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完所有的寒衣后,已渐至日暮。楚长亭起身,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一旁的寻儿急忙上前扶住,然后说:“小姐,时辰快到了,咱们该梳妆然后入宫参加晚宴了。”
“嗯。”楚长亭低低回应了一声,然后回到自己的房中。旁边几个丫鬟婆子紧紧跟上去为她梳妆打扮。
一会儿功夫,楚长亭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青罗黛眉远山长出水芙蕖般清凉飒爽,杏眼如含微波漾着绝代风华的气魄,樱唇如染朱墨灼灼如春华,眉间一点朱砂血般殷红也是锦上添花,为娇嫩的小脸更添三分妖娆妩媚。
肩如削成,如白莲花般清新脱俗,柔若无骨;起身莲步轻移,腰肢纤细似鱼游浅底,风拂细柳。金累丝嵌珍珠宝石五桃蝠纹簪挽起飞仙髻,再用银镀金点翠流苏步摇装饰其上,金嵌珍珠盘肠式耳环搭碧玺手串环皓腕,缕金百蝶穿花樱草色云缎裙上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外套,玉纹祥云禁步挂坠腰间,当真是一步一婀娜,一回眸便如倾城花开,山河动容,万物失色。
“小姐,你真是太美了……”寻儿一边为楚长亭理顺着头发一边笑盈盈地说。
楚长亭微微一笑,眼中的笑意如春水烟波,一层层温柔地漾开。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楚长亭满意地眨了眨眼睛,少女的俏皮油然而生。她转身出门上了轿辇,美艳的小脸如莲花般盛开在如雾般深邃神秘的夜色中。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十月朝的晚宴,各种皇公贵胄皆有出席,各家的小姐少爷们也都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正如那日沈良辰的庆功宴一般,楚长亭依旧是所有人目光追随的焦点。
人渐渐来齐,易仑奂从一旁缓缓而至,一掸衣摆,坐上大殿中央的龙椅,众臣皆起身下跪,行礼的声音贯穿整个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易仑奂抬起手示意众臣平身,帝王之气萦绕在龙椅周围,这与纤弱少年格格不入的九五之尊的霸气威风,就这样溢在易仑奂的眼角眉梢,赋予他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
“谢皇上——”
楚长亭跟着众臣一同起身时,感觉一束灼热的目光向她投射过来,她有些不自在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拿起一颗葡萄樱唇微启轻轻啃咬了一小口,抬头悄悄张望着四周,却并没有发现有人看向她。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易仑奂轻轻勾起嘴角喃喃道,一旁的提前从极北赶回的梅容侧耳,低声询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无事。”易仑奂回了回神,端起面前的金纹九龙嵌东珠酒杯,示意满朝文武举杯恭贺,朗声道“今日乃是十月朝大吉的日子,让我们举杯共贺佳节,为逝者缅怀祝酒。”
底下参宴的众人闻声皆举杯贺喜,易仑奂只是冷漠带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康玖和可以上舞乐了。
康玖和点点头,通传了一声,一排排舞女从两侧翩然上场,乐女奏乐,大殿中喜庆的氛围霎时浓厚了起来。
这时,一把持着木剑的舞女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入众舞女围成的圆圈之中,开合之间,媚眼如丝。木剑在她纤瘦的手腕之间如光影般来回变动,与她湖绿的衣裳融合在了一起,旋转跳跃之间,尽显女子的飒爽英气。
梅容看着舞女的脸,虽面无表情,但在心里却起了一丝波澜。
美中,有杀气。
舞女依旧舞着剑,木剑来来回回,如同白蛇吐信,嘶嘶破风。
易仑奂死死盯着女子的剑,缓缓皱紧了眉头。
梅容也看出了端倪,这剑的木头外表不过是个幌子,轻巧一挑便能将里面锋利的铁鞘露出来,梅容欲上前制服那个明显在伺机而动的舞女,却被易仑奂悄悄用手制止了。他握紧拳头,轻咳了一声,一种运筹帷幄的神色慢慢爬上了他清秀的脸庞。
好,你想借机试探,那朕便借花献佛。再削去你的臂膀,好好杀杀你的威风。易仑奂这样想着,冷冷的笑了一下,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要尽兴。
果不其然,鼓点到了最激昂的时候,舞女木剑如金蝉般脱壳甩出,一道明晃晃地银光飞快地闪过,直直刺向龙椅上的易仑奂。一旁的梅容立刻飞身上前,从发髻中抽出一把伪成簪子的短剑,利落地挡开了舞女最直接的一击,舞女有些略微惊讶于梅容矫健的身手,站在龙椅的正对面和梅容对峙着。一旁的太监宫女和底下的众臣们都惊愕无措,舞女乐女们惊慌四散,几十个皇宫的禁卫军齐刷刷地冲了进来,易仑奂却是淡定从容地又饮了一杯酒,然后厉声道:“慌什么!都坐下!”
