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晨开口时,庄久霖收回了目光。
田芮笑也背过身去,余光中女人上前托起江曼丽的手,道:“曼丽姐,何扬哥,恭喜你们呀!一定要百年好合哦!”
田芮笑很确定,这就是那天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婉晨看似与庄久霖年龄相仿,体态丰腴,妆感凌厉,典型的美国女人范儿。
江曼丽与她相拥:“好久不见了,这次回来多待阵子,陪姐说说话。”
田芮笑有答案了。
江曼丽夫妇将他们带往客厅,一行人欢闹叙旧,唯独不见庄久霖的声音。
摆完了杯子,田芮笑匆匆离开屋子,蒋纯跟了上去,走到后院没人的地方才对她说:“你庄先生刚才一进门首先就看你。”
蒋纯看着她抽搐的脸庞,受不了了:“你他妈倒是笑出来啊!我知道你想笑!”
“好吧,”田芮笑败了,捂着脑袋低头偷笑,“我是不是不该笑?这样好贱啊……”
“你还知道!”
田芮笑冷静地抬了头:“婉晨是他们的朋友,应该常年生活在国外,这样的话说‘爱你’好像没什么毛病……”
“我也看出来了,”蒋纯双手抱胸,“可她为什么要说你自重啊小三啊什么的?”
田芮笑心里有一个最坏的猜想,蒋纯替她说了出来:“不会他真的有正室,找你玩点刺激被发现了,甩锅你勾引他,所以他朋友就劝你……你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
蒋纯抓住她的手,她摇了摇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咱们干完活,就早早走吧。”蒋纯什么也不想再说。
田芮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派对就要到点了,同学们忙得热火朝天,田芮笑无心再理会客厅里那个男人,只是来回有意绕路,避免在他面前出现。
日落之前,宾客陆续到齐,各项工作也已完备。何扬将所有人召集到客厅,田芮笑注意到,庄久霖坐在嘴边的位置,身边挨着一位男士,与婉晨并不近。
一座两米高的蛋糕旁,江曼丽一袭抹胸白裙,小鸟依人地挽着何扬的胳膊。
何扬笑得随性又不失气度,面朝全场扬声道:“在座的都是我和曼丽的至亲好友,感谢你们一路见证我们走到今天,感谢你们不远万里为我们庆祝……”田芮笑以为他要继续抒情下去,谁知话锋一转,他表情变得更夸张道:“大家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咱们这个婚一辈子就结这一次了,再有下次,谁都别来,都记住了啊!”
“哈哈哈哈……”全场爆发哄笑。而某位老冰块,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直到今天,田芮笑才终于明白,江曼丽何以爱了何扬这么多年。他们二人的性格完美契合,何扬幽默而从容,洒脱而沉稳,完完全全驾驭住了同样爱玩爱闹却又深谙事理的江曼丽。
而庄久霖……他此刻的表情,很像陪着父母走亲戚十分不耐烦的熊孩子,阴沉着脸坐在角落,看什么都没兴趣。在何扬和江曼丽面前,他真的很像个弟弟。
仪式开始了,有人点上蜡烛,有人过去关灯。而田芮笑……架起了她的小提琴——绝不是庄久霖送的那台!她还要脸!这是她自己的!
江曼丽早就钦点田芮笑负责演奏,她拎着琴走出人圈,还好关了灯,庄久霖的脸隐在暗处,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把持得住。
田芮笑架弓上弦,拉响一曲生日快乐。烛光摇曳,所有人都专注于江曼丽幸福美满的笑容,只有沙发边上那个没有表情的老冰块,从始至终注目着那个拉琴的小姑娘。
一曲结束,欢呼如浪潮起势,江曼丽和何扬一起吹蜡烛,田芮笑和所有人一起为他们鼓掌。
分完了蛋糕,大人们在屋里喝酒聊天,孩子们在庭院里烧烤说笑,一派热闹。
客厅里不时传出阵阵哄笑,架势犹如夜宵摊上猜拳输掉的醉鬼,院子里有同学感慨:“没想到这些各界大佬平日里高高在上,跟熟人聚到一起是这么随便啊,哈哈哈。”
这个“随便”,显然不包括庄久霖,他依然全程面瘫。
江曼丽给在座一一敬酒,轮到庄久霖面前,她一把勾住他的肩,喝到微醺嗓门也大了几分:“庄小弟,别怪姐啰嗦,叔叔都悄悄跟我说了好几回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弄个老婆出来?”
