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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族骑兵四散奔逃,万人大逃亡令只有四千人的庆军难以追击,穆璟正紧皱着眉头之时,却听得悦耳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殿下不必心忧,这些人跑便跑了,正好将草原上的消息带回去。”
穆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你那两个亲卫呢!”
“多日以来言蹊一直在殿下身旁战斗,一想到此战不能参与,顿感焦虑。再加上实在心忧殿下,故而违抗殿下命令来此。”顾言蹊温和笑道,“殿下,此乃言蹊之罪,与旁人无关,还请殿下只罚言蹊一人。”
穆璟叹了口气:“你身子弱,我哪能罚你。”
他对顾言蹊可真是没有办法。
想了又想,最后也不过叫人收拾了最大的帐篷,押着顾言蹊进去休息。
“今天晚上我看着你。”穆璟跟着走进帐篷,“莫要再想逃跑。”
顾言蹊眨眨眼,老实道:“好。但是殿下,别忘了……”
“我知道。”
穆璟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掌心细腻的肌肤叫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走出帐篷,王族部落里已经乱作一团,庆军熟练的处理好部落中的一切人和财物,蛮族血淋淋的尸体就胡乱堆放在角落。
这热闹的气氛之中,还存在着一些难以回避的悲伤。
“殿下,我们死了九百六十八人。”井重锦眉头紧锁,“现在只剩下三千一百九十七人了。”
“二十天死了两千人啊。”
穆璟眸色幽深,他环顾部落,并不曾从兵卒的脸上看出悲伤之色。
更多的是对战斗的渴望,对杀戮的渴求,以及对胜利的垂涎。
这支骑兵被千锤百炼后,已经成了世间最可怕的兵器。
穆璟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军队,将胜利与战斗放在生命之上。
真是厉害啊,顾言蹊。
在进入草原之前,他们只是会严格遵守命令战斗的军队,而现在他们已成为无所畏惧、追寻战斗而生的虎狼。
而他,不知为何,并不畏惧这样的虎狼之师身上会印刻下另一个人的痕迹。
“叫兵卒们过来,好好处理同袍尸身,至于那些蛮族……”穆璟声音低沉,“等不到明日了,今天就处理掉。”
井重锦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是!”
三千余庆人嚎叫着骑上马匹,他们割下蛮族尸体的脑袋,在部落的南侧堆积起来!
一层!两层!三层!
没有一万也有九千的头颅被大力甩到空中,哐的一声滚在这人头山之上。
草原之上,一座巍峨高山拔地而起!
无数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失神的看向南方,仿佛在看着他们那还未归来的领袖!
地狱!这绝对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却是庆人狂欢的源泉!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正是如此吗!
清晨,越城。
格斯尔从没感觉到夜晚是如此难熬,天色方亮,他便整备军队,等在了越城前方。
可那折磨了他一夜的越城守将迟迟不曾现身。
太阳越升越高,已近巳时,此时才有几个兵卒在城墙上忙碌起来。
他们搭起了一个高台,在其上竖起高高的架子,足以让蛮族人看的一清二楚。
这些事情忙完之后,才见何正戚与昨日那庆人信使一同走上城墙。
“格斯尔老贼!昨夜过得如何啊!”何正戚毫不留情的嘲讽。
两个兵卒拉着一个人走了上来,将那人高举过垛口,从前到后展示了一番。
那人手脚被困的严严实实,口中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华美的衣裳蹭上肮脏的泥土,显得狼狈不堪。
“莫日根王子!”
蛮族将领们惊呼。
莫日根身体一顿,霎时间疯狂挣扎起来,险些挣脱兵卒的控制。
何正戚一挥手,让兵卒们将莫日根捆在架子上,复又看向格斯尔。
“怎么样,我的筹码已经带来了,你的呢!”
格斯尔牙齿咬的咯咯响,他阴冷的看着城墙上的人,冷声道:“等我攻下越城,不但能救回莫日根,还要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看来谈判失败了。”何正戚毫不在意,“越城攻不攻的下来另说,但莫日根王子一条大好性命,看来是要葬送于此了!”
“仲文琢!”
“末将在!”
“我允许你行昨日之策!”
“谢大将军!”
仲文琢直起身,他眼底闪过兴奋的光芒,抽出长剑,对格斯尔遥遥喊道。
“在格斯尔大单于退兵之前,每半个时辰,我都要拿走莫日根身上的一样东西!”
“小儿尔敢!”
“巳时已到!”
