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训完话,逞够了威风,心满意足的把浣衣坊的工作重新安排如下,新来的也只有许君湄一人,像她这样的新人根本也没办法承担重要的工作,万一弄坏了贵人的衣裳,连李妈妈也担待不起。
所以叫她拎水和扫院子。
李妈妈看似威风,那也只是个纸老虎,别说后院的贵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就是各房各院的奶妈,管事妈妈,大丫头,她一个都不敢得罪,许是在后院中压抑久了,养成这不要脸的臭毛病
对了,拎水也是一项很讨厌的活计,一桶桶的水需从水井中打出,一桶桶的拎到浣洗丫鬟处,但是这个工作的缺点是一个字“累”,唯一的优点就是没什么风险,偶尔打泼一桶水,也不会遭到贵人的责怪。
方才提醒君湄的丫头叫贵娘,十六岁,是赵王府的家生子奴,家穷,前几年卖身卖给了赵王府,按理说这样的家生子奴如果以后有足够的赎金,是可以自赎身价,出府成自由身,若到二十五岁还没赎身,府主人会给奴丫头配个家生子的奴才,生儿生女,世世为奴。
像这样的家生子奴,许府以前也有几十个,于氏就是其中一个,因于氏有点姿色,又颇有心机,这才翻身做了主人,从通房丫头,到怀上许在颖的儿子,再到封侧夫人,一步一步走来确实不易,堪称家生子奴里面励志的典范,没想到多年后,还是被充为官奴,看来奴丫头就是奴丫头,一辈子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对于家生子奴来说,最好的出路是找一个家境不错的人,能够替她赎身,这辈子她就有指望了,这丫头每月的月钱有半两银子,就这半两银子她娘还要三不五时的找她要,贴补哥哥,贵娘见赎身无望,只能绝望的在浣衣坊做一个卑微的奴丫头。
在贵娘看来,新来的小花比她更令人同情,她心思软,遇到一个比自己还悲催的女子,内心的同情油然而生,在李妈妈走后,戳了君湄一下,借着带君湄熟悉浣衣坊的时间,说了起来。
“我叫贵娘,李妈妈就是那样,你别给她顶嘴,她栽赃陷害你的时候多着呢,你若是得罪她,她找个机会给你下绊子。”
君湄记得这个贵娘,她做王妃的时候,贵娘是她房里的一个二等丫头,负责她房中的洒扫等工作,看来这一世改变挺大,她怎么成了赵王府的浣洗丫头了。
君湄诚心且十分老实的点点头:“贵娘姐姐我知道了,她说什么我忍着就是,犯不着与这样的啊臢婆娘计较。”
贵娘见君湄老实,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着实招人疼,拍了拍她的肩:“咱们这些奴家子,就是这样的命运啊,李妈妈则不然,她什么时候想不做就不做了,辞了工就可以天涯海角,可我们确是要在王府中做到死的,咱们什么人都得罪不起。”
君湄懂事的点头敷衍,脑中出现许多奇怪的念头,难道奴就是奴,一辈子都改变不了这个命运了吗:“我知道啦,咱们这些人地位比丫头还卑微,更要团结在一起,省得被人欺负对不对?”
绝了,这丫头悟性真高,作为在赵王府混了好几年的丫头,贵娘不由得佩服起君湄来,听说官奴都是官小姐充来的,这个官小姐看上去还真好说话呢,又识时务,一点没有官小姐的架子跟脾气。
君湄被贵娘盯着都有些发毛了,岔开话题:“贵娘姐姐,你手上怎么了?”
贵娘的手心有些红肿,因长期泡在水里面,手比平常人肿一些是又可能的,可是这么红,明显是被人打了。
贵娘苦笑:“这算什么,你到了这里可有的苦头吃,以后记得,王妃和刘侧妃的事情你要格外上点心,这两位主子不大好对付。”
王妃,也就是冯珠珠,冯珠珠跟她是手帕交。说实话,如果在王府大院里面遇到她,自己肯定要绕路走的,这样直愣愣的见面该多尴尬,再说了,她与赵王定亲的时候,冯珠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如今她做了赵王妃,能容得下一个曾今与赵王定过亲的人在这里好好呆着吗?
刘侧妃她也有些印象,是鸿胪寺卿刘元正的女儿刘氏,上辈子她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这辈子的刘氏难道与上辈子性格不同了吗?
