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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大笑不止,道士道:“总算有个明白人了,只是这前路凶险,施主要做好准备。”

和尚眼里笑出泪来,道:“我再告诉你一条,上头下来历劫的,有的是为了打磨性子,这种人必定前途艰险,还有的是为了补偿,这种人必定高官厚禄,得享天年,也有的是专门体验生活的,这种人的一生必定跌宕起伏,飘忽不定。”和尚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婉玉只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要跳了出来,眼前一片片乌黑。等到心绪稍宁,疑惑又浮上心头,“既要逆天改命,那众人原本的命数我又从何得知?我又如何确保自己不做了警幻的帮手!”

“警幻就是个——”和尚咬牙切齿,声音低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至于警幻到底是什么,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道士似乎觉得他情绪太过外露,伸手在他肩膀上压了压,道:“警幻在离恨天的地位确实不高,不然就不会是她第一个去试探像你们这种刚刚修成人形的草木了。”

这么一解释似乎也有点道理,婉玉缓缓点头。

和尚平静下来,又说:“施主是有慧根的人,如何辨识出众人原本的命数,只能靠多看多想了。你改一个两个或许没什么,改上三个四个,上头必有所注意,这样将来等你回到离恨天的时候,至少能见到道君的徒孙了。”

婉玉点头,略有迟疑问道:“你们二位又是何来历?”

道士大笑两声,“我们?不过是两个可怜虫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他拽了和尚一把,两人又是几步不大的步子,转眼就消失在街口了。

车里两个丫鬟嬷嬷这才清醒过来,连带侧门外等着的小厮也回过神来,婉玉不等她们说什么,急声道:“都愣在那里做什么,拿凳子来扶我下车!”

回了林府,婉玉往里走,在二门处遇见了正往外走的贾敏和林如海。

林如海看见闺女,道:“方才你在门口可曾见过什么人,为父仿佛听见有人要化人出家?”

贾敏跟着点了点头,“你弟弟妹妹两个似乎也听见了,口中呜呀不止说些什么。”

婉玉道:“似乎是两个穿着脏破衣裳的和尚道士,在咱们门口晃了晃就不见了。”说完又小声加了一句,“奇怪了,和尚道士怎么能混在一起。”

“声音挺大。”婉玉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回想道:“我在车里掀了帘子看了看,身材魁梧,肥头大耳的。”肥头大耳形容和尚可不是什么好话。

林如海顿了一顿,“我方才在内书房也听见他们喊了,声音能穿这么远,想必是有大神通的能人。”

“父亲还要将人请回来不成?”婉玉反问,“父亲要是一心向道,自有大相国寺可去,再不成武当山上还有个道观,去找那些游方的和尚道士做什么?”

林如海不说话了,婉玉又加了一句:“父亲昨日给我讲了水浒,可还记得鲁智深?”

是啊,鲁智深。

他可是杀了人才当了和尚的,且不说他杀的是谁,单单就说佛门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一句,当了和尚就成了世外人,杀人不用偿命,还有常说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少人犯了大罪都是用这一条来避祸的,然后清规戒律一条不守,继续当他的酒肉和尚。

林如海熄了结交能人的念头。

婉玉又趁热加了一句,“我听他说女儿无用,不如舍了他去。父亲想想,他们两个都还衣衫褴褛,如何能照顾孩子,父亲难道是想……”

林如海急忙解释:“为父觉得这两人身上疑点颇多,莫不是……拐子?”林如海灵机一动,拐子儿子出口越发觉得自己得出了个正确的结论,“不行,我要去县衙一趟。”

林如海急匆匆的走了,婉玉拿了手帕遮口,小小打了个哈欠,“太太,今日实在累的晃,我先去歇上片刻。”

“去吧。”贾敏道:“我让小厨房熬了汤,一会叫人给你送去。”

婉玉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而方才已经大步离开的和尚道士两个竟然就站在林家外墙的墙根底下,将方才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两人对视苦笑,都是长叹一声。

“我们其实也没有骗她。”和尚的声音有点飘,似乎也不太确定。

道士缓缓点头,“确实,我们只是少说了几句话。”

对视一眼,又是沉默。比方和尚头上的总也不好的疤,和道士一瘸一拐的腿,就是他们破坏了某位仙君历劫的结果,而警幻虽然被警告一番,又罚了面壁等等,却还是待在离恨天。

道士叹了口气,“她倒是也挺有主意,对我们似乎……”心有抵触还是没怎么相信?道士不知道用哪个词才能正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最后只能省略了。

