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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修的出身曝光,项定邦又成了范三丫心最完美的女婿。
这会儿称呼都变了,
“哟,定邦来了?”她笑呵呵地迎上去,态度跟当初他和俞明霞婚后回门时一样的热情亲切,哪还有在地里时的横眉冷眼,“也是巧了,我正打算往你家去呢。”
“之前的事都是刚子他们冲动不懂事,我也骂过他们了,你快进来,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都是一家人的,别几句闲话就给闹生分了。”
从头到尾,她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蔡苏亚。
她挑了挑眉,抬眸看向项定邦。
阳光普照的,他脊背处却陡然掠过一丝寒意,项定邦绷起脸,显得越发严肃了,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范婶你客气了,我是陪苏亚来的。”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唤她的名字来着。
以前都是不尴不尬地你啊我啊的。
蔡苏亚唇角抿起,溢出一抹轻笑,“也不怪范婶子,定邦人高马大的,我在他身边,确实不大显眼。”
周围邻居听说项定邦带着新娶的媳妇上前岳家来了,纷纷出来看热闹,听见这话,都觉得蔡苏亚会说话,再看她笑脸盈盈的模样,白嫩的脸颊染着红扑扑的粉晕,眼神明亮,一看就叫人喜欢。
有人笑着插话,
“三丫你不会忘了定邦都不是你女婿了吧?”
“哈哈哈不能,人家才发话说她姑娘跟许知青要结婚了呢!”
范三丫的笑脸一僵,变得难看起来,没好气地大声吼道,“干你们什么事!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们自己吧!”
说完,她又招呼项定邦两人进门,
“快进来,外头太阳晒得慌,婶子给你端碗水喝。”
项定邦没有说话,事实上他这会儿也一头雾水,他跟俞明霞的离婚的时候,为了挽回自个儿女儿的名声,范三丫可没少指着他鼻子骂,唾沫横飞的凶狠模样,跟现在的和蔼可亲像是两个人似的。
他不自觉地低头,朝蔡苏亚看去,仿佛是在问她讨个主意。
范三丫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看起来,项定邦似乎是已经对他那个新媳妇上心了。
她这才把目光移向蔡苏亚,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这位就是你新娶的蔡知青吧?”她笑呵呵地说,“定邦你也是有心了,难得回来,还记得把你新媳妇带来认门,这份心意啊,婶子心领了。”
这话不可谓不难听。
新娶的媳妇带到前岳家认门是什么道理?
又不是旧社会纳二房,还就得低俞明霞一头不成?
项定邦眉目一冷,正要开口,蔡苏亚拉住了他的手,轻笑着道,“范婶子别领错心意了,是我有事找过来,可上半天第一次见你的两个儿子,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讲道理的样子,定邦担心我一个弱女子受欺负,才非要陪我过来的。”
“你要是真想领,就领我的心意吧,哪怕要当众谢谢我呢,我不介意的。”
范三丫眉头竖起来,“你!”
“好一个没大没小的丫头,你爹娘没叫你尊重长辈么!”
蔡苏亚笑容未敛的,淡淡道,“这话说的,好像你爹娘教过你礼义廉耻似的。”
嚯!
周围偷听的一众人立马变得兴奋了起来,礼义廉耻这种绉绉的话他们听不大懂,但廉耻这两字还是很熟悉的。
没想到啊,蔡知青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结果对上范三丫都能不落下风。
是个厉害的。
范三丫听懂了,勃然大怒,“你这个死丫头!我给你脸了是不!你……”
“范婶。”项定邦沉声打断她,音量也不大,可不知怎么的,范三丫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收住了口,“我的媳妇,轮不到外人教训。”
范三丫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前俞明霞常常跟她说项定邦看起来太吓人,让她浑身不自在。
当时她没当回事,这会儿突然就明白了俞明霞的意思。
她轻咳一声,汹涌的气势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半,板着脸:“行了,你的媳妇,我说不得。”
“你们上我家来到底要干什么?”
蔡苏亚这才慢吞吞地开口,“其实,我们倒也不是来找你的。”
“范婶子,你的女儿,俞明霞同志应该在家吧?”
她莞尔笑道,“她之前欠了我大嫂三百块,我这是特地问她来要的。”
“什么?”范三丫尖叫一声,“三百块?”
“不可能!”
“不信的话,你可以叫俞同志出来,我们现场说开不就好了。”
其他人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况且他们都好奇极了,三百块啊,对哪户人家来说都算得上巨款,也不知道俞明霞做了什么,怎么会好端端地欠了这么大一笔钱,
“是啊,范三丫,三百块可不是件小事,你还是叫孩子出来问清楚吧。”
“对对,以前明霞有事没事就给许知青送东西,这别是谈了对象,直接给送钱了吧?”
“还有这种好事??”
范三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后悔刚刚没把人硬拽进门,白白让人看了好戏,说出去还不知道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行,”她咬牙,“明霞就在屋子里,有话进来说。”
卦听了一半儿,谁能忍得住?
旁边一位大婶连连几步走到范三丫旁边,挽着她的手说,“三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伙儿都是邻居挨着住的,你遇上麻烦了,我们也一样焦急。”
“有什么话就说呗,我们当了几十年邻居了,你还不相信我么!再说了,要是真闹得厉害了,我们还能给你撑腰呢是吧?”