现在看来,身边的人改变的只是命运而已,性格什么的一点也没有变呀,比如短视的于氏照样短视,凶狠霸道的许君丽照样霸道,怯弱的娘照样还是那样怯弱………
想到亲娘她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娘当时为什么要寻死呢,即使做了奴,她也相信自己的命运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搓倒,她许君湄就是一把燃不完的革|命草!
在这个位置看王府还有个好处,上辈子看不到的东西,站在下人的立场上看的清清楚楚,各房主子不需要在一个奴才面前掩饰自己的本性,是善是恶,一眼就能分辨。
君湄眼前一亮:“王妃和刘侧妃不好伺候吗?你多说些主子们的习性与我听,我也好小心办事,万一不长眼睛得罪了不好得罪的,吃亏的还是我们不是?”
贵娘于是把各方主子的脾气都说了一通,顺便她也了解了赵王府后院的基本架构,与上辈子相差无几,没有太大区别。
赵王成婚之时,除了迎娶一位王妃以外,还另有皇上赐的侧妃刘氏,刘氏是鸿胪寺卿的女儿,也是有名的娇俏可人,这刘氏与王妃冯珠珠一项不对付,因仗着赵王与自己多吃几顿饭,顿觉得自己多受宠些,明明暗暗都给王妃甩脸子,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贵娘鬼鬼的说,听说赵王成婚当日笑眯眯的走进洞房,可是拉长脸走出来的,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赵王跟这位王妃的关系,仅限于初一十五吃顿饭,合着因赵王与刘侧妃多吃了几顿,刘侧妃顿时觉得自己与赵王的感情比王妃要深些,于是多有看不起王妃的举动。
王妃哪里能容得下面的人这么放肆,于是这一正一副最近斗法斗得厉害,样样东西都得比着,连洗衣服谁先谁后,一件事没理顺主子的毛,就是一顿板子,这不,前段时间因着贵娘先洗了刘侧妃被月事弄脏的裤子,没先洗王妃的衣服,被哪个杀千刀的打小报告打到王妃那处去了,王妃见状破例“召见”了她这个奴才,赏了二十个手板子。
“那刘侧妃呢,刘侧妃好相与不?”君湄巴巴的问。
她对刘侧妃的印象,仅限于每天早上的清早问安,因那时她得宠,赵王整日也不给侧妃和妾室好脸色看,因此底下的侧妃和妾室也从不带有幻想,后院相处的十分和谐,原来刘侧妃竟然也是一个有野心的。
贵娘哧了一声,许是很久没有遇到比她身份更低的人,让她这样有认同感,今天的话便多了些。
“刘侧妃么,听说她闹的笑话也不少,起先王爷也不知道因什么因由,总是去她那处吃饭,刘侧妃便心生妄念起来,晚上留着王爷在拢月阁过夜,两个人起先也是好好的,谁知道二更十分,王爷怒气冲冲的从里面出来,回前院去睡了。”
“原来这辈子的刘侧妃也住在拢月阁啊!”君湄幽幽的想着。
贵娘打断她的思绪:“从这次开始啊,府里就有人传——”她低下头,凑到君湄耳边说着那些不能说的话:“说王爷不能人道,所以冷落诸妃。”
“噗——”君湄差点被口水呛死,赵王不能人道,咋可能呢,上辈子他不知道多能人道……呃!满脑子的恶念想!
贵娘摇了摇君湄:“想啥呢,脸都红了,今天就这样吧,赶紧去干活,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做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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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府半个月了,疲累的身心,都容不得君湄想其他,她那早逝的娘,不知道去了何方的爹爹和哥哥,他们都还好吗?
夏天天热,李妈妈又胖,纵使摇着扇子很快睡着,一停下来就醒,看来浣衣坊的女霸王以前也没少发落下人做这些工作。
笑笑草用了几日,李妈妈越发觉额身子不适,一到着温热的夏季,又痒又热对于一个胖子来说是难免的。
李妈妈很烦躁的用手抓了抓臭脚丫子,君湄皱了皱眉毛,天天这样泡,怎还是这样臭,难道别的丫头给她打泡脚水的时候,下了什么令脚臭的药?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赵王府后院有座山,山上是有艾叶的,那年端午赵王来了性子,竟然带她去爬山采艾叶,热得君湄半条命都快交代到山上了,可赵王他老人家一点事情也没有,一口气爬到山顶,腰不酸气不喘。
伺候完李妈妈,君湄跑去后山,看看山上还有没有艾叶,要命的赵王不会命人把艾叶全砍了吧。其实她还有些私心,赵王的衣服洗完以后都要熏一些香料,可那年她异想天开的熏了些艾草在他衣服上,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赵王很喜欢。
若是有多的,晒干一些给他熏衣服也不错吧。
脑中念头一转,自己真的是天生奴才命,凭什么给他熏衣服!
