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第一节是《行政管理学》,给我们讲课的是一位戴眼镜的女老师,姓吴,单名筠,四十以上五十以下年纪,剪个短发,倒也显得清清爽爽。
吴筠听说刚刚评上正教授,职称比林教授还高,林教授还是副教授。她的课却比林教授差远了,基本上是照本宣科,没有新内容,更没有自己的观点。有时职称只能说明资格,不能证明能力。
我的同桌叫孔令培,和那个第一次上课就迟到的魏先林同一个单位,建设局后勤处处长。这老几虽然身在党校,手里还攥着大权不放,处里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手下还要时时用电话向他请示,孔处长通过电话对后勤处进行遥控指挥。所以他的电话特别多。我看他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就调侃地对他说:“孔处长,*的事情永远做不完的,为什么不给自己放个假,撒手让兄弟们去干干?”孔令培就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林谷你有所不知,这些人干事看不见人,开饭一起都来了,以为我孔令培爱管闲事啊,指定了一个副局长临时负责,屁大一点事也打电话来。”我说;“那是你孔处长平时霸道惯了,搞一言堂,人家还没回过神来么。”
比起我们这些从乡下来的,魏先林、孔令培他们就显得吊儿郎当,这个孔令培没有一节课是规规矩矩的,要不就拿出一本杂志或一本小说翻看,要不就唠唠叨叨和我海阔天空地聊天。
“喂,你猜猜我们吴教授有多大年纪?”
“四十多吧。”
“今年刚好五十周岁。”
“啊?五十岁,看起来很年轻啊,不像是五十岁的女人。”
“女人保养得好,就显得年轻。”
“你怎么知道她的真实年龄?”
“我在教务处看过她的简历。林谷,吴教授是个孀居女人。”
我笑了。
“这也是简历里面看到的?”
“不是,听说的。”
孔令培也笑了笑:“那倒不是,听说的。”
“她丈夫呢?离了还是光荣了?”
“离了,她的前任丈夫就是我们党校的副校长。”
“有三个副校长,哪个?”
“郝校长,高高大大那个,北方佬。”
“哦。”
“想不想听他们的故事?”
这样无聊的课,听听当然无妨。
“嗯。”我应一声。
“他们的离异,与出轨有关。”
“男的还是女的?”
这样的事情总是让人兴奋的,我顿时来了兴趣,满怀期待地看着孔令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
“男的先出轨,后来女的也报复xing的出轨。”
“呵呵,有趣,报复xing出轨,新名词。”
“你注意没有,食堂打饭有一个女的。”
“几个打饭的都是女的,我知道你说哪个?”
“最胖的那个,常常穿着一件红se花格上衣的。”
“嗯,有点印象,你不会说那个胖女人就是郝校长的情人吧?”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有身份有地位的郝校长与那个俗气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哈哈,就是她。”
“孔处长,你不会是在编故事吧?”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一个真实的故事。听说郝校长xing
yu特强,吴筠根本无法满足他的要求。”
“所以就选定那个身体棒棒的*女人作为泄yu对象?”
“具体如何搞在一起的,详细情况不太清楚,一个晚上他们两个被出差突然返回的吴筠堵在被窝里这点却是千真万确。”
我轻轻叹一口气说:“简直不可想象。一个副地级干部竟然和一个人伙食管理员搞在一起,而且又是这么一个穿着俗气模样土气的女人。
我抬起头来,望一眼讲台上的吴均,还在津津有味捧着书本念,全然不管台下三三两两开着小会,已是嗡声一片,吴均的课,课堂纪律最差,这点还好,吴均很有忍度,台上台下互不干涉,不管秩序多么混乱,我自安然授课,听不听在你,讲不讲在我。不像林教授,一听台下有人说话,就立即瞪起那双浓眉大眼:不愿意听的可以出去,这里不是菜市场!
“你不是说,后来吴均也出轨了吗,那个人又是谁呢?”
“是啊,我正要说呢。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
“林教授。”
“我不相信,你又在编吧。”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们是这么传的。听说林教授原来就追过吴均,吴均是林教授下一届的同学,郝校长又是林教授上一届的同学。你看看吴筠,盘子正不正?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个大美女,追的人多了去了。小弟弟到底没能争过大哥哥,吴筠最后投入到郝校长的怀抱。”
“郝校长和吴筠也都是北大的?”
