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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三十六(1 / 1)

飞机进入云层之后,视线所及都是茫茫一片,仿佛坠入一团硕大无比挥之不去的混沌。这个过程漫长得无边无际,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终于突破了云层,久违了的阳光浪一样地涌了出来。

陈子嘉跟空姐要来一条毯子,搭在她身上,温柔的说:“阿措,你睡一会。人总会百年归老,担心多了,又有什么用。”

声音让苏措回神,把目光从飞机外的云层收回来。她看到陈子嘉关切的眼神,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顿一顿后问:“你一直都知道我哥我嫂子之间有问题么?这么久以来,我都以为他们是模范恋人,模范夫妻。”

陈子嘉用看孩子一样的眼神看她一眼,略略一笑:“怎么会没有问题,世界上哪一对夫妻恋人之间没有矛盾,不过都是忍着,咬牙把苦难吞下去。”

云海里阳光沸腾,苏措揉一揉太阳穴:“我担心,这么下去,最后会不会闹得不可收拾。”

“不会的,”陈子嘉肯定的说,“唐传奇里有个故事叫《定婚店》,你读过没有?我看得最清楚,他们俩就是被月下老人手里的那根红线系着的,他们可能会吵会闹,会难过,会伤心,甚至绝望,不论过程怎么复杂,但是无论无何不会分开。”

那笃定的声音使得苏措陷入了沉思,然后边想着,竟也沉沉的睡了过去。其中她醒来过几次,看到的永远千篇一律的云层和亮眼的光芒。

下飞机之后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傍晚了。赵教授的灵堂就设在医院,国内物理学界的科学家来了许多,就算是不能来的也都送来花圈。举目望去,到处挂着白幔,花圈里三层外三层的摆得满满当当,配合着哀乐声,实在让人动容。

去世前赵教授留下了口头遗嘱,所有的财产全都捐给国家,书留给苏措。人人听说后都在感慨,到底是对关门弟子更加偏爱一些。苏措有时候就默默站在灵柩前,自己的导师容颜如生,好像只是在安静的睡觉。

苏措终于见到赵教授的儿子,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衣冠楚楚,表情木然,所有的情绪在那张脸上都看不到,好像带的一张面具;他也带回了女儿,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不敢靠近灵柩,鞠了个躬就在躲在了一旁。热闹的灵堂和深切的哀悼让她很震惊,讷讷的问苏措:“你是我奶奶的学生么?”

苏措回答:“是的,我是她最后一个学生。”

“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她继续问。

苏措凝视小姑娘的眼睛,说:“她非常伟大和高尚。你应该过去看看她的样子。”

小姑娘点点头,乖乖的走了过去,回来的时候神情迷茫,满脸泪痕。苏措给哀乐声刺激得头晕眼花,就绕到灵堂后面安静的地方,把头埋在膝盖里发呆。陈子嘉来的时候,她的手和脸早就给冻得都是冰凉,偏偏自己还不察觉。他也坐在台阶上,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不声不响的陪着她坐了很久。

返回灵堂时,恰好遇到另一批人前来祭拜。那些人苏措自然还是不认识,她以为又是赵老师的学生,正欲迎接上去答礼,想不到陈子嘉先她一步,一一与来人握手,以完美无缺的礼貌招呼过去:“方医生,刘医生,多谢你们前来。有劳了。”

来人笑容满面,紧紧握住陈子嘉的手,极客气的回答:“陈先生,您太客气了,哪里的话。其实早就该来的。”

随后陈子嘉又把为苏措介绍了一次,苏措一边道谢答礼,一边带着他们进入灵堂。待他们离开后,陈子嘉才说:“他们是赵教授的主治医生和护士。”

“你怎么认识他们的?好像还很熟悉?”苏措一时没想太远,自然的问了出来。话音一落,就看到陈子嘉深邃沉静的目光,她立刻缄默下来。可想而知,这半年来,他肯定经常去医院探病,不然也不会在她去世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迟疑一下,苏措挑了个新话题说:“明天一早下葬之后,我就回研究所,你不用再来送我了。”

没有意外的,陈子嘉吻吻她的额头,把机票递到她手里。机票还带着他的体温,有点发烫。苏措险些握不住。

“回去休息一下也好。你知道的,我就在这里。”

说完陈子嘉转身离开,他的背影那么高大挺拔,步子稳健,即使走出老远都可以轻易的分辨出来。苏措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他的肩头,目送他一路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她仿佛能听到车门被拉开时发出的声音。他一路都没有回头。这个念头刚刚在苏措脑海里浮现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笑容清晰,犹如就在眼前。

回到研究所后,苏措整理了一下赵教授房间里的书籍。大部分书都是专业书,还有一部分是音乐方面,给装在数个箱子里面。她把其中的一部分捐给了图书馆,剩下的全部搬到了自己的房间。苏措的房间本就不大,堆满了书之后更变成了旧纸堆。