再说赵王的衣服也轮不到她这样新来的丫头熏。
从浣衣坊到后山有一段距离,走在滚烫的地上,君湄居然也不觉得烫了,想想当日入府之时,她赤脚走在路上,觉得那么不能忍,今天居然默默的承受,无所谓了。
爬上半山腰,砍了许多艾叶,这才歇下来,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殿下约我来这后山做什么?满王府这么多地方,偏要来这里,热煞奴家了。”声音娇软得险些叫人没听出来,是冯珠珠。
君湄吓得怎么这么巧,偏遇到赵王跟王妃私会,他还是这么有情调的约自己的王妃出来爬山?
心里一股子酸水泛起。
“王府中耳目太多,私下约你出来多有不便,这山上景致好啊,登高一望,大半个京城都在眼中了。”
这声音,有些陌生,不是赵王?
不是赵王又是谁呢?
京城中还有哪个殿下,胆子这么大,敢约见赵王妃?
冯珠珠娇嗔:“殿下真坏,奴家好不容易养的白白的,这出来一趟又晒黑了。”
那男声刻意柔声安抚:“你晒不晒黑都是那样好看的,在我眼里你最美了,改日我齐地供奉了大珍珠,我送你十斗八斗的,你尽管拿去磨了做珍珠粉,最是美容养颜。”
齐地…珍珠粉…
冯珠珠娇声道:“殿下真坏,人家好歹是赵王妃,你就是这样戏弄你的弟媳妇的吗?”
男人满身自带狂魅之气:“五弟那个瞎了眼睛的,竟然敢冷落你,本王第一眼看到就,就知道这样美的美人从没被男人喂饱过,这样青春年华,这样貌美如花,到底是多瞎的男人才会辜负,你别怕,有本王在,本王会尽情呵护你的。”
这是一场权色的交易,赵王妃需要男人的恩宠,她既然爬上这个位子,等闲男人她也看不上,便瞧中齐王,而齐王早有不臣之心,出去赵王这颗大钉子,才能让他在朝中占有不二的优势。
一种恐怖的感觉从尾椎骨爬到脑后风池穴。
难道说赵王妃,在跟齐王私通?是了齐王府与赵王府相隔就这样一座山,爬过去便是通的,齐王府那边有一条河流截断了齐王府与赵王府这边的联系。当然寻常也没有人会去爬,但是谁曾想到有人会利用这座山约会。
齐王又低声问了一些赵王最近的行动之类的事情,才缓缓与冯珠珠步入正题。
君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声不敢吭,后背上的冷汗全全要流到屁股上了。
不远处传来齐王嘿嘿的yin笑声,和冯珠珠放荡的声音,一旁的虫子都听的害羞的捂上耳朵,听得君湄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一世,齐王造了反,杀了赵王与皇后,难道这一世还是会重复这样的悲剧?这样看来,冯珠珠可能是齐王突破赵王府的一个突破口。
君湄心中一谨,看来齐王与冯珠珠相会,并非是贪图美色那么简单,齐王摆着色迷迷的外表,其实藏了一颗城府极深的内心,这样看来赵王内忧外患岂不是很危险?
呸,赵王危不危险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样下去,她自己会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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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摇了摇手上那本书,这几日为调查齐王的事情,确实忙了些,好几日没去溪边了,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呢,那日过后他便叫李富贵打探了一下,附近有个茅草屋,有人住过的迹象,因此他差李富贵亲自去收拾了一番,李富贵老胳膊老腿,多少年没做这种粗活了,不知道做的好不好。
“王爷。”李富贵哈着腰过来,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了,那日去了趟溪边便跟丢了魂似的,又叫他秘密去溪边收拾屋子,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弄了三天才算彻底弄干净,又按王爷的吩咐,放了几身干净的换洗衣服,常用的家伙事过去。
“前几天叫你办的事怎样了?”赵王翘着二郎腿,看着若无其事,可李富贵知道王爷再一次问,必是十分挂心。
“老奴都收拾好了,穿的用的都拿过去了,做的没人知道,自然那姑娘也不知道,只当是以前住在那里的人没带走的。”
“知道了。”赵王嘉奖的看了他一眼:“不需要做太多,本王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李富贵点头哈腰,爷只叫他稍加关照一下就是稍加关照,若是关照多了按爷的脾气也是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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