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小神童问到孩子,江剑臣喜得心花怒放,也眼巴巴地看着女魔王的俏脸,等她说出自己渴盼已久、未及也未便相问的消息。
女魔王侯国英这个刚刚做了母亲的一代英雌,也是粉面开花地低笑道:“和你这个淘气鬼一样,也是个小淘气。”说完,慈爱地瞅着小神童英姿勃勃的面庞,并且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曹玉的头顶。
听说生了个儿子,江剑臣悲喜交加,热泪盈眶。悲的是一生不幸的老父,是见不到这个孙子了;喜的是自己有了后代,他这个生来孤苦的人间弃婴,也有了天伦之乐!禁不住带着既感激又亲昵的心情更贴近了自己的妻子,瞅空儿伸出一只膀臂轻揽了一下她的腰肢。
女魔王虽然心中有一种隐隐的忧患,但不忍扫了江剑臣的兴头,玉指撮唇,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唿哨。霎时间,一阵嗒嗒的蹄声传来,她的那匹“雪压红梅”玉狮子宝马飞驰而来。
小神童曹玉欢叫了一声,抓住了辔头,一翻身跃了上去。
女魔王很是高兴,轻轻拍了宝马一掌,向马上的曹玉说道:“反正,一骑马不能驮三人,你先去徐州安置一下等我们好了。但不准路上生事,跑得不要太快,以防招人眼目。”
小神童欢呼着答应一声,一抖丝缰,那匹马就放开四蹄,向徐州方向奔去。
小神童曹玉胆够多大!身后又有两个强有力的大靠山跟着,他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开始时,还能控制,到后来就越跑越快。最后,索性放开辔头,让那匹“雪压红梅”放足脚力,流星闪电似地飞驰了起来。
小神童曹玉兴致一来,竟然把女魔王侯国英的叮嘱忘了个一干二净,放开辔头,疾驰狂奔。真好像流星飞逝,闪电划空。他越骑越高兴,夕阳未落,就过了邹县。
他看天色尚早,又拨马往曲阜赶去。一面飞驰着,一面暗自盘算到徐州后,自己如何能提前探出客文芳的行踪,好叫三奶奶多夸自己几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那匹“雪压红梅”龙驹更见精神。它不仅翻蹄亮掌,腹似触地,简直象怒弩离弦,弹滚斜坡一般。小神童曹玉越骑越痛快,暗暗赞叹这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龙马良驹。
不料,就在黑夜纵马,心旷神怡的当儿,隐约中觉得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也真难为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他竟然临变不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陡然一个“勒马悬崖”,直勒得那匹马唏留留一声长嘶,人立起来。
这小子的缺德招儿来了,功力一聚,用上了先天无极派的“锁骨缩筋”法,硬把一个不算太小的身躯变成了三角粽子,向身后那人怀中撞去。事出突然,他用的势子又猛,按说身后那人非得被他摔落马后不可,说不定还有遭马的后蹄践踏的危险。小神童曹玉心中飘然一喜。
哪知,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的后背刚撞上身后那人的前胸时,突然觉得如触棉絮,一点也没有着力之处。
可是,当他撞出去的力道快要用完,整个后背完全靠上人家的胸前时,那原来软如棉絮的地方却陡然发出一种极大的弹力,震得他周身一颤,人已越过马头往斜上方直跌出去。原来认为人家有遭马的后蹄践踏的危险,一下子变为自己马上就要被马的两只前蹄所创,纵不能粉身碎骨,重伤是万万难免了。
就在他六神无主、应变无力的时候,猛觉后脖颈一紧,已被人抓了个结实,而且又把他神奇地抛回了马鞍之上,使自己脱去了一场马踏的凶险。马是神驹,猛遇急变,原地落蹄不动了。
曹玉瞟眼一看,一个身体奇胖的矮老头正稳稳地站立一旁,面带嘲笑,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
小神童曹玉是个精明过人的人物,面对奇胖老头,脑际已飞快地闪现两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是,跟他干一场,叫老家伙知道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睛,第二个念头立即出来反对了,绝对不能这么干。从功力上看,打是打不赢的。而且那奇胖老头也好象并没有什么恶意,八成是和自己开开玩笑,硬干,不如先用软刀子好。
主意打定,曹玉才一飘身跳下马背,拱双手说道:“晚辈赶路心急,偏偏马匹又被野兔所惊。要不是老前辈出手相救,晚辈必遭伤身之害。我多多拜谢了。”
说罢,一个大揖之后,佯作双膝欲屈之势。其实,这小子完全是一溜的坏主意。
他说马匹为野兔所惊,就是暗骂了老头子一句,还叫你无法反驳。同时还用上了礼多人难怪的坏主意,先作揖,后磕头。自认一准能逼得对方还他半礼,至少伸手拉他一把,他就可以乘老头向他还礼或拉他之机,在屈膝时抓起一把沙土,撒老头一个满脸开花,封住他的眼睛,给他吃些小苦头,自己再跃马逃走。就让你胖老头气得能顶下半边天来,也绝对追不上自己。
主意是好,可惜遇上了比他精明缺德十倍、百倍的角色了。那奇胖老头故装不懂地让他骂了一声野兔,等他作势弯腰使坏时,突然出指点上了他的软麻穴。小神童浑身一软,木然倒下。
那老头先扇了他左边三个嘴巴说:“这三下是揍那个专门教你使坏的坏小子传艺不到家的。”说完,又朝他右边扇了三个嘴巴,说道:“这三下是揍你学艺不精,坏得还不到家,玷污了这匹好马。”
说罢,理也不再理小神童曹玉一下,跳上了马背,骑着那匹“雪压红梅”,绝尘而去。
那马也怪,一点也不欺生,很驯服地驮着他那胖得令人发笑的身子,眨眼之间,就踪迹不见了。
曹玉急得两眼冒火,心血翻滚。人受点委屈倒不要紧,失去了“雪压红梅”,叫他有何面目再见三奶奶女魔王侯国英呢!
