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说要帮薛宝钗打听打听，倒也不是假话，不过薛姨妈话里的意思可不止这一层，打听管什么用？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让人帮着说两句话，最好能让薛宝钗进了宫去。不过婉玉觉得反正薛姨妈没有明说，她就只管打听好了。这种话是不能问皇后的，而且皇后也不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于是婉玉在进宫请完安之后，问了翠竹姑姑一句。翠竹姑姑是皇后手底下最得器重的一个，就婉玉现在来看，皇后宫里的事儿多半是她管着的，甚至宫里的事儿，在皇后不耐烦的时候也是她管，总之问她是没错的。“姑姑。”快到神武门了，终于开了口。翠竹笑了笑，道：“看您这一路上都犹犹豫豫的，可是有什么事儿了？”“我家里有个……”婉玉停了一下，装作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样子。“其实也不能说是我家里的，就是有个亲戚的亲戚，送女儿进宫小选，没过。想问问是哪里出了差错。”翠竹点了点头，乡君家里的亲戚能参加小选？想也知道不是正经亲戚，她点了点头，问：“那位姑娘娘家姓什么？哪儿的人？祖上是谁？”姑娘家的名字是不会出现在纸上的，况且名字重复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因此都是籍贯加姓氏还有排行，外加父亲和祖父的官位来区别的。“金陵薛氏，今年十三了，祖上是紫薇舍人，家里……好像就她一个姑娘吧。”这句话听起来不是那么肯定，翠竹更加确定这是门穷亲戚了，她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您下次进宫来就有信儿了。”婉玉道了谢，松了口气出宫了。过了不到一月，贾母收到了婉玉的来信，越看脸色越难看。信里婉玉也不称呼宝姐姐了，只说薛家姑娘大哥的身上有人名，这位姑娘在第一关内务府考核就被刷下来了，评语就四个字，“德行有污”。临了婉玉还劝了一句，薛家是皇商，想必总有人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外祖母也不必太在意，而且好端端的女儿，干嘛送进宫里伺候人呢。写信之前婉玉其实也想了蛮久，关于贾母究竟知不知道薛蟠打死人的事儿，结论多半是不知道。这事儿是贾雨村办的，就算薛家再怎么有钱有势，薛蟠再怎么呆，也不至于将指示下人将人打死这种事情到处宣扬，不过王夫人多半是知道的，贾政也知道，至于瞒着贾母，王夫人的心思倒好猜，就是贾政……不过贾雨村没在林府当西席，王子腾也没像从前那样步步高升，薛家却还是住进贾府了。婉玉叹了口气，她写信过去的可都是实话，当然不否认有报复黛玉被栽赃，还有原本薛姨妈想让黛玉进薛家的的意思。更何况薛蟠指示下人把一个人活生生打死了，还不能受点处罚吗？况且她都这般努力了，要是还跟原著一样，她回去依旧是个死。信送去大约一个月，婉玉听见薛家从贾府搬出来的消息，总算是又了了一桩心事。秋天到了，宫里的女孩子渐渐多了起来，虽说选秀要到明年春天了，还有半年时间，不过嫁人这种事儿，基本上是从女儿一出生就开始谋划了。第一波来求的是皇室宗亲，家里有女孩子的要往外嫁，家里有男孩子的要先来试探性的打个招呼，看看自己看上的女孩子有没有被人定下，特别是被宫里的人定下，如果这女孩子明显不能归他们了，还要把自己名单上排第二的拿出来说说。总是就是大家相互探个底，先把优秀的几个人分完，该吵该打的也都先解决掉，省的到时候时间不够用。婉玉也看见了她的疑似后母，东平郡王家里的小女儿。