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子,哦,现在应该称呼为梁帝了。
当他年幼时,还是宁妃的儿子。当然了,那个时候宁妃也不是宁妃,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而已。
有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在,梁帝跟其他两位皇子一样,存在感小的可怜,加上宁妃不受宠,即使是最低等的宫人见着他们母子俩也懒得装作恭敬的姿态。
梁帝自小比平常孩童要聪明,所以在大皇子意外薨逝后,他便开始慢慢接近起皇后,一边尽力模仿大皇子小时候的性格,一边又做出跟宁妃关系疏离的样子,因势利导,皇后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借着大皇子离世、皇帝对她颇为怜惜的时候,请求将他记在自己名下。
在皇后眼,他那时不过是个懵懂孩童,宁妃又愚钝不堪,简直是一颗再好利用不过的棋子,等她未来再生一个小皇子,也能轻而易举地除掉他。
谁知道,她之后就再也没怀过呢。
对此,梁帝一直庆幸不已,他总有种预感,那就是但凡是他想做的事情、想要的东西,冥冥之,哪怕他不去费力争夺,命运最终都会成全他。
所谓“气运加身,天生宠儿”,应该就是自己这样的人吧。
不然他最大的对手,大皇子怎么会好端端出意外死了,另外剩下的两位兄长也都是不成事的,显然他就是父皇唯一的选择了啊。
除去幼时憋屈的几年,梁帝前十多年堪称顺风顺水,游刃有余。
没成想,一次大婚,把他所有的自信和笃定都给一点点抹去了。
太子妃!
蔡苏亚!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他命的克星!
说她是天煞孤星还差不多!看看他一国储君、天下之主,都被她克成什么样子了???!
梁帝刚搬进乾坤宫没多久,就把前头勤政殿的一应物件砸了个便遍。
底下众人垂首侍立,谁也不敢出声劝说,个个跟鹌鹑一样,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埋起来。
梁帝一眼扫过去,心更是不耐,“邓方!”
邓方这会儿正好走到门口,闻言立马加快了脚步,“奴才给皇上磕头了!”
梁帝声音冷嗖嗖的,“你去哪儿了!”
邓方恭恭敬敬地回,“奴才去处理太后娘娘迁宫的事儿了,有些耽搁,未能及时复命,还请皇上恕罪。”
提及太后,梁帝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只不过现在也顾不得她了,
“宫外的流言,你可听说了?”
邓方头更低了,“不过是一些愚民庸人,他们的话,哪敢传入您的耳。”
“呵,”梁帝冷笑一声,“已经闹得天下纷纷了,朕如何能听不见?”
“蔡氏真的病了?”
登基后,他迟迟没有册封后妃,就是因为心里还记恨着当初蔡苏亚给他带来的麻烦,这样不知轻重的女子,怎配得上成为他的皇后!
邓方道:“据太医院回报,确实是病了。”
因为梁帝的心结,弄得邓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蔡苏亚好,只能含糊着过去。
梁帝不信,“父皇的祭礼,朕看阿姮都哭晕过去好几回,她反倒淡然自若跟没事人一样,说病就病了,莫不是故意的?”
他越想越觉得是。
好端端的,没有个源头,外头的流言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现在看来,也只有蔡氏有那个动机了!
梁帝面色阴沉,他的确有换皇后的意思,毕竟他现在是皇帝了,九五之尊,想做什么做什么,没道理再忍受一个令他如鲠在喉的女人占着自己皇后的位置。
不过碍于蔡家的权势,才只能徐徐图之,途,梁帝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让蔡氏病逝,之后顺理成章再册立别人。
结果他的计划还没落实,蔡氏自己先病重了。
可关键她现在不能病重,更不能死!
否则他“以他人性命换自己帝王龙运”的名号就彻底除不掉了,回头流传后世,他好好一个明君,给抹黑成了邪帝可还行?
所以,哪怕梁帝再厌恶蔡氏,这会儿也只能期盼她的病快点好转。
“走,去坤宁宫看看!”
邓方连忙在后面跟上,又招呼人去准备御撵。
脚步匆匆,在路过恭敬侍立的赵安时,邓方微不可见地瞥了他一眼,低垂的眼底划过一丝阴狠的暗光。
————
即使梁帝还没册封,但蔡苏亚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从名分上来说,她毫无疑问就是下一任皇后。
所以她直接搬进了坤宁宫。
索性内务府都在忙太后迁宫的事情,甚少有人关注她这个“不受宠”的太子妃,等旁人反应过来,她都已经占据了坤宁宫。
各种怀疑不甘暂且不说,倒有不少暗藏心思地偷偷找到了萧姮,打算让她当出头鸟来对付蔡苏亚。
然而还没等到她们出手,蔡苏亚就“病了”。
宫里宫外流言纷纷,其还牵涉到了梁帝,气势汹汹,风雨欲来,吓退了不少人。
大约只有萧姮是真切担心着他的,过去的嫌隙、疑虑等等一时间都被抛到了脑后,成天忧心忡忡琢磨着要怎么帮心爱的人找回清名。
玉容眼见着自家主子日渐清瘦,不由劝道:“主子,您如今身子不好,要宽心休养才是啊。”
萧姮幽幽叹道:“我知道,但皇上如今遭人非议,我心难免不忍。”
玉容无奈,“皇上是帝王,天下之主,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呢?倒是您,太医说了,若是您在忧心劳神下去,恐怕会留下病根啊。”
话是这么说,但人心哪里是自己能控制的呢。
终于有一天,陆槐来看望萧姮,见她又瘦了一圈,忍不住心疼,努力给她想出了个主意,“现在看来,流言的焦点都在太子妃身上,先帝和先皇后都是早早就病了的,病重薨逝也不算离奇,倒是太子妃,从来没听说过有身体不好的,偏偏皇上登基大典后就传出来突然重病的消息……只要她好了,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萧姮眼睛一亮,“你说的是。”
她匆匆起身更衣,“玉容,快把纸笔拿来,我要给太子妃抄经念佛,祝她早日安康。”
陆槐都愣了,她张了张口,看着萧姮兴致勃勃的神情,终究没说什么。
她本意是想让萧姐姐和太子妃亲近亲近的,便是侍侍疾,多来往来往也好。
陆槐看得分明,太子妃对太子全然没什么情意,跟自己一样,那么也就不会因为嫉妒而针对萧姐姐……她到底占着名分,若是肯维护萧姐姐一些,日后萧姐姐在宫能更加无忧自在。
可她转念一想,皇上对太子妃是有心结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下旨册封皇后,若是萧姐姐跟她走的近了,被皇上迁怒怎么办?