范三丫强忍住一脚把她踹出去的冲动,什么邻居!远香近臭,就隔了一面墙,平时摩擦矛盾多了去了,这肯定都是来看戏的。
“就是呀,”蔡苏亚在旁边添了一句,“反正我是坦坦荡荡,不介意有人在旁边听着的。”
所以谁要是介意那就是心里有鬼没错了。
范三丫眼睁睁看着这些个平常嘴尖不饶人的邻居看着那死丫头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瞧瞧!蔡知青果然是读过书的,比你这个一大把年纪的人还明白道理。”这不,她旁边的已经乐呵呵夸赞起来了。
范三丫脸色彻底黑了下去,正要发火,在她身后,从院子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是俞明霞。
她跟范三丫差不多,一出来,眼睛就直直盯在项定邦脸上,
幽幽唤道,“定邦……”
眼满是柔情泪光,娇柔的声音那叫一个凄楚哀婉,衬着她苍白的小脸,那叫一个柔弱可怜。
“呀,”蔡苏亚惊呼一声,“几天不见,俞同志怎么老了这么多?”
老?
老!
这个字结结实实戳在俞明霞痛处上了,她的目光不再那么哀怨可怜,带着寒意浸染的冰冷杀意,直直朝着蔡苏亚射过来。
项定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异常,垂眸扫去,锁定在俞明霞身上,眉头一皱,侧身挡在她和蔡苏亚之间。
“你放屁!”范三丫气恼不已,“我闺女还没满二十,正是好看的时候,你别是嫉妒吧?”
蔡苏亚眨了眨眼,“是么?我怎么感觉,俞同志确实变了很多啊。”
闻言,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朝俞明霞看去。
人的气质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能让一张平庸的面容释放出万种风情,也能把绝色美人衬得庸俗平凡。
俞明霞上辈子活了五十年,满打满算,只有前十几年在娘家的日子是幸福无忧的,之后每日都在理想和现实的落差艰难生存,她再也没能快乐和满足过,总是不甘、愤怒、后悔、失望……
被所有负面情绪所笼罩的她,再回到青春明媚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范三丫天天见她还没什么感觉,项定邦和周围几个邻居,已经发现了于明霞身上的变化。
原本娇纵天真的气质一下子变暗变沉,明艳的五官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眉眼间萦绕着黯淡和忧郁,对上她黝黑的瞳孔,还能隐约感觉到一丝阴恻恻的寒气。
“嘶~”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声嘟囔,“别是受了什么打击吧?”
项定邦却想起了同样发生在蔡苏亚身上的巨大变化,他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俞明霞有些慌了,不过想到蔡苏亚也是重生的,不敢揭穿她,就放心了,还挑衅般地瞪了她一眼,
“你的变化也不小啊。”
“那是自然,”蔡苏亚粲然一笑,“我嫁给定邦后,项家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婆婆又不让我下地干活。对了上次许知青说要来道歉,还给我送了一斤肉……这样有吃有喝、幸福如意的日子,我从来没经历过,当然会变了。”
俞明霞都能感觉到蔓延在唇齿间的铁锈味,她真是恨极了蔡苏亚,要不是范三丫死死抓着她,她都忍不住要冲上去挠花她的脸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噢,”蔡苏亚一拍手,“你不说我都忘啦。”
“我是替大嫂来要账的,你不是欠了她三百块钱么?”她笑盈盈地看过去,“俞同志,欠债,是要还的。”
“什么三百块,我……”俞明霞不耐烦地开口,刚要否认,忽然就想起了先前给江大萍画下的大饼,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蔡苏亚柔柔笑道,“我毕竟不是当事人,如果俞同志坚持不承认,那我也只好让大嫂亲自来找你说清楚了。”
眼看着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俞明霞一下子慌了,她自觉能拿捏蔡苏亚,可江大萍那个惯会装模作样演戏的,鬼知道为了保全她自觉的名声能说出什么话来?
“等等!”
俞明霞抿了抿唇,“我想起来了。”
“那三百块钱是我托江大嫂去县城厂里给我买个正式工岗位的价钱,她说她有门路,可后来事情没成,我还给她钱干什么。”
也算她反应快,短短几秒就琢磨出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范三丫紧张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对,就是这事。”
“江大萍她就是仗着明霞单纯,刻意上她手里坑钱来了,也亏得我闺女聪明,没上当!”
“原来是这样啊。”
蔡苏亚轻叹了一声,“幸好我专门来问了一趟,要不然差点就误会你了。”
她本来也不是来要钱的。
这年头,真从俞家坑三百块钱,两家就结下大仇了。
“不过来都来了,”她笑盈盈着说,“不知道俞同志跟许同志的婚期有没有订下来?”
“我知道最近村里对我们的议论和猜测都很多,我思来想去,如果是因为我和定邦的原因,影响了俞同志的幸福,那就是我们的错了。”
“所以,今天其实我还有另一个目的,是专程来为俞同志澄清的,在她和定邦离婚后,绝对再也没有任何往来了。要是许同志因为这个误会了你,我也愿意去跟他解释。”
蔡苏亚眸光清澈动人,尤其的真诚,“我希望你们能喜结连理,白头到老。”
其他人包括项定邦:她可真善良又大度~
唯独俞明霞咬牙切齿:这个心狠手毒的贱人!是不是非得把我往绝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