这个年代，女孩子家家虽说从十三就开始选秀了，不过等到真的嫁出去怎么也得过了十六，一来是太早成亲对身子不好，二来，也是晾凉婆家，俗话说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不值得珍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不以后母的角度来看的话，这位姑娘也不适合做闺蜜，她太沉闷了，当然皇后进宫招人相看不是为了天真活泼，绝大多数姑娘进宫之后都跟样板一样，婉玉也是这一年给太子出了不少主意之后才不在皇后面前装小孩子了。再装就虚伪了。这姑娘能坐的直直的一动不动，说话声音小到刚好能听清楚，走路弱柳扶风，虽然美女走太快了画风就不对了，不过这一位。婉玉心里也暗暗盘算了一通，要是真嫁进来估计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林爹真心是个不祸害小姑娘的好男人，婉玉在心里给自己的爹点了好几个赞。现在对后妈事件平静下来了，婉玉倒是能心平气和的附和林爹一句，这人确实嫁不进来，林爹要是娶了郡王的女儿，那也变相成了驸马一类的人了，这一类的人多半都是闲置，皇帝大概是舍不得让他培养了好久，多才多艺又出类拔萃的内阁大学士去管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婉玉彻彻底底的平静下来了，隔着屏风还跟那小姑娘笑了笑。她能坐在屏风后面陪着皇后看小姑娘，还是得益于她的好名声。皇后的意思，“你帮我看看她们哪个有福气，今年要选不少人。”的确，别的不说，光太子家里就要进好几个，太子前面犯事儿了，那一年他后院因为郁郁寡欢死了不少侍妾，还基本都是年轻的，现在算算太子后院可能连十个人都没有了。然后太子家里有两个皇孙要大婚，二皇子家里也有一个儿子到了年纪，三皇子跟四皇子的家里人都被贬为庶民了，不归皇后管了，五皇子家里似乎也有一个，再有就是八皇子了，还有几个郡王家里。婉玉数到一半就很是佩服皇后了，虽然各家的亲妈都有个名单在手上，但是也不排除到现在一个都没看上的，只提了几个限定条件。于是皇后得先将人看一遍，再汇总各方面的信息，总之是个劳心劳力可能有时候还不讨好的活。婉玉发挥着她的职责，看面相她是不太懂的，不过上了年纪的皇后喜欢哪种人她是知道的。圆脸盘，大眼睛，皮肤要白里透红的，身子骨不能太弱，高矮胖瘦适中，可是适当稍微圆润一点，但是不能更纸片一样，再下来就是中气十足，稍微大方一点。别的不说，附和这个条件的多半是身子骨好的，身子骨好多半就不太生病了，也算是有福气的一种吧。于是陪着皇后做了一个月，皇后越发的满意了，看看这选出来的人，太合心意了，皇后总觉得自己跟婉玉呆久了莫不是也沾染上了不少慧根，不然怎么她俩看上的人都差不多呢。不过这一次皇后看人，端庄大气的女子，年纪在十五六的，是个重点。皇帝虽没发明旨，不过私底下曾说过他干到年底就退位，于是明年的选秀还得给新皇帝选几个人充实后宫。按说这事儿该新皇后管了，不过目前这位皇后跟现在的太子妃不太对付，而且太子妃的品味跟太子相去甚远，于是皇后不太放心她。去掉皇后跟太子妃的头衔，这就是一对婆媳，关系不好是正常的，不过太子妃也不大让太子喜欢，太子妃性格太直，说话又不怎么变通，动不动就是祖宗家法。好吧，以上对太子来说都是虚的，重要的是太子妃她一点情趣都没有，因此生了嫡子之后，太子就不怎么动她了，于是夫妻俩的关系不好，婆媳关系也不好。除了老皇帝偶尔赞她一句端庄大方，太子妃就不怎么得夸奖了。这天下午，皇后可能是在屋里坐久了有点头晕，便道：“今儿天气不错，你们陪着我去御花园逛逛。”今天皇后招的是大臣们的女儿，因此婉玉没坐在屏风后面，而且装作也被相看的对象，跟五个女孩子一起进宫了。其实不用装，皇后也在想把她许给康德还是康阳的好。要不是太子的嫡子年纪太大了，她嫁过去也是当得起的。皇后看了看拉着她手的婉玉，跟旁边一个同是内阁大学士家里的姑娘聊的正开心，心想婉玉只能去她儿子家里。其实婉玉聊的不怎么开心来着，这位姑娘姓孙，她爷爷跟林爹一个职位，然后只比林爹大五岁，然后孙姑娘还比她大一岁。