最初几天,半夜的时候她睡不着,就起床看箱子里的乐谱。那些乐谱都是名曲,只有一份特别,不是苏措知道的任何一首曲子,压在箱底,非常陈旧,灰尘比别处更多,好像从未打开过。不过旋律优美,饱含深深的爱意。翻倒最后一页,她终于看到了落款和曲名,方才知道,这曲子是赵教授的丈夫写给她的,日期是他去世的前一个月。苏措整整一个晚上只看着那份乐谱,第二天她打听到赵教授儿子的地址,把那几个箱子打包好,原封不动的寄了过去。

尽管赵教授去世,可是博士学位还是得继续念下去。在赵教授生病的半年里,她给苏措介绍了国家物理研究所一位名叫张楚的教授兼博导。在葬礼上苏措已经认识了他,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话极少,只呆在实验室里,不喜欢抛头露面,是那种潜心做学问的学者。他对苏措指点良多,不过到底分隔两地,在很多问题上交流相当不便。

问题很快就来了。论文快收尾的时候,苏措才发现最后一部分里涉及到的理论需要用到强子对撞机做实验室,而这样的对撞机全世界只有五台,国内有只有国家物理研究所才有。张楚知道情况后,让苏措写了个申请,二话不说就把她调入了国家物理研究所。

离开之前苏措抽空去了一趟齐家屯小学。这次非常顺利,不用再爬山路,一条公路直接修到了村里。齐家屯小学也焕然一新,操场教学楼正在翻新,老师也多了三个,学生人数多了,附近几个村庄的孩子也都可以来这里上学。

苏措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变化,老半天回不过神。

提起这件事情,蔡玉既高兴又欣慰,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眼泪忍住,说:“申请了好些年,教育拨款总算下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苏措问她。

蔡玉想一想:“一年了吧,就是你上次离开后不久。本来想早点让你来看,但是我知道你是一有空就会来,现在肯定忙,不然早就来了。”

苏措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怎么了?”蔡玉问她。

“没什么,”苏措立刻宽慰的对她微笑,“就是觉得很好,不知道说什么。”

“谁说不是?我现在真是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蔡玉感慨。苏措侧过目光细细打量蔡玉,她实在不知道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当年是怎么挑起整个学校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坚强的生活着,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下课后,齐小飞领着一帮小孩子呼拉一下围过来,苏措就带着孩子们跳绳,扔沙包,直到满头大汗,欢笑声惊动了山间的一只只飞鸟。

离开研究所那天,是那年的最后一个月,西北下了一场大雪,苏措面对众人送行的面孔,想起这几年自己也在这里送走的师兄师姐,没来由的生出一种人生无常的感受来。

算起来,这已经是苏措在三个月内第三次回到这个她念了四年大学的城市。第一次是去法国,在首都机场转机,下了一架飞机接着另一架飞机,别的什么地方都没去;第二次是从法国回来,什么都来不及看就直奔灵堂。这一次明明可以呆得时间久一些,她同样也没时间观察和体会这座城市,只是在公车上走马观花了一通,她把感悟跟四年前的对比一下,依稀觉得,还是一样热闹啊。

苏措很习惯国家物理研究所,很快的,她跟研究员老师研究生都认识了,上下都相处愉快。两所研究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显然的这里条件的确是好太多,又在首都又在市区内,跟西北那所的档次完全不一样。刚来了几天,苏措的名声也很快就传开了,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认识不认识的人跟她招呼。她照例回个大方的笑容。如果还有人不知道她,旁人就嗤笑说,你居然还不知道么,是原子物理研究所调来的大美女啊。

因为还有四个多月就要毕业,时间仓促,苏措只得不停加班加点的做实验,忙论文来,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一个在宿舍睡觉,一个留在实验室。

她这么勤奋,周围的人都诧异非常;苏措看到其余人的闲散,也同样不习惯。她这几年的研究生每天都过得紧张忙碌,身边的人也都是忙来忙去,看得习惯了自己也惯了,差点就快忘记世界上不是每个人的研究生活都像一百米长跑似的争分夺秒。

周末的时候实验室一下子安静多了。苏措忙完手里的工作,终于想起去食堂吃饭。一出实验大楼门口,就看到陈子嘉站在外面的阳光里等她,他穿着件深褐色大衣,英俊得不似凡人,风度翩翩,回头率起码达到了百分之两百。

苏措一瞬间动容,脚仿佛给钉子钉到了地面上。

陈子嘉脸色平静,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且朝她走过去;苏措忽然胆怯,不敢抬头,直直盯着前方某个角落,然后听到他的声音:“你回来了一个星期,居然不告诉我?”

几秒钟内苏措已经调整好脸部表情,笑盈盈回答:“一回来就忙着博士论文,天天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好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里人太多了。”

那样的笑容和灵气逼人的眼睛让陈子嘉手心一痒,不容分说的伸手揽过她到自己怀里,也不管周围的无数道目光飞过来,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不气死我,你不甘心是吗?”