庄久霖极度嫌弃地别开脸,与她碰杯匆匆饮尽。
另一头婉晨发话了:“人家庄老板彩旗飘飘,可美着呢。”在座有人发笑,都是几位常常一起聚的朋友。婉晨冲庄久霖挑眉:“我说老弟,上回那个小演员我后来去查了查,真挺漂亮的,我都后悔把话给你说绝了。”
江曼丽加入八卦局:“什么小演员?谁呀?”
“名儿我给忘了。”庄久霖睨了婉晨一眼想让她闭嘴,接着有人附和:“叫谢蓉!”
“哎对了对了。”
“谢蓉啊,我有点儿印象,是挺好看的姑娘。”江曼丽看了庄久霖一眼,后者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有了听众助兴,婉晨继续绘声绘色:“隔三差五找庄小弟,这不上回我回国聚一块的时候刚好碰上,看他不忍心,就帮他使个坏赶人家走咯。“
有人应:“庄老板这么怜香惜玉啊。”
“他可不是怜香惜玉,”江曼丽颇受其害地发言,“他嘴巴毒起来那叫一个可怕,他真纯粹是懒得说。”
“不愧是曼丽姐啊,”婉晨接着说,“我也是服了那个姑娘,庄小弟这么高冷都还扛得住不依不挠。”
“你使什么坏了?”有人问了重点。
“我直接对电话说我是他老婆,你有话跟我说。”
“这狠了点儿吧阿晨!”话虽如此,众人却在哄笑。
“简单直接高效啊!哈哈哈哈……”
庄久霖给自己倒了点香槟,事不关己地坐着,好像他们打趣的主人公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婉晨双手一拍:“还没完呢!我刚挂不久她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这个毅力我还真的是很佩服的,就没忍心破口大骂,说了句‘小姑娘你要自重啊,你当小三都没资格的’……”
“你这后半句没有破口大骂,但杀人无形啊……”又是一片笑声。
远处落地窗外姗姗飘过一个袅娜的身影,田芮笑把烤好的肉串拿过去分给大家,开心得溢出眉眼。庄久霖就那么看着她,恍然才发觉,她的小脸其实有点肉肉的,很可爱。
一道声音带了他的名字:“我说庄老弟,这快一个月了人家还找你没?要是还找,考虑一下,那是真漂亮啊……”
庄久霖稍迟几分回神。别的他不知道,他的小姑娘是真的快一个月没理他了。
倏忽间仿佛通了道电流,庄久霖莫名想起,正是那天饭局结束,他回到家里,知道庄徐行睡下后本想去找他的小姑娘,结果庄希未横了出来,他不得不回到卧室,一给她打电话,无缘无故地被拉黑了……
庄久霖急看向婉晨,后者被吓得一怔:“干嘛?”
他当即起身去洗手间,在走廊上翻开手机。通话记录被公务电话挤爆,他快速地翻了很多很多页,才终于回到划开裂痕的那天。
果不其然,那里连着两个未备注的号码,开头三位数竟然一样,难怪婉晨一眼看错……
庄久霖不动声色地黑了脸。然后点开那两个号码其一,新建联系人,指头按了四次,输出一个——笑。
十点过后,开始有同学向江曼丽道别,这个点回到学校收拾一下就该门禁了。见田芮笑不动,蒋纯提醒她:“走吧。”
田芮笑沉默久久,深吸了口气,答应:“好。”
两人一道去向江曼丽道别,田芮笑全程刻意避开某人目光,笑意嫣然地跟江曼丽拥抱道别。
前脚才出大门,蒋纯就说:“他刚才一直在看你。”
“那又怎样。”田芮笑忍着没哭。
“田芮笑……”蒋纯好不忍心,“如果今天他还不找你,你就接受这个事实吧。”
离开的同学陆续上了叫来的车,蒋纯一看她们叫的车还有三公里,对她说:“咱们往出走走?”
田芮笑失魂地点了点头。
蒋纯挽着田芮笑的手,沿着别墅群间的小道往前。接近九月的北京夜里微凉,楼房里亮着疏疏落落的灯火,望不到头的路空荡寂寥,蒋纯打趣道:“住这儿没车连出小区门口都困难……我想啥呢?住这的人能没车?”