底下的众臣顿时噤了声,一旁的太监宫女也都直直站住不敢作声。易仑奂又瞥了一眼旁边已经拔刀的禁卫军,轻喝了一声:“都下去!”
禁卫军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易仑奂猛地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禁卫军们只好退到大殿的两侧静观其变。易仑奂轻轻嗤笑了一声,凤目阴戾,道:“直接杀了她,不用问是谁派来的。”
“是。”梅容一应,身子已比声音快了三分,闪身直逼舞女身侧,甩手就是凶狠的一刀,舞女勉强躲过,但仍是被划破了腰身,她杏目圆睁,似要喷火般张牙舞爪的向梅容扑去。梅容连头都没回一个后空翻稳稳踩在舞女挥来的剑刃上,稍一用力用脚向前一踏狠狠踩在了舞女的手腕上,舞女惨叫一声,剑应声哐当落地,梅容飞身落地,将剑一踢三张远。舞女不肯轻易认输,咬牙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和梅容厮打起来。
几个招式过后,梅容的短刃直逼舞女的喉管,舞女招架不住想跪地求饶,大声喊道:“饶命!饶命!我也是被逼的!”梅容抬头望了一眼毫无表情的易仑奂,然后低头俯视着舞女,眼中闪过一丝凶狠阴戾,手腕稍一用力,舞女的喉管便如鸡蛋清一样开了一个口,血液喷涌而出,梅容立即解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舞女头上,不让血溅到大殿上。
几个宫女太监匆匆上前把舞女的尸首拖走,梅容也用白布擦干净了自己的短刃,重新插回了自己的发髻。然后回到易仑奂身边,易仑奂转头对一个小太监说:“给她再拿件外衣。”
众臣见到如此利落干脆的手法,连连称赞梅容的身手,只有两鬓斑白的工部尚书起身道:“老臣不知……为何不留她活口,严刑拷打,以便……”
“朕不需要。”易仑奂拿起酒杯斟了一小口,“你先坐下。让舞女们跳完这支舞,再彻查这件事。”
众臣显然是有些惊愕于易仑奂的冷静从容,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易仑奂这是唱的哪出戏,工部尚书又皱眉道:“可是皇上,刺客出在舞女之中,臣担心……”
“无妨。”易仑奂挥挥手,“爱卿忠心耿耿,朕都知道。开始奏乐吧。”
工部尚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又噎在了喉咙里,只好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舞女们颤颤巍巍地走到大殿中央,易仑奂眯了眯眼,瞥向楚明鸿,只见他脸上的皱纹微微抽搐,似在压抑着一口气,易仑奂又是轻轻嗤笑了一声,目光越过楚明鸿,发现楚长亭的位子上空无一人,只有寻儿在焦急地四处张望。
怕是刚才乱作一团,把楚长亭给弄丢了。
易仑奂微微蹙眉,目光回转到大殿中央,发现八个舞女只剩下了七个。
易仑奂颔首飞快思考了一阵儿,看来今日的刺客,还不止一家。
“去宫中各个角落搜查逃走的那个舞女。”易仑奂朗声道。守在大殿两侧的一半禁卫军急忙奔出大殿,四处寻找。他又示意梅容过来,给她低声耳语了几句,梅容点点头,飞快闪出了大殿。另一个和梅容装扮相似的梅家人从阴暗处走来,站在了易仑奂身后。
易仑奂突然觉得心中窝火,他用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声音巨大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寻死……”易仑奂低声呢喃。
“郑中何!”易仑奂大喝一声,胸脯剧烈起伏,吓得底下的众人急忙跪下,郑中何从一旁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老…老臣在……”
“这次十月朝的晚宴朕亲策你策划,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作何解释?”易仑奂猎豹一般眯着眼盯着早已惊出一身冷汗的郑中何。
“皇上,此次有刺客混在舞女之中,确实是老臣失职,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郑中何痛声道,“不过,微臣是将这次的歌舞表演全权交给了礼部侍郎郭允,臣昨日确实做过最后的检查……”
郑中何话一出,一旁的郭允急忙跪着挪到了大殿中央,脊背一阵冰凉:“皇上……臣……那舞女确实是臣从宫中的乐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臣也不知为何会出这样的岔子啊皇上!”
易仑奂眉头紧锁,大殿中的郑中何是太史,更是楚明鸿的左膀右臂亲密政友,而郭允不过是他们想栽赃陷害的一个棋子罢了,究竟该如何处置,易仑奂心中已有了几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