和尚点头又摇头,“我们没错!这些年好容易又下来一个没被暗算的……只有动手的人多了,警幻她才能……”

“走吧。”道士胳膊往和尚肩上一搭,拐着腿离开了。

在今年满六岁之后,婉玉正式从贾敏的院子里搬了出来。贾敏给她收拾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三进院子,又派了嬷嬷丫鬟各十二位,跟着伺候小姐去了。

要说婉玉到现在才体会到小姐到底过的是个什么生活,以前年纪小到生活不能自理,现在长大了,依旧因为伺候的人太多而生活不能自理。

进了卧室,春宁给婉玉倒了杯清水,婉玉抿了几口,道:“你们下去,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躺一会。”

卧室里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春风和春宁低低道了声是,垂着头离开了。

婉玉平平整整躺在床上,一句句回想起今天和尚道士说的话来:可信但是不可尽信。

警幻有所图谋那是一定的,这点在和尚道士那里也得到了确证,但是他俩将她引导到破坏别人历劫这件事上,就有待商榷了。

婉玉其实还有一点疑问没说出来,和尚道士大能耐没有,小能耐一大堆,真要入朝做个国师什么的也不是不行,不说左右朝政,至少能在皇帝选继承人这上面下不少手脚。

没错,婉玉下意识就认为皇帝那一大家子里有不少都是下来历劫的。磨练心性什么的,要是身份是个农夫,哪有什么可磨练的,自由度不高,连地里种什么都不一定能自己决定,一辈子跟着别人走,这没什么可磨练的。

商人?商人多半唯利是图,跟仙人所谓步入红尘,世外高人等等词语差别有点大,而且想想原本那个呆霸王薛蟠,仙人应该不会将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吧?

不过也不一定,磨练什么的,就是要跟自己的原身份差的多,冲击才大不是?

去掉皇帝一家子,剩下这些人都是和尚道士能接近的,那他们为什么没做呢?干扰或者破坏仙君历劫,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限制或者后果两人没说。

至于他们所说的帮助仙君历劫没用,又是不是真的如此呢?

婉玉躺了小半个时辰逐渐理出头绪来,她的家人是真的,她的弟弟妹妹是真的,那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婉玉翻身下床,外间听着动静的春宁急忙进来,道:“小姐醒了,夫人送的莲子羹,小姐可要尝一尝。”

坐在桌前,婉玉看着春宁从砂锅里取出个隔水温着的炖盅放在了她面前,莲子银耳羹,稠乎乎的都起泡了,春宁盛了半碗放在她面前。

婉玉吃了两口,道:“我去太太院里,剩下的你们收拾了。”

贾敏一般都在上午议事管家务,下午都是自由活动时间。虽说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平日里初步的门,不过日常生活也还是挺丰富的。

绣花做针线活,婉玉总算知道妹妹一个荷包能做小半年是从哪儿遗传的了,当然父亲应该不会绣花,这只能是学贾敏的。林如海去年得了把好扇子,据说是唐伯虎的真迹,贾敏说是要给做个扇坠儿,总算是赶在今年夏天之前做好了。

母上大人的手工是真精细,可是慢也是够慢的了。

还有弹琴,贾敏会弹古筝,跟现在最多洗个手就弹琴不一样。贾敏每次弹琴前都得洗手更衣,熏香酝酿,弹完了还要闭眼回味一会。弹一首十分钟的曲子,前后铺垫加起来都半个时辰了。

吟诗作画,这是婉玉心中永远的痛,不提也罢。

总而言之,不愁没事干。

但是婉玉总有种感觉,自打生了林平之后,她母上大人有点变了,更加的多愁善感了。

难道是连着生了两个喝过灌愁海水的孩子,母上也被传染了?

贾敏门口的丫鬟给掀了帘子,婉玉一边叫着太太一边往里走,贾敏见到大女儿进来,心中一喜,道:“婉玉过来,这是冬天在梅花上取的雪水,今儿才从地里挖出来,你来尝尝。”

亲,咱能别这样么,每一粒雪花中间都有一个尘埃做成的心,还在地里埋了一年,这完全就是泥汤汤啊,就算沉淀了一年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喝没过滤过的井水已经够心塞了。

婉玉坐在贾敏身边,总觉得用这水泡茶是为了掩盖什么,一本正经道:“太太,我不爱喝茶,白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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