西,厨房里,便整天都温着容易下咽的清淡菜肴。
“湉湉,外公风尘仆仆地千里赶来,你帮我陪着他,好好吃些东西,好不好?”莫淮笑附在卫思辰耳边,温柔地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见她没有抗拒,便和夏远廷交换了目光,他欣慰地走出门去。
“湉湉!你这傻孩子,当初为何不和我相认?”夏远廷帮着卫思辰盛了一碗粘稠浓香的粥,看着她小嘴微张,咽下一口,又高兴地继续说道,“舞儿已经不在了,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这白发人,难道又要送黑发人么?”
卫思辰这时候脑子里不那么混沌,听见夏远廷的话,只觉得万分愧疚。她和夏弄舞,都没能在夏远廷面前尽过孝道,却一直让他担心。
“外公,我吃,我吃!”
卫思辰泪水滴答滴答地往外流,手中的勺子,机械地往嘴里喂,直到吃下小半碗,觉得腹中好似被填满了,这才放下手中的碗,擦干泪水,看向夏远廷。
夏远廷的眉角鬓边,满是风尘,有些日子未见,卫思辰只觉得他又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睿智的目光里,满是对卫思辰的担心。
吩咐人打了水,卫思辰强压下脑中的晕眩感,亲自替夏远廷拭面更衣,又吩咐厨房去做了夏远廷爱吃的下酒菜。
夏远廷便正式在云翳山庄住了下来,因为他的身份,莫淮笑便只在那日送他来的时候出现过一次,其他时候,莫淮笑再未出现在云翳山庄过。这让夏远廷自在了不少,毕竟一个是北国的王爷,一个是南国的镇边大将军,他的外孙女婿,可以是云翳山庄的庄主,却不能是北国的安王。
每日里,夏远廷亲自看着卫思辰按时吃下三餐,又哄劝着卫思辰出去散步,天衣嘻嘻哈哈地陪在一旁,讲些江湖上新发生的事情博卫思辰一笑。
卫思辰的身体终于渐渐地好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整个人就好像一颗蒙尘的明珠,终于被人拭去灰尘,重放光彩。
大多数时候,卫思辰喜欢一个人待在房中,痴痴地看着窗外荡漾的湖水,时而欢笑,时而哀伤。
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腹部却依旧平平的,所有人都很担心,御医每次诊断完,颤巍巍地不肯走,不敢回到京城,去给安王爷复命。
夏远廷是北国边将,不能离开太久,何况南国如今局势未明,他更要小心行事,故而,在陪伴了卫思辰半个多月,看着她一天天重新展露欢颜,夏远廷悬起的心终于落下,便留下天衣继续照顾卫思辰,他自己,却要赶回去坐镇军营。
夏远廷走的时候,卫思辰没有去送,只是让天衣带话去,等生下孩子,一定带着孩子,去给夏远廷请安。夏远廷也不想卫思辰送,她的身体,如今再容不得闪失,卫思辰托天衣带去的话,让他眉开眼笑地扬鞭而去。
卫思辰没有去送人,整个云翳山庄的人,特别是卫思辰院子里的,这些日子和这位夏先生都很熟稔了,很是喜欢这位和蔼可亲的夏老先生,便都一路送到云翳山庄的大门口。
正坐在榻上发着呆,院子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卫思辰诧异无比,心想她们送人怎么这么快就回转来,猛地转过头,便看到门口正欲踏脚进来的绿柳。
“没想到姐姐没有了内力,耳力还这么好……”绿柳嘲讽地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卫思辰清醒过后,从未听人说过,南国的皇后,怀着南国唯一继承人的绿柳,居然在云翳山庄。
“我可没死皮赖脸住着不走,是你家王爷诚恳地邀请我在此养胎的。”绿柳自顾着走到卫思辰旁边的小锦凳上坐下,幸福地抚摸着微微凸出的肚子,笑看着卫思辰,“姐姐活着没和他在一起,现在居然任由他孤单单地上路,真是狠心呐。”
卫思辰面容一冷,看了一眼绿柳,并不做声。若是放在往日,卫思辰这幅含威不露的样子,早吓得绿柳心头发软,可今日,她非但没有露出怯色,反而满脸恨意,望着卫思辰冷笑不止。
“我倒是忘了,姐姐是堂堂安王爷的女人,可是没资格同他死同穴的,够资格和他生死相随的人,只有我,他明媒正娶的皇后!”
卫思辰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绿柳,她真的爱着卫景濂么?为何在他不知所踪,极可能遭遇不幸之后,还能淡漠地说着这些风凉话?
“好姐姐,我知道你从未将我当做姐妹,可惜,你偏偏和我爱上同一个男人,无论如何,我们的姐妹名分,都跑不了呢!”绿柳癫狂大笑,头上珠钗乱震。
爱上同一个男人?卫思辰的心中有一面高墙,轰然倒塌!是啊,她和绿柳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她抓不住那个捉摸不定的男人,绿柳也抓不住那个捉摸不定的男人。
心里的苦涩满溢,她这辈子最真的爱恋,被人放在掌中,肆意把玩,喜欢时如珍如宝,厌弃时丢掷一旁。
卫思辰张了张嘴,想说,她是安王府的辰夫人,她不是……不是师兄的谁,可是绿柳脸上的嘲讽越来越深,彷佛在说,你就狡辩吧!
“你如果说完了话,就请出去!”卫思辰的手,深深地抓进了身下软软的毛皮里。
“姐姐,我马上就要回去南国了。你家王爷以为留着我在庄子里,就是掌控了南国的未来,可我偏偏不如他所愿!”绿柳将脸凑近卫思辰,低声得意地说道,“你想不到吧,这也是你那位好师兄的得意算盘,他自己懒得管事,就想物色一个能给苍生福祉的人,结果选来选去,发现唯有你家安王爷,论才华胸怀,足以担当大任!南北国征战不休,百姓困苦潦倒,你的好师兄,就想拱手将天下相让,这不,连着你,也一起让了呢!”
满意地看着卫思辰变了脸色,绿柳轻轻地在卫思辰的脸颊上抚摸了一把,啧啧叹道,“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从此后,萧条在一个男人的后院里,姐姐你放心,有我这个南国太后在,不会有人欺侮你的,她们顶多……抢你的男人,哈哈!”
南国显帝十年,海滨之城献上一女,姿容绝美,可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显帝大喜,封为云妃,宠冠后宫。
云妃恬静温善,出门总是低调地罩着面纱,从不和后宫其他人结交,也拒绝所有访客,有人说她恃宠欺人,有人说她清高孤傲!
显帝十二年,帝宠不衰,有大臣上言,称云妃乃山间鬼魅,请帝诛之。显帝不肯,皇后率后宫一众妃嫔,跪求显帝!显帝无奈,命云妃褪去面纱,在后宫观月台上独处一日,观月台高八丈,是白玉石砌成的高台,因是夜间观月的,并无遮荫蔽日之物。
日落之时,显帝率先奔上高台,却见观月台空空如也,云妃不知所踪,后宫众人大喜,皆称云妃确乃鬼魅,在日光下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