“是啊。他们三人是校友。”
“如此算来,林教授应该比吴筠早一年参加工作,怎么吴筠弄到了正教授,而林教授现在还是副教授?”
我疑惑地看着孔处长,好像孔处长就是职称评委会的主任。
“所以啊,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吴筠和林教授的关系。”
“此话怎讲?”
“郝校长打击报复,卡人家呗。不管是按学历按工龄还是按教学成就,林教授都应该评上正教授,可人家就卡住你,不往上报,你又奈之何?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三个校友,一对情敌,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还怎么混?
我这样想着,眼前就浮现林教授瘦小的身影,以为是幻觉,我揉揉眼睛,果然是真真实实的林教授。
孔令陪还在唠叨什么,我没有搭理,眼睛看着台上。
这时,林教授瓮声瓮气喊一声:“林谷,长途,教务处。”
这就是林教授,连叫人接电话都那么简洁,就七个字,电报式的语言。
我第一反应可能是刘紫薇打来的,可是她还在路上,难道那该死的客车又抛锚了?
要是那样,可就苦了刘紫薇了,没有旅伴,荒野之中,现在天气又更冷了。
我这样担心着,跑到二楼教务室。
却是范正大打来的电话。
“谷子,不好,出事了。”
范正大嗓音低沉,很严肃。
我吃了一惊,我从来没有听过范正大这种声音。出什么事了,让一向淡定从容的范正大也如此惊慌。
“你马上请个假,回来一趟。”
“范书记,什么事?”
我着急地问。
“电话三言两语说不清,你还是抓紧回来吧。”
我放下电话,心怦怦跳得厉害,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在电话里不可以告诉我?那时的电话都是由电话员转接,电话员可以随时监听,很不保密,那范正大一定是为了保密,才不会在电话里把事情告诉我。什么事,那么重大,那么严肃,又要保密?
我先去林教授那里告假。
林教授不在房间,我就在门口等着,一会儿还不见他的影子,就出去找,这时已经下课,孔令陪见我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就问我:“林谷你干嘛?”
我说:“找林教授请假,家里出事了。”
孔令培关切地问:“什么事?”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呢,我们县委书记打来的电话,让我马上回去?”
“你小子是不是经济上出了问题,人家在查你?”
我坚决地摇摇头:“绝对不是。”
“那就是作风方面的问题,呵呵。”
孔令培这样一说,我心中一动,旋即又否定了。就算我和刘紫薇的事被谁发现了,拿了确凿的证据,那也算不上作风问题,范正大更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急吼吼让我马上回去。
“究竟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当务之急,我就是向林教授请个假,马上赶回去!一天只有一趟车,还不知能不能赶上呢。这个林教授,一下子就人间蒸发了,不找他的时候,到处可撞见,找他的时候影子也见不着!”
“林谷,如果赶不上客车,要不要我搞一部车?”
“那当然好。”我感激地看着孔令培,别看他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刻还能帮你忙。一个后勤处长,派一部车应该不是难事。
解决了交通问题,我的心就宽松一些。
“谢谢你啊,孔处长。”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同学之间,互相帮帮忙,应该的。
孔令培这句话让我很受用。朋友多了路好走,同学多了事好办。党校的同学,都是有权有势的,用得着的地方多呢。
我还是在他的房间找到林教授。
我还是第一次单独面对林教授,上次请假,是在课堂上,下课以后,林教授从讲台上收拾那叠备课纸的时候。
我向他说明来意。
不知为什么,我看着林教授这张瘦削的脸,突然想起中学时期那个鹰眼主任。
“怎么,又请假?”
一个“又”字,让我胆战心惊。是啊,刚刚才销假,又要请假,而且这次可能要更长一些时间。
“林教授,是家里有急事。”
“记得第一堂课,我给你们说了什么吗?”
“记得。”
“记得什么?”
“脱下官服,摘下官帽。”
“嗯,算你有记xing。”
林教授脸上和缓一些,我乘机又一次提出要求:“林教授,真是家里有急事,县委书记亲自打电话来。我处理完,马上赶回学校。”
电话不是假的,林教授自己接的,急事也不是谎言,我脸上的慌张装不出来。
“去吧,完事早点回校。既然来到这里,就要学到一点东西。”
“林教授你说得对。林教授你的课我们最喜欢听了。”
我不忘适时拍一下林教授的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