想想自己今年才九岁的弟弟，唉，她林家的第三代遥遥无期呢，于是生孩子生的晚也不是件好事。秋高气爽，御花园里很热闹，因为这个下午人很多。皇后带着六个大臣的女儿。太子妃带着母亲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的，排行老六的康文，自己已经出嫁，今天是来请安的女儿静绮。还有一个是太子的嫡子，今年二十五的康和，带着康德和康阳，还有西宁郡王和南安郡王家里的儿子。于是御花园里有点挤，三方碰面之后，光行礼就行了小一刻钟。其实宫里的生活也蛮辛苦的，光行礼就一大堆讲究，特别是在这种几方人马交错的时候，得一点都不能犹豫，立刻按照先后顺序来请安。因为跟着皇后，也算借了势头，婉玉她们是最后一个行礼的。三方站定，等着皇后发话。皇后往对面一看，太子带着那几个人她是知道的，都是明年府上要进人的，想必现在进宫就是找皇帝商量来着，太子妃应该就是无意之中进来的了。“你们几个小的去逛逛吧，容德，还有康和，你们两个陪我来坐坐。”皇后叫住了太子妃还有太子的嫡子，转身往凉亭去了。康和带了的几个男孩子，多半是要配她手上这几个女孩子了，不妨让他们先接触接触，反正都在宫里，稍微说两句话，对名节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最后坐到小亭子里的，一共五口人，除了皇后点名的两个，还有静绮和康文。康文生在太子被囚禁后，因为生母有了身子不能挪窝，他是在宫里出声的，皇后对他的感情有点复杂，当初不太喜欢，不过现在看见他就觉得苦尽甘来，因此坐下就将人抱过来了。“静绮看着瘦了。”皇后揽着康文道：“可是生病了。”静绮摇了摇头，道：“这两天换季，有点躁，吃不下饭。”皇后点了点头就不再问了。不过太子妃的目光不太对了，看着皇后有点怨恨，方才静绮在她宫里的哭诉还响在耳边。“母亲……”静绮哭道：“当初怎么就给女儿选了这样一个人。先是打骂，后来父亲出来了，他就……他就……”静绮卷了袖子，胳膊上都是青斑，“他说这都是闺房之乐，他手劲儿大，女儿要告也没处告去。”静绮泣不成声，“我屋里的宫女都被他……”太子妃心里都是对皇后的埋怨，静绮出嫁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毓庆宫里关着，可是皇后还在啊，竟然分毫没给孙女儿做主。而且当初她们挑的可不是这个莽夫，当初静绮的驸马，是镇国公的后人，家里的嫡次子，喜好读书，文文弱弱的一个小书生，她看着不错，静绮见了几次也挺喜欢的，谁知道等快要出嫁才说人变了。从书生变成了莽夫，从镇国公后人换成了守备，虽然是个五品京官，虽然原本的小书生身上一点官职都没有，但是明显是镇国公家里的后人更适合静绮。太子妃心里埋怨皇后，但是又不能说出来，除了配着女儿哭了一场，就只能安慰两句，“快好了，你忍忍。”凉亭里的几个人不太同心，凉亭外的青年适婚男女们多半都脸红了。几个人合成一队，沿着碎石子铺成的路慢慢往前走。这一堆人里，最大的是南安郡王的嫡次子，今年十六的瑞琦，最小的是太子的庶子康阳，刚过了十一岁的生日。不过先打破沉默的是康德，他道：“林姑娘，上回经筵，我有幸听林大人讲书，的确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知道为什么，婉玉总觉得这个形容词不太动听，她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臣女替父亲先谢过您的夸奖了。”在这个年纪，男孩子的身高优势还没太显现出来，因此婉玉抬头回话的时候看见了康德的红耳朵，从耳垂红到耳尖，都快要滴下血来了。嗯，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找不出好词了，紧张呗。只要有人先开口了，剩下的人就都不太紧张了。