仲文琢手起刀落,砍下莫日根右手手掌。
莫日根发出呜呜的惨嚎声。
格斯尔呲目俱裂。
“哈哈哈哈!”仲文琢叫人将那手掌扔下城墙,大笑道,“格斯尔!你要是有本事就先打上来把你儿子救走啊!”
“仲文琢!!!”格斯尔几欲疯狂,“我定要拆了你的骨,吃了你的肉!!”
“大单于!”身旁的将领上前,“我愿出战!救下王子!”
“我给你三万精兵,五万奴隶!”格斯尔几乎用吼的方式下了命令,“去给我把莫日根带回来!”
“是!”
“大单于!我也愿往!”
“我也是!”
“去!都去!”格斯尔面色通红,恍若疯狂,“不计代价!去把越城给我打下来!”
何正戚也立刻吩咐:“把莫日根带到上头去,不要让蛮族抢走!”
“是!”
仲文琢跃跃欲试:“就放在这里叫他们看着呗,我倒想知道他们怎么把人带走。”
“你莫要小看格斯尔。”何正戚面容肃然,“连日攻城一无所获,蛮军士气已失,他今日是要借着我们杀莫日根的仇,激发起全军士气。”
“看吧。”
何正戚缓缓抽出长剑。
“今日蛮族这十几万大军,会借着这股士气,不遗余力的攻陷越城!”
“我们亦有一场硬仗!”
顾言蹊从梦中醒来。
天色已然大亮,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熟了,就连胸口萦绕不散的剧痛也显得轻微了些许。
动了动身体,突然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
顾言蹊一惊,迅速坐了起,却看到穆璟坐在帐篷中的坐垫上,靠着身边的桌子睡得正熟。
他还真的在这里看了自己一夜啊。
顾言蹊愣了愣,连忙爬起来推了推穆璟。
“殿下,殿下。”
穆璟的身体动了动,眼皮颤动片刻,而后睁了开来。
他的手立刻摸向腰间,一双冰冷锋利的瞳孔警惕的看着四周,仿佛即刻就要斩杀敌人。
但当这目光落在顾言蹊身上后,又融化成水,显得温和许多。
“你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顾言蹊唇瓣嚅动,猛然跪下。
“殿下以千金之躯为言蹊守夜,言蹊……言蹊实在不知何以为报!”
穆璟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心里又不知怎么美滋滋的,只觉得这一夜收获良多。
“本王不过一夜受累,怎比得上你为大庆日夜操劳!”
他握着顾言蹊的手舍不得放开,嘴里继续扯着话头:“昨夜一战,逃了许多蛮人骑兵,恐怕已将我等消息扩散了出去,日后我等要如何作战?”
“不打了。”顾言蹊笑道,“打了二十多天,殿下没满足,您手下的兵难道还没满足吗。”
“王族部落既然已毁,零散的小部落就也没什么打击的太大必要了,从今天开始,我等当日夜奔袭,尽快回到越城!”
回去啊。
说实话,穆璟还真有点舍不得这纵马草原,肆意征战的日子。
不过正如顾言蹊所言,该回去了。
他们出了帐篷的时候,庆军已经在井重锦的带领下把干草堆满了部落的每个角落,做好离开的准备。
那座巍峨的京观沉默的矗立在部落南侧,隐隐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还活着的四五万蛮人被赶出了部落,他们茫然而又萎缩的聚集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庆军的举动。
“战士们!自我们第一天进入草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我们死了一千八百零三个战士!”
“但我相信!我们已经为同袍们报了仇!”
“就连我,也不记得我杀了多少人了!”
“是时候了!”
穆璟高呼,三千多人屏息听着。
“我们已经攒够了荣誉,也出来的太久,是该回家了!”
“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给格斯尔留下了足够多的礼物!”
穆璟挥手指向那庞大的京观,骑兵们发出欢快的呼号声!
五六千个人头组成的极为庞大壮观的京观,无数死不瞑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入侵者,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顾言蹊听到穆璟在身侧轻笑着问。
“你说这些人,还有没有胆子毁掉这些京观。”
“胆子?”顾言蹊温和的回应,“有这个胆子的蛮族,早就是京观的一部分了。”
“说的也是。”穆璟失笑,他扭过马头,面向身后等待已久的骑兵。
“走!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
庆军发出震彻天地的吼声。
穆璟哈哈一笑,猛踢马腹,率领这三千余骑兵,浩浩荡荡向越城而去!
