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默的气氛中,楚莹莹笑吟吟看着顾荆,眨了眨眼。
“你这么看着我,是被我打动了?想要嫁给我?”
少女模样清丽,仿佛一朵枝头的芙蓉花,却总能说出这种大胆又令人脸红的话语。
顾荆耳根彻底红透,扭过脸,骨节分明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
饶是他已经开始习惯少女的快言快语,却还是忍不住每一次都被惊到。
少女天不怕地不怕,又这么古灵精怪,仿佛半点亏也不吃,像个呛口又靓丽的小辣椒。
就连想要童养夫都说成了“嫁”,顾荆难以招架,只能闷声移开目光。
他看着少女走出房门,背影欢快轻松,眉眼间的愁绪也不觉缓解了几分。
然而走了几步出去的楚莹莹,忽的牵着嫩黄的裙摆转过身,像是一朵翩飞的蝴蝶,笑吟吟道。
“你这么看我不打紧。可别这样盯着别的姑娘目不转睛,小心别人说你是登徒浪子哦。”
少女脸上梨涡明显,唇红齿白,是春暖花开的样子。
顾荆神情一窒,嘴唇动了动,少女却又提着裙摆笑着跑远了。
她一只手里还抱着银子,却能跑得这么快,这么优美。
“吱吱!”窗口忽然探进来一只红狐狸。
它冲着顾荆龇了龇牙打招呼,然后晃动火红尾巴,嗖得一下朝着远去的少女追去。
快追上楚莹莹时,红狐狸一段助跑,然后蹿上少女肩膀,稳稳蹲着。
只有火红的尾巴,垂在少女肩膀晃了晃。
望着一人一狐离开的身影,顾荆揉了揉额角,眼底现出一丝轻微的痛处之色。
他隐约觉得,脑海中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酷暑时节,树上蝉鸣声声。
村寨里终于有人发现楚家多了个非常俊俏的后生。
“那模样,那气度,哎我在这十里八乡这些年,就没见过比你娘家侄子还要水灵的后生。”
村寨里的大婶拽着田娘,一边在河边洗衣服,一边比划着顾荆的长相。
田娘只是含笑不语:“他的确是长得出挑了一些,只是身子有些病弱,还需在家养着。”
大婶企图打探:“你娘家侄儿定了亲事没?要是没定,你瞧我家二妞怎么样,两人年纪相当,也般配着呢。”
谁瞧自己闺女都是天下个顶个的好。
这村寨里,少年郎就那么多,进进出出的,大伙儿都认识。猛不丁冒出来一个眼生的,还是如此容貌,也怪不得让人心生好感了。
田娘怔了怔,摇头道:“亲事还不曾定。他主意大着呢,亲事我可不能给他做主。”
她三言两语把这事儿推到了一边。回去时不由笑着摇头。
自家莹莹的眼光的确是好的,那罗大娘素来比较挑剔,家里养了个闺女也是捧在手中如珠如宝的疼,能令她主动开口问,足以说明狗蛋有多出色。
只是…
这样的人,能一辈子留在他们这样偏僻的山脚下吗。
这个念头,不由再次冒出脑海,让田娘对自家莹莹的未来,有了些忧虑。
快到家时,田娘手里端着浆洗的盆,一边沉思一边往院子方向走。
有一道人影,站在了她必经之路上。
“小慧。”这声音略有些苍老和疲惫。
田娘一惊,手里端着的东西落到了地上,那些刚洗干净的衣物,在尘土里滚了一圈,沾上了泥。
站在她身前的,是个戴着黑色兜帽的女人。
她掀起帽子上的布,露出了一张有着疤痕的脸:“…小慧,不认识师父了。”
田娘倒退半步,在一怔之后,神态竟然显露了几分小孩子的手足无措。
“师父…是您,我没想到您会来…”
田娘带着这样一位神秘客人进小院子时,楚莹莹刚从后院喂了鸡鸭鹅回来。
田娘压低声音喊女儿:“莹莹…”
“哎呀阿娘,我这次专门看着那些小鸡吃东西的,没让他们被鸭子欺负。”
楚莹莹拍了拍双手,声音清脆。然而在抬眸看过来,发现了田娘身后站着的人时,音调陡然拔高。
“太师父!!”
少女衣裙翩飞,冲过来时像个蹒跚跑步却飞快走路的小鸭子,一头撞到黑衣女人的怀中。
因为楚莹莹跑来时的力道过大,黑衣女人身体往后趔趄了一步,兜帽也掉了一半,露出了整张脸。
她那张脸的轮廓,只看骨相,年轻时约是极美的。
只是因为岁月侵蚀,显得有些憔悴,再加上脸上的一个浅浅刀疤,让她不笑时显得甚至有些冷厉。
然而楚莹莹这么冲过来,像只可爱的小鸡崽一样唧唧唧叫着:“太师父!太师父!我可算把你盼来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少女拉起太师父的手,让她摸摸自己脑袋,比划了一下自个儿的身高。
“您瞧,您总不来看我,我又偷偷长高啦。”
她嫣红小嘴这么叽哩哇啦一通说话,倒是让面目显得过于冷厉的太师父,眉目间柔和了不少,眼里更是出现了笑意。
“小莹莹,太师父教你的东西,有没有落下?”