第二个说话的是瑞琦，他道：“这御花园里有颗枫树，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去看看如何？”离他最近的孙姑娘小小的嗯了一声，随即她的脸就跟康德的耳朵一样红了。几人走到大树跟前，绕着树转了一周，如果只有两个人倒是挺暧昧的，不过现在人有点多，而且男女比例不大协调，女孩子有六个，男孩子却只有四个。康阳抬头看了半天，突然道：“林姐姐，树上有个鸟窝。”这个话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是只有他俩，说不定婉玉就接下去说点什么掏鸟窝之类的话题了，不过现在人太多，婉玉也只能笑笑，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你视力挺好之类的话了。不过这一打岔，气氛倒是好了不少，瑞琦也走到她跟前，笑道：“我母妃这些年一直在观音庵里上香，没想让我看见真人了。”感情这还是个金主，婉玉想想她那块不到一亩的地，每年能给她带来小一千两的收入，还有连着她周围一圈的地也被拍出了高价，便对这位笑了笑，道：“下回我给多留些。”瑞琦微笑，转头的瞬间又来了一句，声音小小的，“你小时候倒是挺小的。”啊？这位是南安郡王的儿子，想当初南安太妃还求过她穿过的衣裳呢，说是求子，不过这位比她还大三岁，想必这位不是她求来的。不过这话算是调戏了吧，婉玉看了看他的身高，嘴角微微上扬，什么都没说，你现在倒是也不高。话匣子打开了，后面的气氛都是热烈许多，婉玉跟四个男孩子都说了话，除了明显对性别还没太大概念的康阳，剩下三个……倒不是婉玉自作多情，似乎都来她面前表现了一下。自从上回跟林爹讨论了自己的婚事，两人也把话说开了。总之婉玉算是个抢手货，林如海的官位爵位，老皇帝和太子对他的宠信，还有皇后的器重，以及莲音大师的关系，婉玉大概能排在京城想娶回家排行榜的前三名，特别是莲音大师这个加成，让她在中老年妇女，也就是婆婆这个阶层的人气很高。不过也是因为种种正加成，她的婚事大概要夹杂很多的门当户对，或者要跟朝廷挂上钩去。婉玉对这个倒不是很在意，她情商高，看的也开，只要不脑抽，未来过的也不会很差。不过最后林爹也豪气万丈的说了一句，以你爹的能力，你看上谁就能嫁给谁，这是放下一半自主权给她了。话题转回来，皇后那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婚前是能稍微接触一下的，不过也就是三五句话的事儿，说多了就要往另一个极端去了。皇后站起身来，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各自散了吧。”太子妃接过康文，看了看自己的一儿一女，道：“康和，你送妹妹回去。”也顺便给她长长脸，省的在婆家受了欺负。康和面有难色，道：“还有郡王家里的两个弟弟，我得送他们出宫。”想了一想，他又道：“倒是不用走很多弯路，不过妹妹要稍微等一等。”这时，皇后派去接几位姑娘还有皇孙们的嬷嬷带着人回来了。太子妃看着这群年轻跟水葱一样的小姑娘，脸色红润，想想皇后此举的目的，又看看自己苍白瘦弱的女儿，不由得来了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顾念着名节的。”除了婉玉，剩下的女孩子脸色一下变的煞白，皇后也掉了脸下来。不过还是要先混过去，柔声道：“天色已晚，你们该回去了。翠竹，一人赏一副头面，你送她们出去。”谢恩的声音几不可闻，等到旁人走了个干净，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太子妃好几次，也想起了过的不太好的孙女，终究只是哼了一声，道：“你这些日子多多修身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