苏措神情剧烈一变,推开他,对上他的目光:“不许说死,不许你说死。”

陈子嘉几时看到苏措露出那种表情,初看是生气和严肃,但是看到眼睛深处,则彻底的变了个味道,全是惶惑和不安。他晓得这句话终于触到她的软肋,柔声说:“好,我不再提。”这件事情也就此揭过。

从那之后,陈子嘉每周都来看她,次次都给她送来她无论如何都吃不完的水果。苏措让他不要麻烦,他根本置若罔闻,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下次还是一样的送来;她无奈之极,也只得听之任之。这样的结果,陈子嘉第二次来看她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知道她有个不得了的男朋友。起初还有人特地跑来找苏措确认此事,她只是好脾气微笑不答,一个月下来,渐渐的也就没人再问,对她本来还有企图的男士也就纷纷知难而退,苏措耳边顿时清静得多了。

毕业论文答辩前夕,苏智一声不响的回国,任总公司的驻中国地区的代表,不过应晨和苏司悦却没有一起回国,苏措在电话里追问原因,他就简单解释了一句“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安顿好了,她们再回来”,气得苏措直翻白眼。不过她自己还有两天就答辩,苏智那头纷纷绕绕,事情比她还多,那次通话也就草草结束。

她的博士论文答辩顺利的完成,评委老师都给出了极高的评语。神经一松下来,苏措在宿舍里蒙头大睡了足足两天。

睡醒后她才开始考虑自己的去向,学到这个份上,除了研究所和大学,也没有别的的去处。她睡得头痛,但思路不乱,她想起张楚劝她的话,国家物理研究所的设备和专家比原子物理研究所的确更强,她的专业更几乎是纯理论,几乎不涉及保密内容,在这里也能更好的接收到科学前沿的信息等等,他说的字字句句都在理,苏措终于决定留在国家物理研究所。

工作定下来之后,她开始联系以前的大学同学,以前班上二十位同学大都分散在全国各地了,还在这个城市里的几乎不到十位,而且都是男生。杨雪卢琳琳研究生毕业之后去了南方的一个大城市,想碰面都碰不到,只有邓歌因为是本市人,电话也没变,一下子就找到了。

在约定的饭店门口一碰面,邓歌就义愤填膺的开始骂她:“回来这么久了居然不跟我联系!我的喜酒都没喝到!”

苏措只得不停的赔小心。邓歌两个月前刚结婚,丈夫也是本市人,家庭环境很不错,自己又是工程师,人脾气也温和,对她千依百顺的。例如她们刚刚在餐厅里坐下,他就赶过来了。

邓歌笑:“付钱的来了。”

苏措连连摆手,拖过了菜单:“你们的喜酒我都没喝到,我请客赔不是。”

邓歌伸手抱一抱她:“哪里要你请,我们请你。你不知道这里的东西贵得要命么,你的工资拿来只够吃两三顿的。”

打量一圈装修的典雅精致不俗的饭店,苏措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才翻开菜单,那价格还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我不过就四五年没回来,怎么通货膨胀成这个样子?”

邓歌瞪一眼她:“所以让你别跟我们抢着付钱。这么多年的室友,你跟我见外?”

她丈夫在一旁微笑:“你们感情挺好。”

这样很自然的说起杨雪和卢琳琳,邓歌上下打量她:“苏措,只有你了。是不是还没男朋友?”

苏措笑笑。

四年同学下来,对方的细节也较熟了,邓歌知道她这露出这表情就算是默认,于是重重叹气。她丈夫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愕然的问:“你还没男朋友?”

邓歌点头了再摇头:“你想不到吧,这么漂亮聪明,当年不晓得多轰动,说句话不知道多少人肯在后面排队等着,可是她居然是我们中最晚找男朋友的。”

苏措骇笑:“你少损我两句行不行?你现在是掉到蜂蜜罐子里了,就见不得别人孤家寡人。”

菜也送上来的时候大家的话题都变了,开始转向了民生经济。苏措知道小两口在四环外买了一套房子,正在商量买车,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当然也不差请客的那点钱。随后邓歌就跟她丈夫争论起哪个型号哪个车比较好。这些行情苏措是半点不懂的,只是听着他们说,时不时的用鼓励的语气提几个问题,换来邓歌眉飞色舞的长篇大论,一顿饭吃的非常开心。

离开饭店的时候,小俩口还在绕有兴致的讨论什么车比较好。正说着,邓歌瞄到饭店前停车场的一辆车,眼睛立刻闪亮起来了,拉着苏措看:“就是那款,简直是我做梦都想买的车,可惜实在是贵得离谱。”

苏措从来没关心过车型车号,但是那辆车前的标志她却认识,陈子嘉的车也是这个牌子,车型也十分相似,不过眼前这辆是银白色,陈子嘉那辆则是全黑。

“能开的质量好的车就是好车。”苏措拍拍她。

“你倒是想得开,你是最擅长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难怪学了物理。”

本想抛出一句“那是当然”,苏错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对邓歌露出个抱歉的笑脸,走到一旁听电话,那边才说了几个字,她脸色当即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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