她揉了揉少女脑袋,身上瞬间多了几分和蔼可亲的气质。
“没有没有!”楚莹莹昂着小脑袋回。
田娘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震动。
她年少时既尊敬又敬怕的人,在莹莹那儿,却能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
难道这就是隔代亲吗。
哪怕师父当年把她抚养长大,她却从未像莹莹这样亲近过师父。想不到,莹莹却能做到自己幼时最期望的事情。
田娘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太师父,您这次来,就多住一段时间嘛。你不在的日子,我好想你啊。”
楚莹莹扒拉着太师父的胳膊,很有一股小辈和长辈撒娇的味道在,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太师父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也不惧怕对方脸上的刀疤。
少女眼睛里盛满了盈盈的濡慕之情。
进了这个小院,看到了楚莹莹之后,黑衣女人脸上的神情不由自主的软化。
“房子修葺过?比先前宽敞了些。”
她开口道,打量了下四周。
“太师父,我带您去看后院!我阿娘又养了一批鸡苗,大的已经长成了。”
少女拉着黑衣女人往屋后走,一股子迫不及待分享的劲儿。
田娘把手里端着的浆洗盆放到地上,微微叹气,有些不安。
师父每次来,都让她提心吊胆,生怕静谧的日子被打破。
可是看着莹莹和师父如此投缘,又有些说不清的欣慰。
说到底…
师父也是孤苦一生,没有亲缘。而自己本该是去孝顺师父的,这些年偷来了一段静谧安稳的日子,已经是师父开恩了。
倘若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办,只望师父不要牵连到莹莹…
楚莹莹带着太师父看完了后院,还很慷慨大方的指了指这些嘎嘎叫的鸡鸭鹅,然后凑近了太师父,小声道。
“您选一个,看哪只个头大,味道肥美,我这就抓了,晚膳我们炖汤喝。”
太师父体质比较虚寒,楚莹莹一直都记着这一点呢。她指了指那群鸭子道。
“不如再来一只鸭子?鸭肉吃了晚上肚子里暖呼呼的,舒服呢。”
太师父眉眼不由变得更加温和,慈爱的拍了拍少女肩膀。
“莹莹替太师父选。”
楚莹莹一口应下,老气横秋道:“那就中间最大的这只!它老打架,欺负别的鸭子。”
迅速的撸起袖子,少女走过去抓走了鸭子里的“害群之马”,然后带着太师父回到了前院。
太师父不经意的问起:“你写信与我说,救了一个少年,他中了毒。那人如今在何处?”
“他住那间空的厢房了。”楚莹莹吐了吐舌头。
猛不丁想起来,狗蛋如今住的那间客房,往常是留给太师父的。如今太师父和狗蛋都在这儿,那这屋子就不够住了。
这样想着,少女扭过脸,撒娇道:“太师父,那您夜里和我睡一间房罢。那么久没见您,我有太多话想和您说了。”
楚莹莹软磨硬泡,把太师父拉到自己厢房。
“带我去见见那孩子。”太师父轻叹口气,拍了拍楚莹莹手背。
大概她真的是老了,以前的铁石心肠在面对徒孙的乖巧贴心时,也不免变得柔软起来,忍不住想要对小莹莹好一点。
“好嘞好嘞,他肯定在房里练字。”
一听太师父愿意去看狗蛋,楚莹莹兴奋起来,把鸭子脚捆好放到前院,就忙不迭带着太师父去找狗蛋了。
少年的房门没有彻底合拢,只是微微虚掩着。
窗户开着,他正在桌前坐着写字。
光看背影,便能让人觉得这是个翩翩儿郎,脊背仿佛松竹一般挺直,气质很沉静。
提着毛笔写字的手腕很稳,整个人给人第一眼的感觉便很清朗。
“狗蛋,我带我太师父来看你啦。”
楚莹莹敲了敲门,声音仿佛黄鹂鸟一般清脆。
少年放下了毛笔,起身来开门。
养了这些日子,他的腿已经可以放慢速度走了,虽然还没能恢复如初,但好好养着,日后是可以完全恢复的。
他看向门边,一眼瞧见了重新戴回兜帽,显得气势有些特别的太师父。
他还是不能发声,便只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二人进来。
楚莹莹欢欢喜喜抱着一个西瓜进来,放到空的桌子上:“我太师父医术可好了,你把手伸出来,让我太师父探探你脉象。我去找刀切瓜。”
少女蹦出门,一副太师父来了,就找到了主心骨的放松。
太师父静静站着,眼神冷冷看着顾荆,忽的抽出长剑刺去。
顾荆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身闪避。
太师父挑了挑眉,声音苍老阴翳:“少年会武?”
她出手越发狠辣,几乎招招致命。长剑更是朝着顾荆的每个要害刺去。
楚莹莹提着刀小跑回来时,就听见屋里一阵乒乓的声音。
她匆匆跑过去:“什么声音呀?”
一进门就是个刺激。
狗蛋整个人在房梁上迅捷的飞来飞去,太师父的九节鞭追着对方打。
楚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