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這麽說了,李睿也不好不答應,隻好又把她的酒杯交還回去,跟她碰了下,兩人各自喝了一口。酒液辛辣冰涼,李睿喝下去以後,喉頭是熱剌辣的,食道卻是涼颼颼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房間裏的熱氣。
說來也真怪,這座建在小山上的會所山莊,不知道是如何供暖的,但供暖效率極其之高,這棟花石樓裏的溫度非常熱,熱得讓人覺得身體從內到外的燥熱,哪怕已經脫了外套下去,可還是覺得熱。在這種燥熱的環境下,品嚐冰酒,還是一種非常不錯的體驗的。
李睿聚集了一下注意力,道:“你剛才的意思,是市委書記與周宇林這個常務副市長,兩人一起排擠打壓你,讓你這個市長非常難做?”吳楠幽然一歎,頷首說道:“這兩人各有三四個常委支持,幾乎同時向我發難,讓我在會上會下都很難做,我都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當然,光是這點委屈,我勉強還能承受,可我一旦想到,我有負提拔重用我的省領導,上台後不僅沒能打開局麵,反而連自己的地盤都守不住了,又何談做出一番事業,就感覺特別對不起人。又擔心這樣惡性循環下去,連省領導也對我失去信心,我沒有了省裏的支持,那就徹底垮台了,說不定還要淪為人家的笑柄。”
她說到這,情緒激動起來,眼圈也紅了,泫然若泣,探手去拿剛剛放到茶幾上的酒杯。
李睿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手腕拉住,道:“別喝那麽急。”吳楠可憐兮兮的望著他,道:“剛才不是說好了嘛,讓我盡情喝?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今晚你就別管我了。”李睿放開她的手腕,道:“我是想著,幫你出出主意,可你要是喝得太急太快喝醉了,我還跟誰說去,所以我得攔著你,你想喝等過會兒再喝,到時候我陪你一杯杯的幹,好不好?”
吳楠點了點頭,道:“你能有什麽主意?”說完不等他說話,自言自語的說道:“說起來,我還算是有背景的,用句流行的話就是官二代,我公公跟我父親原先都是市裏與省裏的領導,有他們照顧著,我才能這麽年輕就當了市長。可他們已經下台好多年了,說話沒人聽了,雖說他們的門人子弟倒也願意照顧我,能直接幫忙的就直接幫忙,不能直接幫的也會在省領導跟前幫我說話,但以他們的能量也隻能做到這一步,在具體執政上就幫不了我了。就跟我這個市長的帽子一樣,省領導信任我,給了我這頂帽子,我拿起來戴上就是市長了,可這頂帽子並不能幫我執政。我能否執政,還是要看我自己的本事,誰也幫不了我。唉,我真是沒用啊,在官場混跡了這麽多年,居然連這麽點小場麵都應付不了,我還有什麽臉當這個市長啊?”
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傷心,再次出手去拿酒杯。這次李睿可不好攔著她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把酒杯拿起來送到嘴邊,咕嘟咕嘟幾口全部灌了下去。此時她的優雅氣質已經全然消失,仿佛換上了個怨婦一般。
李睿憐愛而又同情的看著她,心裏還有點震驚,想不到她居然是個官二代,而且父輩竟然是省領導級別的,而就算這樣一個天之驕女,居然也有發愁煩心的事情,看來上帝果然是公平的,在給你打開一扇窗的同時,會給你關上一扇門,出手將她酒杯拿過來,拿起酒瓶給她續了半杯酒,柔聲道:“楠姐,你先不用氣餒,也不用悲觀,事在人為,麵對複雜問題,隻要應對得當,還是可以解決的。就拿你眼前的困境來說,我想先問問你,你知道市委書記與周宇林排擠打壓你的根源在哪嗎?”