好在和江剑臣、侯国英二人走的是一条道。一个时辰后,他的穴道不解自开了。
一翻身站了起来,就想拼命向南追赶。此刻,两条淡烟相似的人影已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江、侯二人随后赶到了。
没等二人动问,小神童象一个受人欺负的孩子见到了家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神童这一哭,反倒把江剑臣、侯国英二人给哭笑了。因曹玉这一哭是怒极而发,形象是竖眉立眼,满脸怒容。其实,却是有声无泪,故意干嚎。
见三爷爷和三奶奶一笑,曹玉不好意思再嚎了,就把路遇奇胖老头、夺马而走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当然,他删去了黑夜之间,自己一再纵马急驰,发现身后有人,又使坏暗中撞之,被人救下,又故意耍刁骂人的等等细节。至于想用沙土冷不防制人,反而被人家点了软麻穴的事,更是一字没提。
女魔王侯国英听罢,不禁茫然,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奇胖人物。
江剑臣却越听越有兴致,等小神童说完,又仔细地问了那奇胖老头的长相穿戴之后,江剑臣开心地笑了。
女魔王侯国英好不生气,瞟了江剑臣一眼说道:“没见过你这样当爷爷的,孙子受了人家欺负,还一个劲地笑。今后,不叫玉儿喊你爷爷啦!”
江剑臣怕女魔王守着晚辈,说出没有分寸的话来,他不能不说真的了,遂很动感情地说道:“玉儿的话,暗中准有掖藏。如若不然,他老人家再肯开玩笑,也不会如此对待一个后生晚辈。”
一听江剑臣称呼那奇胖老头为“他老人家”,侯国英和小神童不禁同时大吃一惊,也从“他老人家”这个称呼中悟出了那奇胖老头就是先天无极派中仅存的三位老一辈人物,天山三公中的最小一公沈公达了。
侯国英扑哧一笑说:“看起来,鸣儿和玉儿这一类高招,在先天无极派中,原是代代相传呀!”
江剑臣笑得更为开心,他孺慕情切他说道:“我的这个小师叔,也是行三。当年,他非要我也学他那游戏人间的诙谐不可。可揍死我也学不来,他只得又找上了二师兄。我二师兄练了几年,据我三师叔事后评论说,只够三成。我二师兄也灰心不干了。
常言说,人老如顽童。我小师叔找上了玉儿,可能真的又动上了童心。咱们快走,到徐州必然能见到他老人家。“
江剑臣说的果然不错,三个人进入西楚故都徐州,在九州通衢的大牌楼前面找了一家三元字号的客栈,刚一住下,三公沈公达就艰难地挪动着奇胖的身躯找来了。
女魔王侯国英一生中还真没有见过这样奇胖无比的人。论身材,沈公达不比江剑臣矮,只因胖得太厉害,就显得矮多了。
江剑臣见了这个小师叔,伏地叩头,竟高兴得流下了泪来。侯国英、曹玉二人也都以大礼拜见了沈公达。
三公沈公达先慰勉了女魔王一番,夸奖她悬崖勒马的明智,和超过七尺男儿的各个特长。
侯国英感激莫明,垂汨谢过。
沈三公把肌肉乱颤的胖脸转向了小神童曹玉。曹玉听了三师爷爷的叙述,早已对这位三大公对了脾胃,一下子跳到沈三公身侧,依偎亲热起来。
沈公达把曹玉揽到身前,以熟练的手法把小神童周身骨节捏模了一遍。江剑臣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师叔有向曹玉传授绝艺之意,忙向侯国英使了一个眼色。
女魔王更是一点就亮的角色,忙着起身来,笑着向沈三公说道:“听剑臣说,您老最好吃狗肉,喝烧酒。徐州靠近古沛,狗肉颇佳。我们去买些回来,大家一同尝尝吧。”说完,待沈三公大笑点头之后,就拉着江剑臣一同走出了三元客栈。
徐州是他们二次同游,也是女魔王揭破江剑臣真正面貌的定情所在。一年后的今天,二人历尽沧桑,备尝艰辛,终于成了一对恩爱伉俪。双双并肩闹市,携手街头,顿使女魔王感慨万千,荡气回肠,一时间,忘却了一切,完全陶醉在无边无际的浓情蜜意之中。
二人流连许久,才买了一大包狗肉,和几斤好酒,回到了店内。果然见曹玉一头热汗,满面喜色,知他已得沈三公教益不浅,暗暗为他庆幸。
吃喝之间,江剑臣把自己近来的遭遇禀告了三k迳蚬?铩i蛉???惶镜溃?