所以陆槐犹豫了一瞬,到底被把话说出口,柔柔一笑,“那我陪姐姐一起抄经吧。”
与此同时,在坤宁宫,梁帝望着面色泛白、神情却悠然自得的蔡苏亚强忍怒火,冷冰冰地开口,“只要你‘病情康复’,朕便立马下旨,册封你为皇后。”
也不是他不给面子装一装夫妻恩爱,主要是蔡苏亚装病装得太理所当然了,这会儿侧躺在软塌之上,旁边还放着小桌子的瓜果点心,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日子过得多幸福。
梁帝见到这副场景,差点没气厥过去,他就知道蔡氏绝对是故意的!
看她这副样子!
重病濒死?撑死的吧!
费了好大力气,他才成功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蔡氏的目的是什么,秋后算账暂且另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难题解决。
所以梁帝提出了他的条件,反正在他看来,蔡苏亚闹这么大一出无非是想早点坐上皇后的位置。
谁知她听了,轻笑一声,“皇上您别开玩笑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可保不住妾的性命。”
梁帝眼锐芒一闪而过,“你的性命?”
蔡苏亚笑道:“皇上不必不好意思,若是妾是您,恐怕也盼望着妾能早点消失了才好。”
“妾能理解你的。”
她眸光盈盈,在偏暖色的光线下反射出清澈粼粼的微光,那叫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可亲,
“不过谁让现在是妾得利的时候的,只能委屈您再忍一忍了。”
梁帝:“……”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肯定了他要是再听蔡氏讲话总有一天能把自己气死的念头,硬邦邦地开口,“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蔡苏亚想了想,“皇后之位不用说,只要妾还活着,皇上您也没别的选择了。”
“那妾已经成皇后了,这后宫的事务,当然应该全部由妾管理了,是不是?”
梁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朕何曾说过不让你统领后宫?你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害朕?!”
“皇上,”蔡苏亚慢悠悠地说,“妾自认是个心机深沉的,您也就别装了,演技不过关还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您也不怕摔下来丢人。”
“蔡氏!”梁帝怒喝,“朕是皇帝!”
“是是。”蔡苏亚似笑非笑,“天下人都知道您是皇帝。”
“那又怎么样?反正您是不会宠爱妾了,就算宠爱也不会让妾生下皇子,就算有了皇子,您也不会让妾所出的皇子有一丝一毫沾染皇位的可能……您是皇帝,但说白了,妾也有这么几十年肆意妄为的时候了,皇上,您都不知道妾心里有多么的委屈和害怕,万一哪天您死了,新帝登基,妾的结局说不定比先皇后还惨。”
“唉,”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您只看到妾表面上的快乐和开怀,哪里知道妾心里的苦呢。”
梁帝哑然,他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怎么也看不出一点跟“委屈”和“害怕”有关系的情绪,
“……算了,”他沉声道,“就依你。”
“不过蔡氏,你要是再敢欺瞒算计朕,朕就让蔡家满门给你陪葬!!”
梁帝落下狠话,拂袖而去。
刚出坤宁宫,他倏然顿住脚步,扭头跟邓方说,“去慈宁宫。”
梁帝在心里冷笑一声,
要宫权是么?
给你又如何,若是你保不住,不还得乖乖让出去!
世人都道太后庸俗愚钝才能活到现在,唯有梁帝最清楚他的生母为了他隐忍十多年,是个怎样睿智聪慧的女子。
蔡苏亚到底年轻气盛,如何能跟太后相比?
梁帝志得意满,就等着蔡苏亚跌倒在她自己亲手挖的坑里。
他前往慈宁宫,与太后秘密商谈近两个时辰,途还答应了从蔡苏亚手里收回宫权后,就全部交给太后管理。
比起后妃,他的确更相信一心为他的亲娘。
既然计划都已经定下了,梁帝也就大方让钦天监和礼部筹备立后典礼,至少对外,他还是得做出敬重皇后的态度。
之前是他相差了,后宫的事就该交给后宫去处理才对。
他是帝皇,手掌天下,何必与眼见狭浅的内宅女子计较。
很快,梁帝就深切体会到了这个念头的愚蠢,内宅里不止女子,就连个奴才发起来疯都能让他龙威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