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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苏亚去厨房拿了三个小碗来,又随手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用其一个小碗盖住,然后把另外两个分别摆在它旁边。
“你们猜猜看,小石头在哪个碗里?”
黑蛋头一个抢先指着间的小碗,“这个!”
铁蛋也是一门心思跟着哥哥走,“我也觉得是这个!”
小姑娘,名字叫春分,她到底年纪大一些,更别说这个年代,女孩子基本上都早早懂事了,心里就琢磨三婶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里头是不是有诈?
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到第二个答案,毕竟刚刚是她亲眼看着蔡苏亚把小石头放进去的。
“就……第二个吧。”
她旁边的小崽子仰着脑袋,疑惑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总觉得她姐姐拽着她脖领子的手在颤抖,弄得她也跟着晃晃悠悠……还挺好玩的,
“咯咯咯!”她拍着小手,露出了软糯无齿的笑容。
“是么?”蔡苏亚挑了挑眉,笑眯眯着说,“下了注就不能后悔哦。”
她慢悠悠地掀开间的小碗,底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面前的小孩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怎么会?!”
“石头呢?那么小小的一个石头呢?”
“哇三婶你好厉害!”
春分不甘心地探头在她手上找,“你是不是偷偷把它藏起来了?”
蔡苏亚笑了笑,掀开了左边的小碗,“哝,在这儿呢。”
三个大孩子震惊极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春分看着她的眼神里,防备和警惕之色悄然褪去,抿了抿唇,小声说,“能不能再来一次?”
然而无论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不管他们怎么仔细地盯着她变换小碗的手,也总是猜不对石头的位置。
铁蛋兴奋地把小手都拍红了,“三婶你是在变法术么?”
春分在背后拉他一把,低声说:“铁蛋不能这么说!”
前几年有人把村里算命婆婆的家都给砸了,还把她打得满脸是血,虽然那时候她年纪小,但那恐怖的一幕依旧深深刻印在她记忆里,奶奶说了,现在不能说神啊鬼啊的,否则她们家也会被别人又打又砸、抢走东西。
话是这么说,不过春分心里也觉得她三婶说不定就是天上的仙女。
毕竟这年头神仙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了,偷偷变成普通人,嫁给她三叔也有可能。
春分都这样想,更别说黑蛋和铁蛋了。
他们俩迫不及待地凑上来,缠着蔡苏亚让她再变一次法术。
蔡苏亚眉头轻蹙,为难着说,“可是我还要去洗碗呀,等下你们奶奶回来,又该骂我了。”
“我去!”
“我去!”
“我去!”
三道响亮的声音此起彼伏,没等蔡苏亚回应,他们三又相互争起来了,
“我帮三婶洗碗,三婶以后要最疼我!”
“铁蛋你手那么小,拿得住碗么?”
“黑蛋你还说呢,从小到大除了吃饭,你什么时候碰过碗啊?”
蔡苏亚温柔可亲地把争执不下的三个孩子都打发去灶台了,剩下一个走路都不太利索的小娃娃由她看着。
说来也奇怪,她以前也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这会儿应对起来却还挺得心应手的。
蔡苏亚起身从院子外的树上拔了几片树叶逗她玩儿,心里得意洋洋:哎,这或许就是天赋吧。
很明显,这几个孩子比她预想要能干得多,没一会儿就又回来找她了,蔡苏亚趁机从他们口打探了不少关于她现在的“丈夫”的情况。
项定邦,今天二十五,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正营级的位置,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据几个孩子说,他长得也不错,当初项大娘做主要给他挑媳妇的时候,红星大队,包括周围好几个村的媒婆都出动了。
按理说这么好的条件论不上她,也实在是他前边那位妻子太过能作的原因,加上项定邦常年在外,一年都见不上一回,乡里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渐渐模糊了,见他前妻要死要活非要跟他离婚,私底下不知议论出了多少种揣测,什么“身体受伤那个不行”、“性格恶劣好打老婆”、“为人吝啬把钱都交给老娘”之类的,连他妈都没逃过,毕竟项定邦结婚后,他前妻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项家,项大娘“凶残野蛮”的恶名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吓退了不少家的姑娘。
不说别人,就是原主在嫁过来之前也是惴惴不安,要不是知青院里是非太多,她说不定都不能同意。
蔡苏亚细细梳理了记忆,意外发现原主对项定邦的印象还不错。
虽然两人只是在新婚的时候才匆匆见了一面——项定邦是被项大娘从军区骗回来的,好不容易才申请下五天的假期,路上就去了一大半,再加上结婚的筹备工作,成婚第二天他就提着包袱走了——他虽然看起来高大冷漠,气势颇为吓人,不过对“蔡苏亚”来说,她见惯了父亲继母继姐这种面善心冷的类型,项定邦的沉默寡言反倒让她心安定。
加上新婚之夜,见她心忐忑,项定邦闷声不响地动手给她准备了单独的被褥,之后又低声说了一句,“不用怕。”
两人同床共枕,相安无事地渡过了一夜。