吳楠連幹了兩杯酒下去,腦子已經有些懵懂,聞言呆了半響,道:“周宇林那邊好說,如果不是我突然空降東州,他有可能當上東州市長,最差也能升為市委副書記,結果我空降下來,導致他原地踏步,他不恨我才怪。市委書記那邊,是個脾氣又倔又硬的老頭子,迂腐、守舊、死板、官僚,我來到東州之後,有幾次政見跟他不合,他就開始看我不順眼。”
李睿點點頭,道:“這麽說,你跟周宇林這邊是解不開的私人冤仇了,當然,這從下午他對付你也能看得出來。而你和市委書記那邊,則隻是因為工作而產生的誤會,並沒有別的仇恨什麽的。這樣一來也就好說了,周宇林那邊,就算他勢力再龐大,蹦躂得再歡實,他也隻是你的副手,你有很多的機會很多的地方很多的手段可以拿捏他,同時你再對他加以小心提防,相信就算降服不了他,也不會被他傷到。另外要分化他的盟友與下屬,譬如魯煉鋼那樣的忠實走狗,要想辦法清除掉,破拆他的勢力,盡量做到你長他消。長此以往,他也就囂張不起來了;至於市委書記那邊,你要多跟他溝通,尤其是遇到事情的時候,多找他商量,讓他感受到你對他的敬重,平時多為他著想,多站在他的角度上考慮問題……哪怕你很不喜歡他的性格與為人,你也要這麽做。你想一想,如果你總是對他待之以誠、示之以敬,多多少少都能感動他吧?就算他不能跟你結盟,至少可以保證他不再針對你,那你麵對的壓力不就小多了嗎?當然,這些事我說起來簡單,你做起來很難,要考慮的方方麵麵很多,每個細節都不能疏忽。不過我覺得以你的領導能力與個人魅力,還是可以做到的。”
他說的這些道理,其實都很簡單,沒有什麽晦澀難懂或者不可理解的地方,吳楠能當市長,怎麽能不明白呢?事實上她很早以前就做過類似的打算,隻是還沒有時間實行罷了。何況,她作為高高在上的政府市長、東州市二把手,有更強烈的自尊心理,很多事明明知道應該去做,卻總是拉不下臉來去做。不過那是以前,現在,她聽了李睿這番話後,忽然有種強烈的感覺:沒有什麽事情是自己不能做的,隻要眼前這個人還在支持自己、還在一心一意的對自己好、還對自己有美好的期望,那自己就算是受盡鄙視恥笑也認了。
她目光癡癡的看著李睿,酒暈通紅的俏臉上帶著欣慰感動的笑,良久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睿見她不言語,納悶的道:“你怎麽了?覺得我說的不妥當嗎?”吳楠這才啟唇說道:“小睿,你不能過來幫我,是我這一生之中最大的損失。”李睿被她誇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冰雪聰明、沉穩幹練,官場經驗豐富,就算沒有我在身邊幫忙,也一定能幹好。”吳楠抿嘴一笑,道:“你又拍我……”
女人都是感性動物,這一點在麵對心儀男子的時候更加明顯,於是心情不好的吳楠在李睿的寬慰解懷下,很快恢複了早時的言笑晏晏。
“幹杯!”
兩隻酒杯重重碰在一起,杯裏的冰塊與玻璃杯壁撞擊,發出了瑣碎好聽的聲響,如同風卷珠簾,又如玉落金磚,但很快的,兩隻杯子裏麵就隻剩冰塊了,再也沒有一絲酒液。而在不久之後,這兩個杯子又重新被金黃色的酒液所占據……
類似的情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又複現了好幾次,當兩隻酒杯放在茶幾上再也沒有被拿起的時候,房間裏響起了均勻連續的鼾聲,鼾聲不重,但從裏到外透著股子疲累。
“小睿,小睿,醒醒,醒醒啊,你怎麽睡著了?要睡去樓上房間裏睡,走,我帶你上去!”
已經是醺然欲醉的吳楠,勉力打起精神,輕輕拍打著身邊已經仰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的李睿,眸子裏除了關心,還有濃濃的憐愛。
可惜李睿根本聽不到她的呼喚聲,更是感受不到她的拍打,半點反應都沒有,倒是鼾聲始終沒停。
吳楠見他沒有反應,也就放棄了喚醒他,醉眼惺忪的盯著他看,看了半響,嘿然歎道:“我怎麽忘了,你早上五點就起來了……為了我……你實在太辛苦了。”
她感慨了一會兒,勉強站起身來,以手扶額,搖搖晃晃的往外走去。過了差不多五分鍾,她又回來了,手裏捧著一床薄被,上麵還有一個枕頭。她走回到沙發前,先把被子枕頭放在沙發上,隨後坐在李睿身邊,將他腳上的皮鞋脫掉,用力將他雙腿抬到沙發上來,給他擺好一個仰臥的睡姿,這才將枕頭塞到他頭下,又給他蓋好被子,盯著他年輕俊朗的麵龐看了一陣,忽然湊過去,低頭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吻過之後,她的臉蛋更紅了。
李睿一點知覺都沒有,仍在酣睡之中。
吳楠幽幽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外走去,出屋的時候,順手把dvd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