田芮笑笑不起来。蒋纯叹了口气,转头看她:“我不是安慰你,我觉得他会解释的,刚才……”
话音未落,后方有车灯射来,引擎声渐行渐近。蒋纯回头看了一眼,顺带推着田芮笑往里一些,可她竟发现那辆黑色奔驰正缓缓减速……心底升起预感,蒋纯扯了扯田芮笑:“姐,把握好,我走了。”
田芮笑还没反应过来,蒋纯已经跑远了。她回头一看,黑色奔驰已驶到她面前,车窗落下,出现庄久霖冷峻的脸庞。
夜里很静,只有车引擎微微聒噪,两人无言地看了片刻,庄久霖开了口:“上来。”
田芮笑转身就走。她头好痛,她一个晚上都在忍着不哭,她真的累了。
她听见身后车门打开,接着是一阵迫近的脚步声,不紧不急,却很用力。终于她被一双紧实的胳膊拦住,人被带着转了一圈,跌进她久违的怀抱。
人到近处,庄久霖的声线低哑下来:“宝贝,跟我回去。”
庄久霖抵着她额头,带了淡淡酒气的温热吐息扑向她的脸。真要命啊,她多少次这样听着他说甜言蜜语,听着听着就沦陷了。
田芮笑一边挣开,一边笑道:“真的想说什么,用得着到今天吗?”
庄久霖没敢太用力,一个不留神让她脱手而去,田芮笑没走两步就被他拽了回去,整个人牢牢被他圈住。田芮笑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急切地对她说话:“我都知道了,那天你听到的是人是吕婉晨,我们很多人在吃饭,前面有个人给我打电话,吕婉晨帮我应付掉,那个号码跟你的开头都是186,她一定以为又是那个人打来的……”
这也是田芮笑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
这个解释太戏剧,田芮笑一时失措,倔强地望着他不说话。
庄久霖双臂收了收,抱她更紧:“真的是这样宝贝,两个电话挨得很近,她刚挂一个你就打了过来,搞得我也以为……”他无奈地沉了口气,田芮笑看见他脸上几分愠怒,却又不知该对谁。
田芮笑跟上了他的思路,绵软地问:“之前给你打的人是谁?”
“一个演员……谢蓉,”庄久霖想起他们刚才提过,“那之前几天不知道是谁带来饭局,把我的电话透露给她。”
“哦,”田芮笑不咸不淡,“她很漂亮的,身材特别好,你应该会喜欢。”
庄久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你够了。”那双眼睛真挚得仿佛发自肺腑。
她鼻尖一酸,竭力遏住了。田芮笑,别这么快认输,你这一个月没在等他,他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她暗暗给自己打气,愈加漫不经心地道:“随你便。”
庄久霖知道这不是原谅。他重重沉了口气,无可奈何:“宝贝求你了,你要我怎么做?嗯?”
“什么也不要,”田芮笑失神地低着头,“你放开我。”
他怎么可能放?她知不知道他在多少个夜里想要揉碎了她?庄久霖耳语般唤:“宝贝……”
“所以我拉黑你你就不需要一句解释了?”田芮笑突然抬起头,楚楚地望他,“既然这么可有可无,何必过了这么久专程来解释呢?”
庄久霖抿唇不语。的确那几道忙音和那个红色感叹号在一瞬惹怒了他,从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给他甩脸子。可他没想到,红色的“删除”二字出现时,他的心竟揪得无法下手。
“我以为你在闹脾气。”他承认。
轮到田芮笑不说话了。她知道,他庄久霖绝不会去哄一个无缘无故作的女人。她好气也好苦:“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无理取闹?”
“那你告诉我,那几天你跟谁待在家里?”
他的眼神骤变阴沉,田芮笑有些吓到:“蒋纯和方也。”
庄久霖:“……”
他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低头用力地吻住了她。这股霸道而热烈的气息久违得让她想哭,唇舌绞碰厮磨的美妙冲溃她所有感官,让她就此沉沦。
几只萤火虫围着紫灰色的路灯,努力想拖住夏天的尾巴。灯光映下一双交叠的人影,相拥相缠,难舍难分。
庄久霖好不容易放开田芮笑,闻着她甜味的吐息,恳求道:“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田芮笑还在喘气,没有任何表示。
庄久霖将她往自己身上压了压:“好不好宝贝?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轻缓地点了头。
庄久霖搂着她往车上走,为她打开副驾,等她坐好才关门过去。
车子才开动起来,田芮笑就倾身过去,依住庄久霖的肩,他一手开车,一手与她十指紧扣。这荒诞的一月让人心累,谁都不想再多说。
车子驶过幢幢别墅,田芮笑就那么依着他,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喘息。
蓦地,庄久霖吐了口气:“受不了了。”他放开她的手,调转方向盘,车子一头扎进岔道,田芮笑问了声“去哪里”他也不答。
很快,车子开进一个黑暗的角落,庄久霖换挡停车,解安全带的同时,转头对她说:“去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