黄昏,越城。
鲜血的腥味、尸体燃烧的臭气、以及许许多多的诡异味道混合在一起,叫这一整片天地难闻的要命。
莫日根的手脚都已经被砍断,他垂着脑袋苟延残喘,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躯干被困在高架上。
蛮族的进攻渐渐疲软。
这样的王子,就算救回来也没有用处了。
格斯尔神色难辨的看着那高高的城墙,他刚刚下了撤退的命令。
这一战,蛮族不可谓不用力。
牧仁将军、□□将军尽皆战死,双方死伤不下四万人。
尸山血海也不过如此。
但还是没能打下来。
格斯尔心中已有疲意。
可他不能显露出半点软弱。
仲文琢在蛮族与大庆二十几万人的目光之中走道莫日根身旁。
他握紧染血的长剑,高声吼道。
“最后半个时辰!”
长剑落下,斩断莫日根的脖颈,他那硕大头颅咕噜噜在地上滚出老远,被仲文琢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格斯尔,你的儿子,还给你!”
他一挥手,那头颅顿时被扔出了城墙外!
“去。”格斯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把莫日根……带回来。”
蛮军忙去收敛莫日根的尸首,而此时仲文琢却还未说完。
“格斯尔!你今日未能打下越城,明天!后天!也永远无法打下越城!”
“仲小儿!休得狂言!”
“仲某可从未狂言!”仲文琢哈哈哈大笑,“这二十几天,你可曾见过恭亲王殿下!”
“穆璟已经吓得跑回京城了!”
“恭王殿下不但没有回京城,反而去了你们的草原!”
格斯尔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他带着顾言蹊,带着五千精锐骑兵,进入了你们失去青壮年的草原!”
“哈哈哈哈!格斯尔!再不撤军!死的就不是你一个儿子!而是你这十万大军里所有人的妻子儿女!”
蛮军上下哄然。
格斯尔苍白着一张脸,吼道:“撤!撤!回营地!!”
光是撤军又有什么用呢。
当夜,纵然没有格斯尔的命令,所有的部落首领也齐齐来到了帅帐。
“大单于!你也看见了!”部落首领们劝道,“莫日根王子都被他们在城墙上杀了,这些庆人是铁了心要守卫到底啊!”
“他们还有五千骑兵跑到草原上去了!你难道要让部落的勇士都守在这个破城前面送死,不回去保卫女人和牲口吗!”
喧哗之声渐起,每名首领都在激烈的说着。
他们想回去,他们想看看自己的部落是不是还安好!
“够了!不要说了!”
满堂寂静。
众首领面面相觑,最后一同对着格斯尔跪了下来。
“吾等请大单于回援草原!!”
格斯尔面容发冷。
这位英明果敢,以一己之力统领草原上百部落的勇士,坐在他高高的帅座上,竟无话可说。
“再等几天……”他的声音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听的人憋闷难受,“再等几天若还不能打下越城,吾等就撤军。”
部落首领们虽对此并不满足,但既然明确得到了撤军的消息,到底还是没有继续逼下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大帐,那日松将军沉默的走到格斯尔面前跪了下来。
“大单于,您绝不可撤军!”他急切的说,“一旦撤军,众部落各自为战,恐有被庆人一网打尽的风险!”
“我岂会不知!”格斯尔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数倍,“他们跟我出来打大庆,是为了抢粮食,养更多的女人牲畜,生更多的孩子,壮大他们的部落!”
“但是现在,粮食没见到,男人死了不少,就连部落都危在旦夕……”
“你看看那些人,如果我不答应撤军,今天晚上他们就敢杀了我。”
“我可以死。但草原没了统一的首领,就更打不过庆人了。”
“所以我要留着这条命啊。”
那日松将军不再说话。
大帐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沉默良久,格斯尔缓缓问道。
“是谁提议庆人进入草原的。”
“听仲文琢说,似乎是个叫顾言蹊的男人。”
格斯尔觉得这个名字实在耳熟,他不由得向前探身,又问道。
“是谁叫庆人埋伏在粮道上的?”
“好像……也是顾言蹊?”
“那设立三道栅栏,往上面浇水冻冰的?”
那日松将军额上开始沁出冷汗,心底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顾言蹊。”
格斯尔不由得舔舔嘴唇,最后问道。
“救出穆璟的那个人……”
“还是顾言蹊。”
格斯尔重重的靠在椅背上,他仰面看着帐篷顶,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那日松将军才听到他自嘲的笑声。
“草原数百部落,就败在这一人手中……”
“此一人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他声音嘶哑,最终竟悲戚道。
“此等人物,为何不生在草原之上!!”
“顾言蹊亡我蛮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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