自从她十五岁下乡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安眠到天亮。
他们或许不是互相最意的类型,但毫无疑问是合适的。
就这样渐渐磨合下去,日后也能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蔡苏亚明粲的眸光缓缓沉了下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
项定邦排行老三,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项定国和项定军。
项定国和江大萍夫妻生了两个女儿,春分和半夏;项定军和他老婆周丽花正好相反,先后生了两个儿子,黑蛋和铁蛋。
三兄弟的父亲生前也是当兵的,后来在一场战役身亡,余下项大娘带着三个儿子,都成了烈士家属。
项家人口虽然不多,但每个人也有自己的工作。
唯独蔡苏亚是个例外,她刚来的时候,是知青里年纪最小的,做的都是最轻松的活。后来时间长了,许多人的心思渐渐活络起来,想方设法想要争取轻松的活干,她这个内向不爱争辩的,就慢慢被分到重活去了。
还是有一回她结结实实被太阳晒昏了过去,大队长把知青院里的人都警告了一番,他们才不敢太过分。
所以,等到她要嫁人,同住一屋的姑娘死缠烂打非要“蔡苏亚”把活让给她,“蔡苏亚”当场就答应了,毕竟大队里的工作都是按地划分的,她嫁去了项家,也没办法天天再大老远过去干活。
结婚后,项大娘也没要求她下地干活。
蔡苏亚想想,估计是打着让她去随军的主意。
这事儿项定邦临走前就跟原主提过,她犹豫着没有答应,生怕去陌生的环境不能适应,也担心万一跟项定邦闹翻了无处容身。
没一会儿,高悬的太阳就已经炙热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了,在田里工作的人不是找个阴凉处吃饭休息,就也陆陆续续的回家了。
率先回来的是江大萍,她一进门,首先去了厨房,看灶台还是冷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了然,转身直接去了蔡苏亚的屋子,打开门见里头没人,一愣,耳边传来孩子们打闹的声音,过去一看,被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围在间的可不就是她那刚入门的弟妹?
“苏亚啊,你怎么在这儿?”
她叹着气走过去,“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做饭?等娘回来又要念叨你了,快快,过来,我给你添柴火。”
蔡苏亚躲过她急匆匆过来拉她的手,笑道,“大嫂,娘没跟你说啊?”
江大萍一愣,“啥?”
“我跟娘说我不会做饭,”蔡苏亚慢声细气地说,“娘不想让我浪费粮食,就说做饭这事儿,还是交给最擅长的你来吧。”
江大萍:“……”
不会就学啊,谁生下来就会做饭啊?
“你不会做饭?”她不相信,怀疑着说,“你们在知青院的时候,不都轮着做饭么?”
蔡苏亚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当然不是了。”
“我去知青院的时候是年纪最小的,大家伙都心疼我不让我下厨,我现在想起来,心里头都是暖的。”她满脸感怀,睁着明亮的眼眸,期待地望向江大萍,“我在嫁进来之前就听说大嫂你勤劳能干,最温柔体贴了,况且咱们又是一家人,你一定比知青院的那些人更加心疼我,哪舍得让我下厨啊,对吧?”
这话当然是假的了。
进灶台做饭对娇生惯养的知青来说确实是苦力活,但另一方面,在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的前提下,谁下厨至少能偷偷给自己喂饱了。
这么好的活计哪轮的上原主。
江大萍唇瓣颤抖了两下,生生挤出一抹笑容来,“这、这哪儿的话?”
“谁家媳妇不进厨房?苏亚啊,这娇惯的脾性可不能继续下去了,不然等定邦回来,你怎么伺候他?”
“大嫂,”蔡苏亚唇边扬起一抹腼腆的笑容,“就是为了定邦我才不能改。”
“他说了,就喜欢我白白嫩嫩的样子,要是下厨做饭把手弄粗弄皱了,他会心疼的。”她轻轻皱起眉,迟疑万分地看了一眼她放在身前的手,欲言又止,“……不过,看起来大哥跟定邦倒不是一个性子。”
江大萍:……
特么你个小婊砸往哪儿看呢??
意思是她手粗还是说她家定国不挑食???
这是劳动人民的象征!你懂个屁!
江大萍喘了两口粗气,把怒火压制了下去,在心底冷笑一声,人家这个新嫁进来的媳妇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就等着娘回来吧,看怎么治她!
所以说项大娘在大队里的名声传得跟“吃人的老虎”似的,江大萍却处处都能得到称赞也有一定道理。
等见着项大娘回来,江大萍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又是递毛巾又是送水,“娘是不是累着了?唉我提前回来本来想装点饭给你送去,没想到……你先坐着啊,我这就去做,饭都是早上留着的,我随便炒点菜,一会儿的工夫。”
那叫一个体贴懂事。
项大娘面色阴沉,扭头看向坐在一边的蔡苏亚,张嘴的怒骂刚要说出口,就看见了一张明媚得过分的笑脸,
“娘,你看,大嫂多勤快啊。”
她冷哼一声,“你还有脸说?”
“全家就你成天没事干,你大嫂辛苦半天了回来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蔡苏亚不赞同地说,“大嫂的勤快也是得我衬托出来的。”
她仰着白净的小脸,坦坦荡荡,“我要是把饭做了,大嫂跟别家的儿媳妇有什么区别?”
“现在就不一样了,我给了大嫂照顾我的机会,也给了你向外吹嘘大嫂勤快孝顺的话头,而我自己呢?什么都没有!”
“说不定外头别人还得说我好吃懒做,这名声多难听啊。”
“娘,为了你和大嫂,我可受大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