“你师父在世时,一再告诫剑秋,不要让你以真面目出现江湖。可他为国为民心切,果然使你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听到这里,女魔王的俏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她虽然俏脸羞红,但又有些怡然自豪。
江剑臣这个举世无双的武林奇才,竟然被自己一手抢到了!哪怕因此而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毫不足惜的。
又听沈三公接着说道:“对客文芳这次大举陷害剑臣这件事,依我看来,根子还是在国英这里。她一贯气愤你是个宠儿,所有的一切都比她优越。特别是在选择丈夫上,她更是对你嫉恨得入骨。在剑臣第一次去圣泉宫参见你的母亲圣泉夫人时,她正好也在圣泉宫中。
记不记得,你和剑臣从你们卧室内双双走出,群芳争看,客文芳也夹杂在群芳之中。那时,她对你就动了夺爱的念头。这一点,你比我们局外人可能觉察得更多吧!“
侯国英默默地点了点头,好象很同意沈三公的说法。沈三公又接着说道:“魏忠贤急剧地垮台,使她从一个受宠的娇女,坠落成一个永远不能出头露面的黑人。
一切美好的梦幻都成了泡影,使她一下子怒发如狂了。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苦思冥想,侍机报复。终于孤注一掷,盗宝诬陷,想使你们同遭当今朝廷的诛戮。
不料,事与愿违,没害成你们,自己却险象迭出,不得不只身潜逃。她想携带御宝,潜匿边荒,再择机而动。我怕你们对她逼得太紧,致使她毁宝灭物,拼得同归于尽,就更无法收拾了,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
听了沈三公这详细的剖析,三人无不佩服他的深谋远虑,虑事周到。江剑臣和女魔王一齐皱眉问道:“依您老之见,如何才好呢?”
沈三公微微一笑说:“‘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的道理,你们怎么倒忘了。
只要暗中把她的心腹彭城双判偷偷拉过来,使客文芳毫无觉察地一下子暴露在你们面前。以后的一切,都由你们三人自己去解决了。
至对她的两个保镖,由我和玉儿两人对付。这样一来,客文芳就剩下孤家寡人了。不到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地步,她是不会轻易毁宝硬拼的。有剑臣盯着她,想毁去珍宝也难。再说,还有你这个一母所生的同胞姐姐呢。“
女魔王侯国英默思良久,毅然说道:“你老的办法可行。只是,暗拉双判的事……”她迟疑地测探着。
沈三公哈哈一笑说:“那自然由玉儿去完成了。”
江剑臣和女魔王都不由得一怔,不相信似的刚说了“玉儿”两个字,就被曹玉抢过了话头:“请二位老人家放心,孙儿准能办成。”
江剑臣、侯国英二人知道沈三公乘他们出去买狗肉时,已暗中交代了曹玉,虽不放心,也就不敢多问了。
小神童曹玉有心让三师爷爷和三师奶奶重修旧好,在沈三公的面前唤来了店伙计,重新调整了住房,把江剑臣和侯国英安排在了一处。
有了狗肉和烧酒,沈三公好象什么事情都抛在了脑后,自顾卷袖捋胳膊地大吃大喝起来。
吃罢早饭,小神童一人走出了三元客店。江剑臣被三公留在了身边,闲话武林,指教武功,还不时地指派他买这买那,一步也不敢擅离。女魔王关心曹玉太甚,悄悄地跟了出来,一直尾随到云龙山北麓的戏马台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